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待日本客人的这几个星期,收获真多。这是一对从东京来的夫妻。50多一点,温文有礼,丈夫名秀基,太太叫和子。非常典型传统的日本人,可爱极了。他们在东京开餐馆,现在有半年的时间在全世界旅行。秀基上的是日本最古老的大学,会吟诵唐诗。和子的家庭饭菜简单漂亮,几乎都是和子做饭整理,我跟秀基对话,我教授他们瑜伽。昨晚跟他们学习茶道,秀喜的母亲在东京有个著名的茶馆。经过珍重对待的茶,喝起来的确滋味是不同的。茶道即隆重又极其精确简单。我现在后悔从前没有关注过日本古文化,我曾经有过很多机会的,因为偏见,让我失去了机会。这些认识让我重新审视过去100年中日关系。昨晚我们聊了两个小时日本的俳句跟日本舞蹈戏剧,可惜的是他们的英文不够好,我们只能借用字典,但这更增加了趣味。我在大厅里点了Polo santo的香木,我问好闻吗?秀基道:“好极了。我们日语里,不是用"闻"这个词,我们说:听到了香味。”哦,多么诗意的描述。我们中文的“意境”、通感被他们发扬光大了。上苍厚待我,让我总遇见可爱的人。来到岛上,我周围的人群都变了。经常接触的都是干粗活的人,装修、电工、泥瓦匠、油漆木工,伐木爬椰子树的人。这群男人跟我从前认识的办公室里的,或者知识分子多么不同啊。身体那么多能量、热情,充分吸收阳光的皮肤,闪亮的眼睛。今天又遇见这么有文化的日本客人。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2/2016
Reply mayacafe说起日本人,我在布鲁塞尔机场有次一下飞机就有一个日本女孩儿向我问路,另一次刚进机场又有一个日本职员一路小跑迎上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后来有次飞德国邻座是个日本生意人——这三个陌生人都是问都不问一开口就跟我说日本话,热情洋溢一连串把我立时打晕。。。他们在海外遇到“同胞”的态度很让我感慨。
真好呀,你的日子。。。每天都是阳光、大海和新鲜空气,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2/2016
今天看了一下网友对人机大战的评论,有些感慨。机器人在数理逻辑上的胜利,一点都不奇怪。不过看到有网友说,都能设计出有宗教情绪的机器人的时候,就再次回到灵魂的讨论。记得CND曾有文章谈灵魂是否可以称出重量的讨论。宗教感情是可以用程序编出来的吗?如果把我一生的经历,把我的家族历史、DNA资料全都编入进去,就形成了玛雅的信仰程序吗?胡涣你怎么看? - posted on 03/12/2016
Reply #2 mayacafe今天看到对哈金的访谈,看到他列的书单,其中都是这几位:
答:这要看自己当下在写什么。当然也有永久的理想读者,比如,契科夫、托尔斯泰、果戈理、叶芝、哈代等。
哈金,当代文学,根本没戏,别搞了。还停留在这种审美上。这正是纳博科夫跟普鲁斯特讽刺的那种粗鄙审美。在文学城,低智商的猪头说了这样一段评语: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宇宙在加速膨胀,这种膨胀是宇宙内的每一点在膨胀,而不是所谓的宇宙边缘。这种膨胀的后果就是任何东西处于加速 分裂中。世界各地到处在搞分裂,来源于人们的思想分裂,科学在分裂细化,癌症前所未有的多...。分裂依佛家的看法,代表执着加重,世界在坠落。融合统一,才是正确的方向。融合包含很多内在品质:爱,宽容,互相支持与协助。它代表生命灵魂的净化,才有可能融合。自私狭隘执着是污染,对立与分裂。世界目前两大问题;人口爆炸与贫富分化。我们完全可以限制穷人生孩子,限制富人抢资源。让世界每一个人,不再为生存而挣扎。为此我支持桑切斯。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2 mayacafe我觉得完全有可能。人到了成年,他/她需要什么样的精神食粮就已经全部被决定了。但是这只是存在于潜意识之中,需要缘分才能浮上意识的水面。人自己可能要很久才能遇到这个缘分。对于我自己来说,是在接触到基督教后才发现这种缘分。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那里头的所有故事,但是有那种亲切感。佛教也深刻,或许更深刻,但我没有感觉到这种缘分。
