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姐写了篇nabakov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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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 点】
美国总统大选下的主流媒体
·西 木·
如果说中国的第四代领导人接班像大雾里跑马拉松,那么通向白宫之路就像聚光灯下踢跆拳道。从九月初的劳动节到十一月初的选举日,布什、切尼和凯瑞、爱德华为问鼎白宫而开战:他们电视辩论正面火拼,竞选集会激情演说,声嘶力竭反复自夸自擂,义正词严攻击对手,亲吻拥抱各种肤色的婴儿,面带永恒笑容速握无数双手。不用问切尼的专职心脏医生就知道,谁想入主白宫,谁就得拼老命。不过,在这六十天的激烈拳脚中,还有比总统竞选人更搏命的——报道大选的主流媒体记者和编辑。
总统大选对于这些记者和编辑,就像奥运会对于运动员,是四年一盼的盛事和赛场。不同的是:奥运精神是更快,更高,更强;记者编辑追求更响,更猛,更狠。有头脸的严肃媒体都声称自己公正报道大选,不偏袒任何一方。奥运会的体操裁判也信誓旦旦会公正打分,都不能太当真。其实,偏向不但无法避免,有时还是有意的。大众传媒在民主体制下,除了做看门狗监督,更厉害的是影响和左右大众舆论。总统大选正提供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
主流报纸杂志可从社论(Editorial),新闻分析(News Analysis)和新闻报道(News Coverage)三个层次发威。首先,每个主流报纸杂志,因其历史或发行人的好恶,都有相对固定的政治立场。在大选年,报社的社论委员会倒向接近己方立场的一方,由社论作者操刀,旗帜鲜明地拥护己派竞选人,毫不留情地抨击其对手。社论反映的是理念和立场,不管用词多么激烈,都无所谓对错或误导。其次,新闻分析对人物或事件给予所谓的客观分析,要告诉读者“为什么”,其中不免会流露记者的立场观点,虽然没有社论那么露骨,但是很难保持中立。最后,新闻报道告诉读者何人何时发生何事,应完全以事实为准,与记者的立场观点无关。但这帮记者编辑个个是人精(这是我的用词——他们自称精英),可以通过排版前后,图片大小,标题格式等方法,突出那些吻合自己观点立场或贬低对方的事实。所以,社论是明枪——爽快,新闻分析是暗箭——难防,新闻报道是羽毛——可因势抚弄。
好在民主体制下,不是所有的明枪,暗箭和羽毛都齐刷刷地投向同一方向。言论自由和市场竞争保证了媒体能发出不同声音。如果按照社论立场,把基本持民主党理念的报刊定为左派,持共和党的定为右派,那么美国的报纸杂志大致分成左右阵营。
有全国影响的几份大报中,《纽约时报》是当之无愧的左派领袖。《华盛顿邮报》地处政治中心,是《时报》的强劲竞争对手,但在左倾立场上和它不相上下。《今日美国》的政治影响虽不如前两报,但发行量最大,也是左营的一员干将。区域日报中的《洛杉矶时报》,《波士顿环球报》,《旧金山记事报》,和《底特律自由报》都尽收左营帐下。曾经是铁杆右派的《芝加哥论坛报》近年已转中甚至偏左。左营阵容如此齐整,右营却有点差强人意。《华尔街日报》是非我莫属的右派大佬,当仁不让单挑《纽约时报》和另外几个巨头。但剩下都是虾兵虾将的区域日报,稍有名气的有《纽约邮报》(归属媒体大亨默多克)和《华盛顿时报》(归属韩裔教会组织)。如果算上盟军,那么英国的《财经时报》在北美市场发展不错,是右营里的一支独秀。
和报纸不同,不是每份杂志都发社论。即使有,立场也往往比报纸的温和。时事类杂志里,《新闻周刊》被华盛顿邮报集团收购后,一直师承左派风格。《时代》周刊在发行人亨利·露丝(HENRY LUCE)死前一直是右派中坚,十年河西,现已偏中转左。《美国新闻及世界报道》被地产开发商ZUKERMAN收买后偏右倾,但影响不如前两刊。另外,有两份重要杂志不发社论,但它们的立场从编辑风格上显露无疑。一份是大名鼎鼎的《读者文摘》,另一份是高雅幽默的《纽约客》。论发行量,《读者文摘》比三大时事周刊总和还大一倍,读者以老年人居多(被戏称为“老奶奶的杂志”)。它摘选的文章多宣扬传统价值,有些宗教色彩,反映其编辑立场偏保守右倾。《纽约客》是份很独特的杂志。它的文笔幽默,清新,简洁,几乎每个清高的文学青年(也加上中年吧)都对它顶礼膜拜。《纽约客》的左倾程度超过《新闻周刊》和《时代》,每期透着悠闲的小资情调和左派文人的观点。
