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然翻到尼采的几句,依然字字发光。要牢牢地保护我们的感官,保持对它们的信仰——而且接受它们逻辑的判断!迄今为止,哲学对感官的敌意是人最大的荒唐!我们必须了解艺术的基本现象,它叫作“生命”——即创造精神,它在最不利的逆境中从事创造:以最缓慢的方式, 因为它坚持不懈。一个教主也许微不足道——就像一根火柴,如此而已.节制和修养只能是高度的一个阶梯:“金子般的本性”则站得更高。—-金子般的本性是怎样的一种本性呢?尼采没说,我今天在猜。
- posted on 01/12/2014
参透阴阳,也就参透了人生。阴阳太极端的人少一点中间色。中间的状态最值得观察。
……
英国当代诗人西格夫里萨松曾写过一行不朽的警句:“In me the tiger sniffe the rose.”勉强把它译成中文,便是:“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如果一行诗句可以代表一种诗派(有一本英国文学史曾举柯立芝“忽必烈汗”中的三行诗句:“好一处蛮荒的所在!如此的圣洁、鬼怪,像在那残月之下,有一个女人在哭她幽冥的欢爱!”为浪漫诗派的代表),我就愿举这行诗为象征诗派艺术的代表。每次念及,我不禁想起法国现代画家昂利卢梭的杰作“沉睡的吉普赛人”。假使卢梭当日所画的不是雄狮逼视着梦中的浪子,而是猛虎在细嗅含苞的蔷薇,我相信,这幅画同样会成为杰作。借乎卢梭逝世,而萨松尚未成名。
我说这行诗是象征诗派的代表,因为它具体而又微妙地表现出许多哲学家所无法说清的话;它表现出人性里两种相对的本质,但同时更表现出那两种相对的本质的调和。假使他把原诗写成了“我心里有猛虎雄踞在花旁”,那就会显得呆笨,死板,徒然加强了人性的内在矛盾。只有原诗才算恰到好处,因为猛虎象征人性的一方面,蔷薇象征人性的另一面,而“细嗅”刚刚象征着两者的关系,两者的调和与统一。
原来人性含有两面:其一是男性的,其一是女性的;其一如苍鹰,如飞瀑,如怒马;其一如夜莺,如静池,如驯羊。所谓雄伟和秀美,所谓外向和内向,所谓戏剧型的和图画型的,所谓戴奥尼苏斯艺术和阿波罗艺术,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所谓“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所谓“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谓“杨柳岸,晓风残月”和“大江东去”,一句话,姚姬传所谓的阳刚和阴柔,都无非是这两种气质的注脚。两者粗看若相反,实则乃相成。实际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兼有这两种气质,只是比例不同而已。
东坡有幕上,尝谓柳永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他显然因此种阳刚和阴柔之分而感到自豪。其实东坡之词何尝都是“大江东去”?“笑渐不闻声渐杳,多情却被无情恼”;“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这些词句,恐怕也只合十七八女郎曼声低唱吧?而柳永的词句:“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以及“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机高举。”又是何等境界!就是晓风残月的上半阕那一句“暮霭沉沉楚天阔”,谁能说它竟是阴柔?他如王维以清淡胜,却写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诗句;辛弃疾以沉雄胜,却写过“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的词句。再如浪漫诗人济慈和雪莱,无疑地都是阴柔的了。可是清啭的夜莺也曾唱过:“或是像精壮的科德慈,怒着鹰眼,凝视在太平洋上。”就是在那阴柔到了极点的“夜莺曲”里,也还有这样的句子。“同样的歌声时常--迷住了神怪的长窗--那荒僻妖土的长窗--俯临在惊险的海上。”至于那只云雀,他那“西风歌”里所蕴藏的力量,简直是排山倒海,雷霆万钧!还有那一首十四行诗“阿西曼地亚斯”(ozymandias)除了表现艺术不朽的思想不说,只其气象之伟大,魄力之雄浑,已可匹敌太白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也就是因为人性里面,多多少少地含有这相对的两种气质,许多人才能够欣赏和自己气质不尽相同,甚至大不相同的人。例如在英国,华兹华斯欣赏密尔顿;拜伦欣赏顶普吕夏绿蒂;白朗戴欣赏萨克瑞;史哥德欣赏简奥斯丁;史云朋欣赏兰道;兰道欣赏白朗宁。在我国,辛弃疾欣赏李清照也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但是平时为什么我们提起一个人,就觉得他是阳刚,而提起另一个人,又觉得他是阴柔呢?这是因为每人心里的猛虎和蔷薇所成的形势不同。有人的心原是虎穴,穴口的几朵蔷薇免不了猛虎的践踏;有人的心原是花园,园中的猛虎不免给那一片香潮醉倒。所以前者气质近于阳刚,而后者气质近于阴柔。然而踏碎了的蔷薇犹能盛开,醉倒了的猛虎有时醒来。所以霸王有时悲歌,弱女有时杀贼;梅村,子山晚作悲凉,萨松在第一次大战后出版了低调的“心旅”(The Heart‘s Journey)。