- 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4 huan那么机器人也会有灵魂的了?很难想象没有灵魂的生物体有信仰。
这是一个网友评论:
在机器人能产生自我意识之前,他就是一工具,不管有多少万亿神经元。工具对人类是不会有实质威胁的,更替代不了,所能达到的威胁最多就是个accident,如同核武器可以毁灭人类一样,上个世纪就可以实现了,关键是一切控制掌握在人类手中。如果能把自我意识数字花,灵魂数字化,意味着世界的本质就是物质的,也没有唯物和唯心之分了,我们本来就是机器。鸡下不出比它个大的蛋,人造不出能超越人类认识的任何物件。 - 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5 mayacafe今晚跟秀喜、和子在电脑上看坂东的演出,叹为观止! 梅兰芳、张国荣弱爆了,弱爆了,哦,今生能否见到一个这样的艺术家!和子跟秀喜都是歌舞伎爱好者,他们都见过他。
梅兰芳、张国荣在他面前只能当仆人了。
https://zh.wikipedia.org/wiki/坂東玉三郎_(五代目)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1 cerulean的确,你长得像她们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7 mayacafe我倒不觉得,这边碰到任何陌生老中也是一下就能互相认出来的..... 显然我们比他们更灵敏;)
但“我们”绝没有“他们”那种守望相助的意识和信念——这要感谢多年在中国生活的经验。。。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现在觉得很难说。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3/2016
Reply #5 mayacafe虽然人也可以说是机器,但是是“神”造的机器,跟人造的机器还不一样。人造的机器会比人低很多。这位网友也是这个意思。
人的局限是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所以人也造不出跟自己有同等情感的机器。
- posted on 03/13/2016
昨晚看完坂东玉三郎的歌舞,看得太入迷睡不着,起来散步看月亮,是新月,虽小但午夜后十分明亮。想起我们谈过日本名曲《荒城之月》,又想起曹植的这首明月照高楼。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两句好,后面的实在不堪。失意的文人自比贱妾,恶心,这跟扮女人柔媚,是不同的一种,总有一股裹脚布的味道,特别酸腐。相比那首荒城之月,也是伤感的,感的却是天地不仁。哎。懒得说了。原来,中国的问题真不是近代才有的,原来在汉之后就是这股味道了!曹植<七哀诗>
曹植(192-232)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6 mayacafe谢谢玛雅介绍,五代目真是大师,他表演美极了。日本文化中实在有许多好东西。
- 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10 mayacafe喔,你们甚至谈过《荒城之月》?我也是从小爱极那歌词和旋律,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不过不能说汉后无意境哦,你再读读《春江花月夜》,我当年被大人逼着午睡,睡不着偷偷背下来的:)孩子的心,一样会被感动: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RE: 给你的信(6)茶道/歌舞伎坂東玉三郎 人机大战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10 mayacafe
听你说月夜独自散步,又勾起我的田园梦。。。虽说是心远地自偏,可这么简单的事,闹市里还就是不可能做到。红尘居,无太平。
想起有次看一本德国小说,一句描述轻风拂动窗帘的话瞬间打动我。。。已经十几年我住过的地方没有窗帘了,晚上都是重重的卷帘百叶窗放下来,与世隔绝,把月亮也挡在外面。那么简单让人心动的风吹窗帘。。。
