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噩梦里都是老鼠,各种各样的老鼠,一只脱了毛,断了尾巴肥肥老老的老灰鼠瞪着血红的眼睛,一边舔着浑身上下的血痕,一边恶狠狠地露出它雪白的尖牙,发誓要组织胡汉三的还乡团来报复我。

  昨晚临睡前把卧室房门窗户都悟严实了,就怕它的同党再回来。一醒来就忐忑不安,它到底在不在那个粘鼠盘里?昨晚害怕去掀开那个黑色的盘子,让盘子底下的秘密深藏一宿。明早再来解决它吧,太累太困了,明天,明天如果太阳依然照耀,我依然能醒来,再来灭鼠吧,争取死在鼠之后。我要不要打电话让人来帮我驱鼠?还是别麻烦人了。

  一个星期前,厨房里忽然有了一股味道。翻开柜子一看,果不其然,一颗颗黑色的“莫言魔幻”散发出臭气。这股味道甚至有一种大家庭里才有的温暖拥挤的味道,一种在人群中常能感受到的人头涌涌的味道,纽约地铁里的味道,从前春运火车里的味道,我小时讨厌春节就因为这股浓烈的人气,讨厌闹哄哄假心假意的春节与人群,人群里总是生命力强悍的愚昧暴民占大多数。


  人气跟鼠味,有点近似。老鼠跟他们的艺术作品老鼠屎,都有一股人间大家庭暖洋洋热烘烘,东北二人转土炕春晚的味道。

  喝了一杯浓热咖啡壮胆之后,我带上口罩、厚橡胶手套,严阵以待全副武装地来对付那个想象中的恐怖分子。像极了当年武装到牙齿的美军入侵巴格达活捉萨达姆,尽管我都还不清楚粘鼠盘里是否有真的萨达姆跟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但造势宣传战里一定要有大规模毁灭性,否则师出无名,不是正义之战。面对想象中的萨达姆灰老鼠,我在口罩后面屏住气息,心砰砰跳,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个被拖走了20米的粘鼠盘。

  它居然逃脱了!该死的,它居然“prison break”越狱了,咬破了一扇我刚刚装好的簇新纱窗,伤痕累累地逃脱了!

  昨天去买捕鼠器的时候,五金店老板腆着大肚子胡子翘翘地力荐这个新式武器,吹他如何双手沾满鼠血,战果辉煌,杀鼠如麻。

  我按照包装上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放在老鼠通常的做案地点。检查了它的进出要道,气得我,簇新的厨房纱窗被咬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实在不小,看来我的假想敌一定是萨达姆了。

  原本想着,萨达姆是夫妻两个成双成对顶风作案的,但看来,这是一个孤独的大灰老鼠,一只死里逃生的老鼠。

  从粘鼠盘里的灰毛,明显看到它的身躯跟尾巴长度,是个个头儿不小的老家伙。这只生命力旺盛的灰老鼠,这只热爱生命的杰克伦敦老鼠,生命意志凸显在挣扎中。 死得太容易或者活得太容易,都只能是一只平庸的鼠辈,这只越狱成功的萨达姆成为了一只英雄鼠,一只挣扎得精彩活出意义的老鼠,值得玛姐为汝立传。

  --你为什么要卖炸药?
  --我要杀……杀老鼠

  浪漫的英雄早已是珍惜物种。

  说来,动物中最让我厌恶加恐惧的就是老鼠,因为它们阴暗卑贱的行状。据说,老鼠的数量总是与人口数量相当的,人类最后的一个动物朋友,不会是猫也不会是狗,而很可能是老鼠,更有可能的是,人类蝇营狗苟为了一点儿粮食逐渐变成老鼠,从而获得老鼠的生存能力,而老鼠成为下一个地球上的主宰生命。上帝为了限制老鼠的扩张繁殖能力,设计出猫,而人类的天敌呢?不是另类动物,是人自己。

  妈老是唠叨一件事情。若干年前,工厂里养过一群狗,因为有几个老工人好吃狗肉。有一次,妈看见工人们把吃完的狗骨头,逗弄其他的狗狗。他们为了刺激热闹,故意把活下的狗饿很多天,然后用肉骨头去逗他们。狗狗们宁可饿着,都不去舔食同类的残骨。

  可人类呢?人类以陷害残杀同类为荣,还冠以美名为竞争,更有主义真理耶和华跟安拉之战:胜者为王,适者生存。

  最卑鄙的老鼠,它们吃同类吗?我很想问一问动物专家们。想到这儿,不能不对人悲观。
  今天手机里的每日名言是西蒙波娃的这句:one is not born a woman, but becomes one. 女人不是天生的,是演变来的。

  哈哈大笑,我改了改:one is not born a rat-killer, but becomes one. 纪念玛姐成为灭鼠圣斗士,撰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