商业财经类杂志几乎尽落右营。论右倾程度,以《富布斯》为最。看它的领导班子就不奇怪为什么了:杂志创始人的后代史蒂夫富布斯任发行人,曾于2000年竞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掏自己腰包花了数千万美元打个水漂。杂志主席温伯格曾任里根内阁的国防部长,铁杆鹰派共和党人。《商业周刊》从属一家教科书出版及金融评估公司,编辑立场比《富布斯》柔和多了。右营里还有一支盟军——英国的《经济学人》。它在美国商界高层和大学圈子里口碑不错,其右倾立场果断鲜明。《财富》归属时代华纳集团,大概是惟一的例外。有人认为《财富》立场实际上中间偏左。
另外,左右营各有几份意识形态浓厚的期刊,大概只有红心党员才会订阅,党外影响不大。右营有《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发起人是美国保守派领袖之一Buckley)和《每周标准》(Weekly Standard,主编Kristol是现今很活跃的保守派代表);左营有《国家》(The Nation,创刊与南北战争时期)和《华盛顿月刊》(Washington Monthly)抗衡。
严肃的报刊,不管它的立场偏左或右,都会留出版面让对立面发出声音,既显得大度,又示了平衡。它一般通过两种方式:一种是在社论的对面(OP-ED)原封不动地发表对手的异见。因此,读者可在《纽约时报》的OP-ED读到共和党派国防部长RUMSFELD的文章,或者在《华尔街日报》上读到民主党总统竞选人凯瑞的文章。另一种是开辟定期专栏(COLUMN),邀请持相反立场的专栏作家捉笔,只限字数不限内容,保证他表达任何异议观点立场的自由。《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William Safire 和David Brooks,《华盛顿邮报》和《新闻周刊》的George Will,以及《财富》的Geoffrey Colvin都是明例。
在竞选双方白热化的大选中,这些主流媒体对竞选人的好恶,会以直接或隐蔽的方式,影响举棋不定的那部分选民。正是这些摇摆选民,往往在最后关头决定谁能最终胜出。所以,总统竞选人要想赢得选民,一定要学会应付媒体,懂得尽量善待同情自己的记者和报刊,期望获得较多正面报道,争取不得罪那些有敌意的记者编辑。这大概是媒体最威风的时候,让即将爬上权力顶峰的政客也礼让三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记者编辑可以趁机随意拿捏竞选人。相反,和竞选人建立好关系,有助获得大选内幕或抢独家新闻的机会。在“更响,更猛,更狠”的赛场上,记者编辑追逐内幕和独家,就像运动员角逐金牌和冠军。也许,这就是他们比总统竞选人冲刺白宫还拼命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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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追忆】
阿蓉姐
·书 刊·
阿蓉姐是我家的老保姆。
四九年,国民党从大陆撤退时,父亲本来已经买好了一家去台湾的飞机票,可是临上飞机的前两天,二姐却提早了一个多月来到了人世间。二姐还没有满月,解放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广州城。几乎与此同时,阿蓉姐也来到了我们家。