等你再多讲讲坂東玉三郎。年轻时无论如何看不下去《源氏物语》,可出国后有次纯粹为找中文书解瘾借来看,倒是真看进去了。 - 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mayacafe前天晚上是对比着看,坂東玉三郎跟梅兰芳都演过贵妃醉酒。这是bando的昆曲牡丹亭。坂东扮演的贵妃更高贵,娇柔到极致。
“美人爷爷”坂东玉三郎
这几天我完全沉浸在坂东的艺术里。觉得秀喜夫妻这次来,就是让我认识坂东这个伟大艺术家的,搭了这个桥,让我开眼。哦,缘分到了,都是这样妥帖,安详。坂东是gay,难怪!就是这样一类男人,与我最如鱼得水的。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能把昆曲的苏州腔唱得这么好,而我听不下去中国人唱的,为什么?有一股柔劲,中国找不到了。
“如果你一直穿着裤子走路,就感受不到穿着裙子的人的心理”
见过坂东玉三郎你就知道,陈凯歌的《梅兰芳》真的选错演员了。
他身量瘦削,古时大家闺秀般微微含着胸,两臂略显拘谨地贴在身侧,肩膀轻耸,一路均匀碎步,如风吹过水面。面孔白净清秀,看不到皱纹,眼神婉转,在人群里瞥见旧相知,就颔首递去一朵微笑。
你看不出他的年龄,甚至含糊了他的性别,虽然他一身男装。他年已60,舞台生涯53年,中国曲迷称呼他“美人爷爷”。
坂东玉三郎,日本国宝级艺术大师,歌舞伎中的“女形”,相当于京剧的“男旦”。
这段很妙:玉三郎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比如,舞台之下,他跟演对手戏的演员尽量减少接触,即使与他合作10年以上的搭档,他也与之保持距离。因为他认为舞台上的神秘感不应被轻易打破,如果生活里两人太过熟悉,就会影响舞台上的敏感与磁场。
虽然台上是生死爱侣,在为《牡丹亭》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他跟饰演柳梦梅的俞玖林比肩而坐,却连眼神交汇都没一次。
坂东的美有“透明感” 图/冈本隆史
坂東玉三郎几乎看不出年龄 图/冈本隆史
他长着梅兰芳的眼睛
中国著名昆曲艺术家许凤山见到玉三郎第一句话是:“你长了一双很美的眼睛。”这双眼睛与梅兰芳极为相似,梅兰芳之子梅葆玖看到玉三郎的《牡丹亭》海报及剧照时也感叹:“玉三郎身上真好看。”梅兰芳儿媳屠珍说:“我特别喜欢玉三郎身上的儒雅气质,他可太像梅兰芳先生了。”
玉三郎原名楡原伸一,6岁患小儿麻痹症, 为弱化后遗症学习舞蹈。7岁初次登台,后被十四世守田勘弥收养,改名为守田伸一。在日本,歌舞伎演员是世袭制的,25岁时,他正式承袭第5代坂东玉三郎之名。
除了传统歌舞伎艺术,他还曾自导自演了电影《天守物语》(与宫泽理惠搭档);与现代芭蕾大师莫里斯·贝嘉合作创作现代舞;最为著名的是他与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合作拍摄的纪录片《巴赫灵感》之“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之五——追寻希望”。
日本歌舞伎起源于17世纪江户初期,与中国京剧素有“东方艺术传统的姊妹花”之称。“歌舞伎”三字借用汉字,原意为“倾斜”,当时称奇装异服、阔步街头的人为“倾者”,因此歌舞伎人物造型服装都十分夸张,是日本近世最具代表性、势力最大的庶民戏剧,高度包容吸收了“能”、“狂言”、“人形净琉璃”(此三种艺术与歌舞伎并称日本四大古典艺能)之精华并得到了特殊的发展,最能反应出日本民族独特的处世心态和美学趣味。
早在1926年,坂东的祖父就与访日的梅兰芳同台演出,守田家族也因此与京剧结缘。坂东玉三郎少年时代,家里就挂着梅兰芳的剧照,常听父亲谈起中国京剧和梅先生。20岁时,父亲问他将来想演什么,玉三郎答:“除了歌舞伎,还想演梅兰芳先生的《贵妃醉酒》。”父亲当即呵斥他,“不要随口讲大话。”
1987年,坂东玉三郎专程到北京向梅葆玖学习京剧《贵妃醉酒》,把其中的台步和水袖,应用到了他后来出演的歌舞伎《玄宗与杨贵妃》中。
如果在上世纪我们没能亲眼目睹梅兰芳大师的《游园惊梦》,那在这个世纪能够看到坂东先生的《牡丹亭》仍将是一种幸运。40年后坂东梦想成真,要在中国出演昆曲《牡丹亭》,将60岁的男儿身,幻化成数百年前因梦成痴的二八少女。
