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來瑪雅咖啡,帖一篇新編春節短文


除夕晚上,我在州际公路上赶路。离家还有两个小时路程,又饿又累便弯到陌生的小镇上歇一下。靠近德罗瓦河畔地势起伏,道路两旁的屋宇渐显雅致,树木也多了。一排英国冬青树在夜色下的浓郁,让人想起除了充饥还缺少了点什么。走进一家法国小餐馆,三五个客人散坐在角落。


要了一份甜点和咖啡,坐在窗前。餐厅里正放送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我即刻想起缺少的正是月光这点诗意。

如今的时代路过陌生小镇,在的快餐店里能听到《月光奏鸣曲》已属罕见。

法国甜点奶油太厚,咖啡倒十分正宗,香浓可口,决不逊色专业咖啡店。一位亚麻色头发的长腿姑娘问我还要点什么吗?

我说明天是中国新年,我要赶回在新泽西的家,还有一顿深夜晚餐。姑娘相当准确地说了句
:
“恭喜发财!”


我夸奖她说得好,又夸奖咖啡好。她说这“恭喜发财”是大学里的北京老师教的,这咖啡嘛,是他父亲店里的招牌,地道的法国咖啡。我应了一句:这《月光》也弹得好极了。


“是吗?你是学音乐的?这是鲁宾斯坦的演奏,1968年的录音。”

在这位两颊雀斑的漂亮姑娘前,我故作老成地说:

“是的,是的,今天这个时代需要细细品味的咖啡和音乐已经不多了。何况在这里。”

“你指的是这土气的乡村小店吗?”

“我指的是夜晚路过的陌生快餐店。”

“快餐是这时代的潮流,法国咖啡和古典音乐是本店传统,我们晚上都放些室内乐,与其说放给顾客听的,还不如说放给我父母听的,周六和节日他俩还客串演奏钢琴和大提琴。”

“他们是音乐家?”

“我父母都是纽约茱丽亚音乐学校七十年代的毕业生。”

对不起。”她说完走去招呼一位客人了。


咖啡的浓酽和钢琴婉转孤寂地抒情,把劳累驱散得干干净净。脑子里清晰的记起昨晚在侄女儿家听她儿子弹奏《月光》的情景。


侄女儿夫妇俩都在药厂工作,学理工科的,文化革命中出生,没摸过家里的钢琴。更没听过古典音乐。到他们上大学时开放了,蜻蜓点水似的爱上了《天鹅湖》《月光奏鸣曲》。到美国勤奋地完成了创业、成家、买房三步曲,就得到了点闲心,挂记起了《月光奏鸣曲》来。她儿子和所有的留学生子女一样被时代的潮流送去改造,改造成为备而不用的古典音乐演奏家,他们并没有征求和观察孩子的兴趣和能力。


男孩才十岁能把《月光》第一乐章背奏下来,确实不容易。弹完了还从琴凳里拿出一本中文书,定要我看。《全日制学校语文课本》第七册。翻开一篇课文,所讲的是贝多芬为盲姑娘演奏《月光曲》的故事:


......一陈风把蜡烛吹灭了。月光照进窗子来,茅屋里的一切好象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贝多芬望了望站在他身旁的穷兄妹俩,借着清幽的月光,按起琴键来。皮鞋匠静静地听着。他好象面对着大海,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瞬间洒遍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娄娄轻纱似的微云。.......


......贝多芬他飞奔回客店,花了一夜工夫,把刚才弹的曲子--《月光曲》记录了下来。”


对西方强势文化的崇拜,让侄女儿他们这一代人对古典音乐有了好感。现在一篇后人杜撰的故事又把他们的十岁孩子,用他那天真无邪的心,和天生长得太小的双手,硬是把《月光奏鸣曲》背奏了下来。


望着窗外无月的黑夜,《月光奏鸣曲》缓慢的引子正展现着悲剧性主题,在万籁俱寂中一颗隐含创痛的灵魂自白着,转而成了痛苦的呻吟
......

俄罗斯十九世纪作曲家,钢琴家鲁宾斯坦曾说:

“在音乐上,月光要用朦胧、梦想、平和、温柔的手法来表现,而贝多芬这首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却是彻头彻尾悲剧性的。”


贝多芬不可能猜想到,二百年后一位中国孩子用他先天不足的小手,顽强地背奏着这首悲伤的曲子,心里却幻想着课本中描写的月亮在海面上冉冉升起的温柔画面,这才是悲剧性的。


可这悲剧仅仅对作曲家而言,音乐常常扮演着幻想的外套。谁穿上了,是国王?是乞丐?是公主还是强盗?由你们自己作主,表白你自己的感情,就是别离题太远,气死了作曲家。


前两天有新闻报导“中国杂技团的《天鹅湖》风靡西方”。如果柴可夫斯基能看到这功夫加滑稽诠释他的音乐,是该哭还是该笑?


陕北的《信天游》情歌,怎么会想到成了亿万中国人歌颂领袖的《东方红》,更想不到一夜间就摇滚起来。摇滚得神州大地再也严肃不起来了。摇滚《东方红》我听过,它已超越了音乐成了历史的幽默。


月光奏鸣曲》的名字来自于十九世纪的德国批评家雷尔施塔布,他用瑞士风光明媚的琉森湖上的月光,来解释贝多芬的这首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更同意鲁宾斯坦;月光在音乐描写里应该是冥想的、沉思的、安静的,总之,是柔和光明的情绪。而这首乐曲,第一乐章从第一个音符到最后一个音符,完全是悲剧性的,是布满云的天空,是阴郁的情绪。”


然而我不敢和十九世纪大名鼎鼎的德国批评家雷尔施塔布争论。

美国最著名的作曲家艾伦科普兰(Aa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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