新丰记游
新丰县隶属于粤北韶关市,县城被群山环绕,新丰江穿小城而过,和喧嚣的珠三角城市群相比,新丰县宁静而素朴。我们驱车三个多小时,躲避开了深圳、惠州一带繁忙的车流人流,进了新丰山区,心情放松起来。
新丰县有海拔1438米的云髻山,我曾去过一次,只登了一点点山就下来了,因同行人没力气上得太高。云髻山是很漂亮,最精彩的当属秋日里漫山枫叶飘红时,站在山中央,完全想象得出,那些金黄或者紫红的颜色是如何妆点岭南单一的绿色的。新丰县的另一绝是温泉,地处地质断裂带,新丰多温泉,又因距离港深穗皆远,来此泡汤的人尚不多。元旦岭南大面积降温,我们赶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享受一下寒日里的热汤。我们去的那家温泉水热得烫人,初一试水,就感觉仿佛给林冲洗脚那样。大人泡泉没有孩子们高兴,女儿说,泡温泉真是太好了。
我们住宿在新丰县城内,小城不大,握手楼在山间盆地中绵延,沿着主街道行走,看两侧并不兴通的店铺和衰败的装修,再与浮华的深圳相对比,立刻就会感受到小城以及小城居民生活的窘迫。再贫困的地方,也有奢侈。第二天早晨,我和小魏专门开车去看了一处奢侈的地方,新丰县政府前广场。
新丰县广场的奢侈是在那貌似威严耸立的28根大理石柱上。排列整齐的石柱在清晨散发着寒意,和周边破旧的居民楼相比,这些石柱越发地显得大而无用。当年主持修建这些石柱的人如今已深陷囹圄,也就是这个人,让历来名不见经传的新丰县大红大紫,这个人是叶树养,曾经的新丰县委书记。
江湖中流传的叶树养的故事多多,最有名气的还数他的贪腐传奇,据说叶树养的贪污目标是6000万:2000万给儿子、2000万给女儿女婿、2000万给自己安度晚年,也因为这个,叶树养被形容为史上“最有理想的贪官”。叶树养没有倒在新丰县,而是倒在韶关市公安局长任上。
叶树养农民起家,绝对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他从大队书记做起,历经乡长、县长、县委书记,最后做到韶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这对一个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平民来说,无疑是个神话。叶树养后来的高等教育都是在职进修的,获得的也是开放大学的学历。三十余年的从政史,成了三十余年的腐化史,东窗事发时,有据可查的受贿多达三千余万元。
叶树养的罪名主要有两项: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叶树养的贪腐来源主要是利用职权之便,比如在韶关市耗资逾亿元的市公安局大楼基建工程项目上,叶树养收受承包商贿赂;在新丰县旧城改造项目上,接受贿赂;而在主政期间,调动干部亦成为稳定的财源,谁想保住位子,谁想晋升获得更好的位子,都需钱来铺路。而影响最大的,是叶树养包庇毒枭,在收受800万港币贿赂后,叶树养将可以将毒枭由刑事拘留变更为取保候审释放。叶树养在年节期间,收受红包无数,过堂时,他甚至记不清都是谁送给了他什么。
叶树养草根出身,颇具江湖习气,他受贿严格遵守“五不”原则,即“不主动索要钱财、不办事不收钱、不催讨该给还没给的钱、不讨价还价、不嫌弃送多少钱”,因为这些义气的举动,使其常年受贿而不被揭发,官运反而愈发亨通。然而有意思的是,和诸多落马的领导一样,在贪腐的同时,叶树养还在担任着惩防腐败体系建设考核工作组组长。
在修建新丰县大理石“罗马柱”的同时,叶树养还按照风水大师的意见,在广场边上修建了一堵长约100米、高约1.5米的挡土墙,这个被民间喻为叶树养的“金腰带”的庞大工程在2008年6月的洪灾中倒掉,或许,这也与叶树养的个人命运有着某种近乎神秘的关联。
叶树养是平民的传奇,也是官人中的传奇,比如他下乡考察工作时,特别喜欢一项活动——杀猪。中国当政的数以千计基层领导中,能亲自操刀杀猪的县委书记,估计除了叶树养,再别无二人。如今,叶树养去了,新丰县的政府大楼在,那些柱子也还在,不知道在穷困中挣扎的新丰人又如何看待那位曾经的父母官。在索瑟的晨寒中,面对着新丰县政府大楼,叶树养在告诫着这个国家,权力一旦失去制约,便必然会变为怪兽,如果不改变现有的权力运行模式,叶树养会演变为无数个美杜莎的头,叶树养也会成为这个民族永远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