为杜丽娘开斋吃荤
《牡丹亭》几乎是每个昆曲演员必学的经典剧目,但能够演好“杜丽娘”的演员少之又少,直到如今也只有梅兰芳、蔡瑶铣、华文漪、张继青等少数几人饰演的杜丽娘为观众所认可。
坂东从10年前就开始琢磨《牡丹亭》了,2007年到中国观摩昆曲名家张继青的表演,“一见钟情”,开始跟随张继青学习杜丽娘的表演技巧。表演、身段都不是问题,难的是语言和唱腔。歌舞伎演员主要靠舞蹈和技巧等肢体语言,极少开口念白,演唱部分则由乐队和伴唱来承担,但中国戏曲要求演员“唱念做打”集于一身。更困难的是,坂东一句中文都不会讲,学习昆曲不但要有原汁原味带苏州方言的念白,还要钻研曲牌唱段。
为让玉三郎迅速进入状态,张继青特意灌录了唱词和念白,并录制了口型,寄到日本。玉三郎在“教材”上用注音法强行记忆、反复练习,除了工作睡觉,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听录音,揣摩每个发音的意思。
他每天打越洋电话向中国老师请教,还翻出《论语》、《孟子》等中文典籍来阅读,以期深入领略中国的文化。
虽然玉三郎学习的是张继青版“杜丽娘”,却没有照刻“张版”,他多方面地吸取营养,在发声方法及身段上更接近程砚秋先生,演唱多用头腔共鸣,近于程砚秋的“脑后音”,而身段富于舞蹈的造型美,也与程派极为相似。
玉三郎嗓子不错,但歌舞伎近似“哑巴”的演出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为了唱好杜丽娘,医生建议他补充动物脂肪,以助嗓音圆润,已经20年不食肉的玉三郎特意“开戒”吃肉,以期演出时能拥有理想的嗓音。
“坂东先生是一个伟大的演员,他对艺术执着,自我要求非常严格。他在台上的表演让其他配戏的演员都显得嫩了。”张继青说。一位工作人员亲眼看见玉三郎下了舞台后,眼神还是“离魂”时的恍惚幽怨,一路踩着杜丽娘的小碎步回到了化妆间!
今年11月,坂东玉三郎将在上海公演中日版《牡丹亭》,他自己策划,自任艺术总监、总导演,取原剧本五十五出之《游园》、《惊梦》、《写真》、《离魂》、《幽媾》、《回生》六折。他说,演出费用他分文不取,“当初梅兰芳学习昆剧以滋养京剧,现在我要把从梅葆玖那里学来的京剧元素还给昆曲。”
男人的身体,女人的形态
玉三郎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比如,舞台之下,他跟演对手戏的演员尽量减少接触,即使与他合作10年以上的搭档,他也与之保持距离。因为他认为舞台上的神秘感不应被轻易打破,如果生活里两人太过熟悉,就会影响舞台上的敏感与磁场。
虽然台上是生死爱侣,在为《牡丹亭》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他跟饰演柳梦梅的俞玖林比肩而坐,却连眼神交汇都没一次。
“以前跟我配戏的都是花旦,从未跟男旦合作演出过,所以我最初跟玉三郎先生的配合总有一种照顾的心态,照顾他是非昆曲专业的演员,照顾他是男人。但是上得台来,眼神一对,我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他是一个男人,尤其在他表达杜丽娘的羞涩之情时。这种舞台感受非常奇妙。”苏州昆剧院当家小生俞玖林说。
跟坂东先生交往过的人都说他是一个无比纯净的人,过着排练厅、剧场、家三点一线,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白天排练,晚上演出,为了放松肌肉和保持形体,临睡前半小时接受专业医师的按摩,几乎没有个人生活,不参加社会活动,一生未娶,也没有任何绯闻。
他不单是出色的“女形”,也常常出演男性角色,有一出戏里他先饰演“女形”,之后换成霸气豪迈的“狮子精”(歌舞伎中,常有化身动物的角色,表演十分粗犷,类似京剧中的花脸);他扮演的《源氏物语》中的“光之君”,完全传达出男性的俊朗与儒雅;还有一出戏中他饰演一个男扮女装的盗贼,全身女人装扮,但观众看到的仍是一个玩世不恭、带着痞气的帅气坏男人,坂东的表演已经完全超脱了男女的天然性别差异。
人们都说他终生不娶,是因为他将一切时间和精力献给了舞台。其实,从另一个角度也许更容易理解此事:一个可以在角色中宜男宜女忽男忽女的人,怎会允许现实生活里界定分明的性别身份来混淆自己?一个习惯了演绎完美爱恋的戏痴,现实生活里又有哪一段凡俗爱情能够让他彻底满意?