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人生原是战场,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定脚跟,在逆风里把握方向,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颜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创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业;涵蔓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才能做到孟郊所谓的“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同时人生又是幽谷,有蔷薇才能烛隐显幽,体贴入微;有蔷薇才能看到苍蝇控脚,蜘蛛吐丝,才能听到暮色潜动,春草萌牙,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在人性的国度里,一只真正的猛虎应该能充分地欣赏蔷薇,而一朵真正的蔷薇也应该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蔷薇,猛虎变成了菲力斯旦;微猛虎,蔷薇变成了懦夫。韩黎诗:“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曾垂下!”华兹华斯诗:“最微小的花朵对于我,能激起非泪水所能表现的深思。”完整的人生应该兼有这两种至高的境界。一个人到了这种境界,他能动也能静,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廿世纪人一样的复杂,也能像亚当夏娃一样的纯真,一句话,他心里已有猛虎在细嗅蔷薇。(完)
附:萨松的诗作原文及余光中译文
In me, past, present, future meet
--Siegfried Sassoon
In me, past, present, future meet
To hold long chiding conference.
My lusts usurp the present tense
And strangle Reason in his seat.
My loves leap through the future’s fence
To dance with dream-enfranchised feet.
In me the cave-man clasps the seer,
And garlanded Apollo goes
Chanting to Abraham‘s deaf ear.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Look in my heart, kind friends, and tremble,
Since there your elements assemble.
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英国)西格夫里萨松
商谈着,各执一词,纷纷扰扰
林林总总的欲望,掠取着我的现在
将理性扼杀于它的宝座
我的爱情纷纷越过未来的藩篱
梦想解放出双脚,舞蹈着
于我,穴居者攫取了先知
佩带花环的阿波罗
向亚伯拉罕的聋耳边吟唱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着蔷薇
审视我的心灵吧,亲爱的朋友,你应战栗
因为那里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 你不是这里的玛雅吧:posted on 01/17/2014
- RE: 你不是这里的玛雅吧:posted on 01/19/2014
Reply #2 aaa不是,但我的笔名是注册的,呵呵哈,我可不是博士,是小学生:)
- posted on 02/16/2014
taReply mayacafe有关朗朗:
我的评论有夸张调侃的成分,目的是借谈朗朗,谈我自己对目前所谓“艺术”的看法。
有关音乐,因为从前的友人是纽约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在林肯中心听学生们的即兴演出,朗朗跟他们比,真的算不得什么。这个跟他的政治立场完全无关。我只凭自己的耳朵来判断。
中国的艺术缺乏创新,光是炫耀技巧。没有新鲜的创作以及即兴发挥improv,我倒是想听听朗朗的improv。
有关音乐教育。中国的艺术教育跟其他方面的教育都是一致的,就是填鸭棍棒教育,这无疑是早就过时落后的,并且很反人性天性,扼杀天才的。若是换了另外一个孩子心气弱一点的,也遇上狼爸这样的,早折磨死了。父母凭什么就该给孩子指定人生方向?孩子不能自己选择吗?大人们就那么自以为是,自己定的方向就一定对吗?孩子成长原本就残酷,残酷的校园之外,还需要残酷的父母吗?
有关艺术与技巧,王尔德是个很好的例子。王尔德的戏剧在早期是很巧的,神童天才那类的才子,可以说在戏剧技巧、结构等等是非常完美的,他也因此得到大众的赞誉、追捧。但他后期的作品才显出力度,比如小说道林格雷以及他最后的狱中书。可惜目前来看,朗朗根本不可能有心力再往下往深走了。正如文取心讲的,他弹得飘,为什么呢?因为有浮华的心。朗朗的形象,其实是被他自己那个警察爸爸给毁掉的,一想起那个凶狠浅薄市侩的狼爸,谁心情好?小孩子当然要哭的。
其他的还有很多,没时间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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