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个音乐与诗歌女神出没的地方,不可能不出几个大牛人,奥地利不仅出大音乐家,还出产大思想家跟作家。今天讲的这个近代奥地利大牛Thomas Bernhard(托马斯·伯恩哈德)有许多雷人语录,其中一句是“我痛恨你们所有人”。今年年初在岛上遇见一个奥地利来的作家,谈了不少奥地利的人文艺术以及文学,虽然我们关心的文化方向不同,但依然从他那里获得了一些有关yelinek(耶利内克)跟Thomas Bernhard的直接感性认识。多年前在奥地利旅行,感受这是个有深刻天主教宗教传统的国家,思想保守封闭,保守到令人窒息。说来,自由的环境并不一定都导致文化思想的发展,反而,在压抑的氛围里,独特个体的思想之花才傲雪绽放,前提是,你必须身心强悍,天降大任就是当牛人。看看这些奥地利人的名字吧:作曲家里海顿、莫扎特、舒伯特、布鲁克纳、老约翰·施特劳斯、小约翰·施特劳斯、马勒、荀貝克、维博恩、博格等。其他著名的奥地利人包括物理学家玻尔兹曼、薛定谔,纳粹德国元首希特勒、天文学家乔治范派尔巴赫(Georg von Peuerbach),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哥德尔,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诗人彼特·鲁塞格尔(Peter Rosegger)和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这样人杰辈出的灵秀之地,伯恩哈德居然还抱怨:“天才和奥地利不相容。在奥地利,你得做一个平庸的人,才能有发言的机会,才能受到重视,得做一个一知半解、狭隘虚伪的人,一个绝对只有小国思维的人。真正的天才,尤其是杰出人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以极不光彩的方式灭掉……”耶稣说,"先知在家乡不被乐纳。" 故乡总在别处,广东话说来就是:隔篱饭焦香,上海话是:隔竈头饭镬格外香。伯恩哈德说道:“天才和奥地利不相容。在奥地利,你得做一个平庸的人,才能有发言的机会,才能受到重视,得做一个一知半解、狭隘虚伪的人,一个绝对只有小国思维的人。真正的天才,尤其是杰出人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以极不光彩的方式灭掉……”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让我恶心我痛恨你们我从来就痛恨你们你冷漠无情,你极端虚伪你们卑鄙无耻他找不到安宁的家:“与百分之九十的人一样,归根到底我总是要到那个我不在的地方,总是要到那个我正要从那逃离的地方。”我们该不该把这个痛恨人类的坏蛋放到中国去,让他不仅上有四世同堂的老爷老祖母,八个叔伯,大小老婆一堆,400多口人的大观园,看看他还敢写什么,看看孔老爷子怎么教训他。伯恩哈德的愤世嫉俗显然不是故意显示鹤立鸡群,伯恩哈德的悲观、愤怒是个体的,这悲愤掩饰着他温柔脆弱的心,掩饰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关切。这种俾睨众生的派头,不是谁都能模仿的。但仔细掩藏的温柔爱心依然被发现了,德语世界为他而骄傲,给了他各种奖状,甚至他谩骂过的奥地利。“在上个世纪的70年代,伯恩哈德先后获得数十种重要的文学奖项,包括德国最重要的文学奖项毕希纳文学奖、奥地利国家奖等。但他很快对这些奖项失去了兴趣,从此,他拒绝接受任何文学奖项,包括诺贝尔文学奖。他在70年代中期曾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最终瑞典评委会鉴于他对奖项的态度,决定避免去碰这个钉子。”看到这个段子,乐坏了,诺贝尔都拿他没辙。奥地利人,不,外星人伯恩哈德,我敬重你。节庆日的,我怎么会想到他呢。每天,牛人们在我的脑子里飘飞穿行而过,今天伯恩哈德正巧路过我的家门,与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对望,然后他就说了这句:想到死亡, 一切都是可笑的。“可笑的”德文是lcherlich,准确翻译该是荒谬、荒诞。从天上往地下看,哪些东西不渺小可笑呢?人如蚂蚁老鼠,蝇营狗苟。他死了,走了,一串冷笑在天宇回响,刺耳得很。伯恩哈德的家人赶紧先捂住自己的耳朵:当有人把“我痛恨你们所有人”当书名的时候,遭到家人一致反对。他出席奥地利国家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听到文化部长“结束他那充满傲慢的、充斥着卑鄙无耻的讲话。他本应该被报以耳光,却获得雷鸣般的掌声。这也是羔羊朝他们的衣食上帝鼓掌”。伯恩哈德随后上台致辞,却不肯感谢国家,反而以死亡开场。“如果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他说,“国家注定是一个不断走向崩溃的造物,人民注定是卑劣和弱智……我们是奥地利人,我们麻木不仁。” 