我是天生的歌舞伎者
人物周刊:当年斥责您说大话的父亲,知道您能在中国重演梅兰芳的经典剧作感受如何?
坂东:很可惜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如果他知道能有这一天一定非常高兴。梅兰芳先生当年对我们家族乃至日本歌舞伎界的影响,延续几十年,至今仍在。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这一切看起来都像在做梦。
人物周刊:在中国“男旦”已经越来越少,而日本歌舞伎的“女形”传统保持得相当好,这是为什么?
坂东:“女形”艺术的魅力在于它是一种女演员所无法替代的艺术领域。“女形”所扮演的女性并不是为追求女性的真实性,而是一种从男性角度体味到的女性之抽象感。“女形”的魔力不在于男性如何来演女性,而在于如何将自身变为女性。
传统的丧失是很可惜的事情,也许我说这话对待我那么好的中国昆曲艺术家有些不敬,但当我逐步走近中国传统戏剧,确实会有一些失望。
中国先有昆曲,再有京剧,京剧鼎盛的时期,昆曲衰落了,这以后的昆曲受到很多京剧的影响。我在学习昆曲的过程中,非常希望能了解真正原始的昆曲,希望看到昆曲在没有受到京剧影响之前的服装和内容。于是我去了苏州昆曲博物馆,但我没有找到,连在博物馆里都没留下任何资料,这使我很惊讶。这样的流失,我们还能不能回归和复活昆曲的本来面貌呢?也许中国传统戏剧在大时代的前进过程中忽略了保护,我非常渴望中国能保有更多的传统戏剧。
人物周刊:我注意到您的手非常小,脚也大概只有35码,肩是中国所谓的削肩,您知道,在中国对男旦是有身体要求的,比如他们必须是削肩,身高不能超过一定的尺寸,手必须细小柔美如女性等,歌舞伎对“女形”是不是也有同样的要求呢?
坂东:(笑)是的,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可能我天生就是歌舞伎者。我天然拥有这些条件,而且天然就喜欢穿着和服在舞台上表演。我从小就明确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一直为“女形”保持着规律而平静的生活,基本没有私生活,没有家庭,没有孩子,不考虑普通的家庭琐事,也不知道钱该怎么花。
人物周刊:太过简单的生活方式会不会影响您的人生阅历,影响您对人物内心复杂情感的理解和表达呢?
坂东:我觉得关键是自己怎样看待、怎样理解生活中的内容。有时生活逐渐富有繁杂,心灵却反而贫穷和枯竭。比方说,我在苏州昆剧院时,只有一处水龙头是供热水的,大家都会排队来取热水,就能够体会热水的意义。而在日本,每个水龙头都能取到热水,人们便忽略了冷水与热水的区别,热水的意义就浅了。
人物周刊:男旦也好女形也好,最初都是因为女人不能抛头露面演戏,而舞台上又需要女性角色,才由男人反串。今天女演员演出已经不成问题了,反串意义何在?
坂东:女演员只是用自己的女儿身来演女人,我觉得似乎是件无趣的事情。这和做菜是一样的。若食物只不过是食材的天然原貌,那就太简单无味。困难的是把原始状态的食材加以改变,再组合成另外一种菜。这很难,却更有意思。男旦和女演员的性质是一样的,但男演员演女性人物,是先把天然的自己否定一次,然后重塑一次。要在艺术上看起来更像女人,就像是在用男人的身体作画,因此男人的身体需要锻炼,变成有美感的女人的身体。
人物周刊:您如何锻炼并做到这一点?
