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在上帝手里
短暂相遇,你已经直觉到了,我的人生是一次次冲动与激情,间隔开的是漫长痛苦又黑暗无边的愈合期。正如我跟你形容的跳伞经历一样,目前我的心就是跳伞前三秒,舱门打开那一瞬的感觉。天地晕眩,完全失控,半只脚已经出舱门,巨大气流劈头盖脸,毫无选择。然后身体一轻,完全信托身后的降落伞,20妙后,拉伞,降落伞打开。
我的遗嘱就是希望死在天上。去年另外一个岛Kuai跳伞飞机出故障,5个人全部死了。
从少年时起,我就喜欢这种high,不计后果的high。因为在我的宇宙定律里,因与果没有逻辑、轨迹,因是我的心,果在上帝手里抛上抛下,随他所愿。
你的世界是理性的物理化学的世界,我的世界却是无规则混沌混乱无序的,无序在我的世界就是正常运转的次序。与你的这次相遇,耗去了我8年来小心积蓄的情感存款,谢天谢地,我还暗中存了一点身体小本钱,否则又是全部归零。是的,8年,一场战争也不过是8年。这8年来,我像一个偏执的守财奴一样看管我的感情账户,斤斤计较。从前,每一次小心积累,很快就被耗光。8年来,朝晚唱诵祷告,梦想着账户里余额满满。一分钱一分钱积攒,每隔几天查一下账户,看见增了几分钱就开心,搂抱着我的小肥猪储蓄罐甜睡一晚。
昨晚的谈话,到最后是我先厌倦的, 但是我的寂寞恐惧让我抓住电话不忍放下。 先是厌倦你的理性逻辑分析,然后厌倦你谈论平淡的家人感恩节聚会。你一句不经意的话,立刻让我醒来,这谈话在滑向无聊无趣之前要赶紧停住。如此平庸的美国家庭!感恩聚餐,家人围坐一起看football. 这平庸得让人窒息的场景,我立刻心说,好在我没去你家。平庸的生活如规律的齿轮,磨去人的敏感,这种沉重的“钝”我难以忍受,脑中想象出的庸俗立刻压得我喘不过气,橄榄球、baseball,篮球,pizza 快餐,厌恶加厌恶,在这样的氛围里,我立刻无话可说,成个哑人,喉咙被塞住,无法言说,浑身绷得紧紧的,头晕头痛,我怎么又被绕进“家庭”里去的呢?
从前在中国,也是同样的,几乎每个节日都会忍无可忍、郁郁寡欢。西方的节日,只有狂欢节才是我的日子,我的灵魂才安逸。你的世界是无神论,我的,却是唯心唯灵。在一切可见的距离与差异之外,我们最核心的区别大概是这个。即便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岛屿,这个差异也无法抹去。
我们是两颗星,外人远距离看起来我们那么亲近,其实相隔光年,并且唯恐另外一颗星的引力过于强大,而被吸纳过去,失去自我,各自都在往反方向逃逸,慌不择路,结果反倒是再次对面狭路相逢。记得那个饭店老板看见我们一起吃饭时候的羡慕眼神吗?我们跟其他的情侣一样并肩而行,默契无间,可实际上,我们已经对彼此筑起高墙,唯恐磁场碰撞。
我更恐惧我无意中认识你,就是为了讨老妈欢喜,因为你正是她期望的那种人。事情真是巧,恰好是我去看红河的那天,恰好是我决定是否继续留在这个国家。
除了身体的无声对话与默契,我最珍惜的片段是听你讲你待验证的新理论。你用扑克牌做实验,我次次都错。有你的磁场在干扰,我的天线全部失灵。 但你捕捉到了我的时刻移动、变幻的特性,我的脑袋可以同时在3、4个完全无关的话题间跳转,这样的无序与混乱,你完全理解并接受的。
信写到一半,我就去瑜伽了,否则脑袋里杂草丛生,想得要疯掉了。瑜伽垫子是我的避难所,我逃逸到这张魔毯上,仿佛进入了孙悟空用金箍棒画出的安全魔圈,唐僧在里面,妖魔就进不去。瑜伽是我的能量释放方式,男人可以去嫖妓以缓解身体的紧张与需要,女人是无法通过购买“性”“约炮”获得满足的,如果去尝试,获得的只是更加的伤痛与失望,这是女人最大的无奈。瑜伽是女人的自慰自我情感调节的一种方式。可是我跟岛上的瑜伽圈没有什么交接,根本无法connect。他们健美的身体,无论男女,对我越来越失去诱惑力。
上个星期我们谈论最多的是明年夏天的旅行。夏天夏天夏天! 我们共同热爱的季节,炎热、令人晕眩的日光,懒洋洋的沙滩吊床,我竭尽全力用海岛的明媚来诱惑你,让你放弃一切走向我这座星球。
忽然就谈到indian summer 这个词,说起第一次听到带给我的兴奋与想象。一见到类似的词,我就心向往之,这些词汇构建了一个神奇的夏日光晕,是神奇的印第安魔法变幻出来的晚秋里的夏日。
而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在抗拒着你平静的吸引力,我在你身边获得少有的安宁。
这快要将我焚毁的情感与焦虑,失望与厌倦,失眠长夜跟无休止的内心搏斗,很快就会过去的吧,就像从前无数次类似的无眠之夜,一场电影后,我就会忘记的吧,去,看电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