唯有他看穿了整个颁奖过程的荒谬,并且对其荒诞的表演给以恰如其分的诠释:一场真正的奥地利式的阴险狡诈。这番话搅乱了典礼。他在《我的文学奖》一书中写道:“可能因为在我的讲话里提到‘国家’这个词时是以一种批评的审视目光,不是放在一种常见的卑躬屈膝的语境中,于是部长勃然大怒,跳将起来,向我攻击,之后跑出大礼堂,”(马文韬译文)绝大多数来宾也一同离席。是一个识货的寡妇救了这位天才,在他才19岁时,遇见了有钱的老寡妇Hedwig Stavianicek(1894–1984),比他年长37岁,他那年伯恩哈德的母亲去世,外公去世已有一年;伯恩哈德没有明确这是一种什么关系感情。让我们把这些伟大的女神们供起来吧,列一下这些有慧眼的寡妇们的名字:Nadezhda von Meck,柴斯基的梅克夫人,法国画家亨利卢梭的寡妇....结论:文青天才们要多跟寡妇们在一起。叔本华之后,悲观主义者越来越多。跟我们这代人比,叔本华根本都不能算是悲观的了。看看老伯怎么说的:“The only friends I have are the dead who have bequeathed their writings to me--I have no others.”我的朋友们是那些死去的只把字传下来给我的人,其他的,没有一个配。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6/2016
Reply mayacafe是谁说过“人啊,我爱你们”来着?;)奥地利,就是让我冒着酷暑烈日以30公里的时速开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村庄而绝对不敢违规的国家。也不喜欢维也纳。。。所以多少能明白这个牛人在说什么。
走个题,也是泛泛而论,你那天在那线说“东方多母子恋西方多父女恋”,我本想提醒你一下没见西方那么多寡妇儿子的恋母。。。这里也许你可以展开研究一下这些识别天才的寡妇伯乐们,她们有可能比天才还要有趣的:)
- posted on 03/16/2016
Reply mayacafe玛雅姐 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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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一个插件实现的?
我觉得不错。
过来问候一下玛雅姐
我今年能翻译完所有我能在互联网上找到的鲁米诗的零星英译,根据我现在每天翻译一首的进度来看。我已把这列为一件日常优先事项之一。译文更新在这里:http://ewriter.us/author/rumi/
完成这个项目后,我就能开始去翻译哈菲兹了。
玛雅姐快乐!
小肖(微信:linzhen-shaw)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6/2016
- posted on 03/16/2016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灵魂,他的幸福品级又是多么精贵!-------这样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ZT: 但洛特曼不肯从俗。他前往上奥地利,拜访伯恩哈德下葬的格林青格公墓,又折返首都维也纳,考察两张著名的椅子。在《历代大师》中,伯恩哈德写过一个美妙无比的地方: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博尔多内展厅丁托列托油画《白胡子男人》对面的长椅。
“雷格尔先生三十多年来每隔一天就到博物馆来,在博尔多内展厅的长椅上就座。”但这位伯恩哈德在小说里的化身又说:“我到博尔多内展厅不是因为博尔多内,甚至也不是因为丁托列托,虽然我认为他的《白胡子男人》是有史以来人们创作的最杰出的油画之一,我到博尔多内展厅里来是因为这长椅,因为这里影响我情绪的光线很理想,因为这里的室内温度确实很理想。”(马文韬译文)
洛特曼此番试坐了这张长椅,发现它确实出人意料地舒适,既不太硬,也不太软。在维也纳,他还走访了伯恩哈德生前常去的布罗伊内霍夫咖啡馆,它还在老地方,没什么变化,甚至他当年常坐的座位也在,只是远没有博尔多内展厅里的长椅那样舒适。54岁的洛特曼坐在这里,长久地观望着老店新人,忽然明白了,伯恩哈德来这儿是寻找忧郁,忧郁如同他的毒品和药剂,让他感到幸福。那些说他“完全负面”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幸福的。
---------前不久读了文取心2006年写的一个长篇,里面有许多对丁托雷托的艺术评论。“寻找忧郁”是一种幸福,多么稀罕的幸福啊,多么少人能理解! - posted on 03/16/2016