坂东:观察女人,用脑、用心观察。比如女人看男人的眼神,杜丽娘是大家闺秀,她看到男人时肯定不会是这样的眼神(作直勾勾状),她一定是躲闪的、欲看又欲躲的样子(作羞状)。杜丽娘在病中,有一个推窗的动作,我在江南古镇发现,中国的木窗很重,所以我就加大了推的力量,模拟她推不动的样子。而且窗子一推开,我马上增加了一丝摇晃的动作,表现她这时已病得弱不禁风。
这是日积月累的观察,生活中的女人,以前画册文字中的女人,观察她们的神态、动作,然后组合起来。女形艺术常常是形态产生思想,当你化好妆、穿上古典的衣裙,你就会变成剧中人,可如果你一直穿裤子走路,你就感受不到穿着裙子的人的心理。
人物周刊:对您来说,昆曲最大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坂东:最难的还是语言,日语中动词放在语句的最后,而汉语中动词是在中间,所以在情绪表达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物周刊:您说您试图从汤显祖的立场来理解杜丽娘,您理解的杜丽娘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坂东:汤先生写这部戏的时候已经年迈,经历过世间沧桑,悟透人生。他笔下的杜丽娘虽然是个年轻的姑娘,但是在她病中,她发现自己一夜间相貌憔悴,于是想作画留住此刻的容颜。这些都不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心理,这是一个接近死亡的老者的心理。我在琢磨这个人物时,常常发现在人物背后,有另一个声音在发言。
人物周刊:这另一个声音是指命运吗?正如日本文化里常常出现的哲思:生命短暂无常?
坂东:也许,但我说的是原作者的声音,是汤显祖在借杜丽娘发言。《牡丹亭》最打动我的一点,是男女在正常情况下无法相见相爱,只有在梦里或者隔着生死才能相爱,这与日本文化里某些东西不谋而合。但最后,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真情感动上天,神让杜丽娘起死回生了。这个(大团圆)结局就是典型的中国文化,日本文化里是不会有这一出的。
人物周刊:精神气质上,有人评价梅兰芳先生的美有“人间性”,您的美有接近无意识界的“透明感”,这也是中日文化之间的差异所致,您自己觉得呢?
坂东:我想,一切古典艺术形态,都存在着节制之美,它们的形态经过长期积淀,已经高度程式化,但是观众仍可以在不同表演者看似程式化的表现中,体会到非常独特而幽微的细节。
- posted on 03/14/2016
这几天完全沉浸在坂东的艺术里。觉得秀喜夫妻这次来,就是让我认识坂东这个伟大艺术家的,搭了这个桥,让我开眼。哦,缘分到了,都是这样妥帖,安详。坂东是gay,难怪!就是这样一类男人,与我是最如鱼得水的。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能把昆曲的苏州腔唱得这么好,我看不下去中国人唱的味道。这段很妙:玉三郎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比如,舞台之下,他跟演对手戏的演员尽量减少接触,即使与他合作10年以上的搭档,他也与之保持距离。因为他认为舞台上的神秘感不应被轻易打破,如果生活里两人太过熟悉,就会影响舞台上的敏感与磁场。
虽然台上是生死爱侣,在为《牡丹亭》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他跟饰演柳梦梅的俞玖林比肩而坐,却连眼神交汇都没一次。
- 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15 mayacafe请秀喜夫妻看章子怡主演的艺妓回忆录,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更不用说他们了。我问: 这个电影是否会让日本观众难堪,日本文化却选中国人来演,并且是个艺术修养低的演员。他们很宽容,说,这是好莱坞的作品,大多数人喜欢看就好。日本人的克制、不当面直接批评,现在越来越觉得美好。
现代与古典艺术根本没有距离。如果有任何距离,是与粗鄙的距离。古典艺术中有很多养分,现代艺术从中获得灵感。这个人已经把中日文化都研磨透了!入骨.
最难的还是语言,日语中动词放在语句的最后,而汉语中动词是在中间,所以在情绪表达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物周刊:您说您试图从汤显祖的立场来理解杜丽娘,您理解的杜丽娘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坂东:汤先生写这部戏的时候已经年迈,经历过世间沧桑,悟透人生。他笔下的杜丽娘虽然是个年轻的姑娘,但是在她病中,她发现自己一夜间相貌憔悴,于是想作画留住此刻的容颜。这些都不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心理,这是一个接近死亡的老者的心理。我在琢磨这个人物时,常常发现在人物背后,有另一个声音在发言。
人物周刊:这另一个声音是指命运吗?正如日本文化里常常出现的哲思:生命短暂无常?
