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说出即错
不能再修改下去了,因焦虑诱发的失眠跟荨麻疹已经折磨了我9个多月,从2015年的5月开始修改旧文到今天依然难为此书画下最后的句号。我要强迫自己突围跳出来,不再继续为一个字词纠缠迷乱、陷入沉思默想。词语的魔阵,犹如妖精的盘丝洞,一不小心,跌入就被缠死。
犹如经历十月怀胎,临产阵痛,死亡边缘,那个灵在呼喊,在子宫内挣扎,而我的身体却绷得紧紧的,无法释放。我浑身抽搐,阵痛不断,这阵痛从开始至今已经20多年了,这个灵迫不及待要从枷锁中解放出来,这个被压迫多年的受苦的生命啊,再不出生,就要胎死腹中了。
思想的刀锋如此锋利,要切断这束缚的脐带,一不小心也会割断小生命的喉咙。 就让这尚未断脐带浑身是血的小生命出生吧,尽管粗陋、不完美的创作。
禅宗曾有这样一个公案:
僧问:如何是第一句?
师日:有口如哑。
僧问:如何是第二句?
师日:有眼如盲。
有人问,为什么给这本书起名《裸字》?裸字,有口如哑,有眼如盲,赤裸无遮掩,这分明是形容婴儿脱离母体,纯净一刻的模样。
有口如哑,宇宙之声就是这样的声音,最原初的情感是最难表述的。什么是静默,一写下,静默就变呱噪。什么是完美?说出,就残缺破碎。什么是爱呢?它是最难说的一个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以言说。
有眼如盲,眼见的都是真相吗?看到,尚还不是体悟体证。我的一生都是在挑战那种行尸走肉“活着”的哲学,要用经历去验证信仰。为此,我尝尽人生各种滋味,人生与文字同步成长,“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在人生低谷,总有一个温柔宁静的声音安慰我:“你爱文学艺术爱美,总有一天她们也会爱你的。” 为这个爱字,我完成了这本书。
我的第一本书《傻心》大多还是读书笔记、练笔的习作,《裸字》是我开始独立探索留下的第一个脚印。它开始自寻出路挣扎出世,读者可以从中看到我回归初心的心路历程中的蛛丝马迹,每一篇都可以被砍成很多小段小节,读者繁忙生活里偶然读到一段,若能与我灵犀一点心灵交汇,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在桂林的姑姑黄秀云是这本《裸字》的助产士,没有她,这本书没有机缘面世。《傻心》出版后,我受到鼓励,决定把2006年后的草稿发给几个出版单位。可惜最初依然难产,无人肯出。姑姑为我专门跑去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编辑。编辑一定是被她感动了,动了慈悲隐忍心,才答应出版。姑姑日夜想着我的字,我的书,为我操心,至今只与姑姑见过一次面,她能懂我吗?
忽有一日,她接到个电话,说是让她去交钱,姑姑年迈,眼耳不灵,听错,以为是出版社来的电话,老人家匆匆忙忙也没有听清,马上就去银行给来电人汇去两万多元。姑姑是平常百姓,靠微薄退休金生活,这两万元她老人家多年的积蓄。为求得我出书,心诚得竟然被骗子骗去。
夏夜露台上望夕阳, 美国的风吹来中国的往事, 桂林的往事。漓江的竹筏上有我爱的方块字。把天下的文字都放在一起,天平依然是倾斜的,轻如鸿毛,天平的另一端是爱,重如泰山。这本书凝聚了很多人的心,因为又是自费出书,再次得到母亲跟哥哥恶帮助。
看到这皱着眉头出生的小生命,我心中充满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