有了“姑姑”作为精神兼生活后盾,伯恩哈德可以直面任何庞然大物,不管是“国家”还是“人民”,还是“文化”,还是“艺术”。这是最关键的。ZT我以为他将是极其小众的作家,以我们的市场,不会有机会再出其他书了。谁料两年后2010年12月又出了一本中长篇。《维特根斯坦的侄子》,我第一次进入到他的长篇里,才感受到他的酣畅。那是一种近乎散文体的小说,有时一个句子可以长达三四页。而且他几万字的小说几乎从不分段。一个作家拥有如此深厚绵长的内功,放眼文学界,也只有亨利·米勒和普鲁斯特可以略胜一筹。
伯恩哈德一直咳嗽,就和《伐木》中的托马斯一样,他患过肺结核,这种病几乎是大艺术家的logo,很多大师都患有肺结核。不停地咳嗽,咳到肺部充血浑身震颤,这种切身经历势必会影响一个作家对世界的看法,《维特根斯坦的侄子》就是写伯恩哈德患肺结核期间,维特根斯坦的侄子成为他的朋友,两人坐而论道的美好时光。
从现有的资料看,伯恩哈德的性取向模糊。《伐木》中有些独白指向他的年轻时代曾有过同性恋倾向,晚年他对此感到厌恶和懊悔。伯恩哈德和杨过一样,有一位“姑姑”,这姑姑的年龄大伯恩哈德36岁,海德维希·斯塔维安尼切克,她是一位寡妇。她在伯恩哈德的一生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伯恩哈德是一个私生子,幼年时期对他最好的是外祖父和母亲,一个是精神上,一个是生活上。但是他们很早都去世了,伯恩哈德孑然一身。直到1953年伯恩哈德遇到这位斯塔维安尼切克,她一个人替代了外祖父和母亲的功能,两人开始了长达30年的深过友谊的交往,一开始斯塔维安尼切克对伯恩哈德只是经济上的支持,几乎是在供养他。逐渐地伯恩哈德对她依赖愈深,而这位聪明且优雅的女人能在各个领域给出中肯的意见。令伯恩哈德深深着迷。这从《我的文学奖》里可以看到,几乎每次领奖,从是否出席到现场穿戴他都会征询这位“姑姑”的意见,她是孤独的伯恩哈德的精神支柱。甚至死亡也没能将他俩分开,1984年4月29日海德维希·斯塔维安尼切克去世,弥留时光由伯恩哈德陪伴。1989年2月12日,伯恩哈德去世,遵照遗愿,人们将他和他的“命中贵人”海德维希·斯塔维安尼切克合葬在了一起。
有了“姑姑”作为精神兼生活后盾,伯恩哈德可以直面任何庞然大物,不管是“国家”还是“人民”,还是“文化”,还是“艺术”。他被称为“死亡作家”“侮辱祖国的人”甚至是“反人类的作家”。他以“一个人”的姿态正面面对一切企图将“人”规格化、形式化、集体化的东西,不管那东西多么伟大正当、义正词严,都会被伯恩哈德驳得体无完肤。
即使是被翻译成中文,他小说的“音乐性”也仍然得以彰显,那是一种层层递进充满节奏的结构,如果用音乐做比,《伐木》的拉威尔《波莱罗舞曲》可以是其一个表象。虽然伯恩哈德肯定不屑于做“作家中的作家”。但他确实影响了很多人。2004年10月,以《钢琴女教师》一书名扬欧美文坛的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后耶利内克感慨地说,“如果伯恩哈德还活着,那该拿诺贝尔奖的是他,而不是我。”
这个死去二十多年的作家正被世界逐渐认识。对政治、文化的怀疑和批判,对艺术的清算,他必将影响整个二十一世纪的写作,这是属于他的世纪。可惜我们这个族群不会出伯恩哈德一样的作家,看看历史就知道,奥地利的无耻和我们的无耻不是一个重量级。伯恩哈德能“活到死”也是一个证明。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7/2016
Reply #3 huan啊,林昭...... 我想她也许读过伏契克的《
相比之下奥地利当然远没有那么可恨,甚至相反。。。绞刑下的报告》:“人啊,我爱你们,但你们要警惕”? 林昭的命运,不过又一次验证了中国不可能出现一个伯恩哈德,即使有也绝不可能侥幸存生。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7/2016
Reply #4 mayacafe什么地方能看到文取心的这些艺评吗?我最近一次去看威尼斯双年展,有不少丁托列托,可惜是外行看热闹。。。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7/2016
Reply #6 cerulean“啊,林昭...... 我想她也许读过伏契克的《
绞刑下的报告》:“人啊,我爱你们,但你们要警惕”?” -- 不一定。这话是典型的受了《圣经》的影响。 同是当时的叛逆,林昭的观点比遇罗克的要深刻、超前,我觉得这是来自于她的基督信仰。从性格来看,林昭是前几天说起的的高度敏感型,圣徒的那一种。 当然,比起坚如磐石的中国来,奥地利算什么:)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3/17/2016
Reply #7 cerulean文取心的散文很好。我对他那篇写巴黎的印象最深。
- RE: 想到死亡,一切都是可笑的posted on 04/17/2017
Reply mayacafe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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