- RE: 给你的信(6)茶道/仪式/传统posted on 03/14/2016
Reply #9 huan情感是最高级的。即便我们能给机器人赋予情感,他们也不可能像杜丽娘一样,因爱而一夜憔悴。
首先是电源问题,机器人如何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 posted on 03/15/2016
Reply #14 mayacafe他还演昆曲!!任何艺术,做到纯粹了,就是他这样的吧。
“这个(大团圆)结局就是典型的中国文化,日本文化里是不会有这一出的”,一语道破中日审美的差别,不过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除了你引的那段还有这个:
人物周刊:对您来说,昆曲最大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坂东:最难的还是语言,日语中动词放在语句的最后,而汉语中动词是在中间,所以在情绪表达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语言的边界到底还是没法突破的。。。好在超越了语言的艺术没有边界。几年前国内组团来这里演《牡丹亭》,虽然只是厅堂版,我还担心时间长,那些第一次看中国戏曲的观众、尤其是不少十几二十岁的大孩子会没耐心看完,结果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包括一对带婴儿的小夫妻。结束后所有观众起立鼓掌十几分钟,演员们退去回来谢了又谢。。。
- posted on 03/15/2016
Reply #16 mayacafe刚看到你也引了有关语言的部分。。。 以日本人的含蓄克制,他对中国水土流失的直言不讳只能是出于真正的关切:
坂东:传统的丧失是很可惜的事情,也许我说这话对待我那么好的中国昆曲艺术家有些不敬,但当我逐步走近中国传统戏剧,确实会有一些失望。
中国先有昆曲,再有京剧,京剧鼎盛的时期,昆曲衰落了,这以后的昆曲受到很多京剧的影响。我在学习昆曲的过程中,非常希望能了解真正原始的昆曲,希望看到昆曲在没有受到京剧影响之前的服装和内容。于是我去了苏州昆曲博物馆,但我没有找到,连在博物馆里都没留下任何资料,这使我很惊讶。这样的流失,我们还能不能回归和复活昆曲的本来面貌呢?也许中国传统戏剧在大时代的前进过程中忽略了保护,我非常渴望中国能保有更多的传统戏剧。
我去过那个博物馆,而且熟识曾经的一任馆长,但因为自己不是内行,根本就没想到坂东指出的问题。。。那个朋友大概也是难辞其咎的,下次回国也许应该找到他问一下,但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也不只是戏曲界的问题,更不是不在其位的普通人能改变多少的。我们只能指望从上到下热爱艺术的人多了,这类问题会慢慢“自然而然”得以改观。 - RE: 给你的信(6)茶道/歌舞伎坂東玉三郎 人机大战posted on 03/15/2016
Reply #16 mayacafe《艺妓回忆录》,哈...... 你怎么想起这主意的?美国人写的艺妓,好莱坞拍的电影,中国人演的日本女人——这搭配。。。我还记得跟一个熟悉东方文化的朋友一起看时如坐针毡的感觉。不过故事还是蛮有意思的。
“现代与古典艺术根本没有距离。如果有任何距离,是与粗鄙的距离。” 你这话,可以与坂东的“一切古典艺术形态,都存在着节制之美”对照来看。 - RE: 给你的信(6)茶道/歌舞伎坂東玉三郎 人机大战posted on 03/15/2016
Reply #10 mayacafe上大学时学一门音乐课,老师讲过《荒城之月》,记得其曲调伤感,跟课上学的别的民歌大不同。
- posted on 03/16/2016
Reply #21 huan不是这里提到,我都没有意识到从来没听到过这支曲子,更不用说日本人演唱的!三十五年前一个炎热潮湿的夏日从《外国名歌201首》学会,现在想来恍如隔世: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Nrc505Vy1g
这首《空港》是后来听邓丽君唱的。。。还有这首《津轻海峡》,爱极日本音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RybcfCFg0M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HJnFnqqFK4
- RE: 给你的信(6)茶道/歌舞伎坂東玉三郎 人机大战posted on 04/07/2020
Reply #14 mayacafe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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