阿蓉姐出生在晚清时期广东肇庆乡下的一户贫苦人家,家里兄弟姐妹多,母亲早逝,从记事起,就开始带弟妹,干农活。据阿蓉姐说,小时候有一次背了弟弟去放牛,放牛回来解开背带放下弟弟,才知道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气了。阿蓉姐说她命苦,出嫁才三个月,男人就从三楼高的建筑棚上面失足落下,正好掉在一个石灰池里,一命呜呼了。从此夫家说她克夫命,她不堪夫家虐待,从夫家逃出,自己一个人跑到省城来谋生,什么下难的活都干过。
阿蓉姐到我家后,我们兄弟姐妹先后出世,那时父母亲工作忙,无暇照管我们,是阿蓉姐含辛茹苦地把我们五个孩子带大。阿蓉姐会唱很多民谣和山歌,我和哥哥姐姐们都是听着阿蓉姐的山歌入睡,在阿蓉姐的怀抱里长大的。至今仍记得阿蓉姐唱的: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食槟榔……”
“落大雨,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
“鸡公仔,尾弯弯,做人媳妇实艰难……”
“拍大臂,唱山歌,人人话我无老婆;有钱娶个娇娇女,无钱娶个豆皮婆……”等歌谣。
从我记事起,阿蓉姐的样子好像就没有变过,永远穿一件或黑或灰的大襟衫,一条大裤脚管的唐装裤,一头花白的头发梳成一条齐腰的辫子,微驼的背,粗手大脚,一笑就咧开几乎没有牙齿的大嘴巴,鼻子上有一圈蓝痣,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满面的皱纹里似乎都刻着慈祥。阿蓉姐真的很和善,从来也没有打骂过我们,也从来没有跟隔壁邻舍有过不和。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多,常常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走,鬼哭狼嚎,阿蓉姐买完菜回家,看到家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往往是吓唬一声:“衰仔衰女,弄成这样,打烂你们的屁股。”不过我们知道阿蓉姐是不会打我们的。她最多是假装生气地说你们这么不听话,那我走了;或者是说告诉你们爸爸妈妈,这时我们都会向阿蓉姐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叫阿蓉姐不要走,不要把我们做的坏事告诉爸爸妈妈。阿蓉姐还容忍和接纳了我们很多异想天开,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做法。记得我上幼儿园时,有一段时间对死很恐惧,很害怕家里有人会死去,每天去幼儿园出门前,就问:“阿蓉姐,你什么时候死啊?”阿蓉姐会回答:“很久很久以后才死呢。”那我就放心地去幼儿园。但是有时候阿蓉姐也被我缠烦了,就没好气地说:“今天就死了。”我听了就会大哭,不肯去幼儿园。阿蓉姐只好再哄我说:“我不会死的,一直陪着你呢,放心去幼儿园吧。”而我会很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再三地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再死啊。”所以这事直到现在,哥姐还拿我来取笑。阿蓉姐呵护我们,就像那母鸡呵护小鸡一样。
阿蓉姐文革前称我父母为先生、太太,我们则跟着爸妈叫她阿蓉姐,文革开始后,我们孩子改称她叫阿婆,她改口叫我父亲作Z同志、称母亲S同志。可是没多久,连同志也不能叫了,因为父亲成了反革命,于是阿蓉姐再称父亲为阿Z,母亲阿S。
史无前例的文革一开始,我们家就遭了厄运,父亲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家被抄数次,工资也被减成只发生活费,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变得很困难了。原来父母给阿婆每个月工钱15元,这时已经拿不出来。父亲在牛棚里,开批斗大会前夕,造反派来动员阿婆揭发父亲的反革命罪行,并许愿说只要阿婆上台批判控诉父亲,就可以为她介绍工作。可是阿婆却不开窍地说:“阿Z是好人,我没有看到他有反革命罪行。”那些人虽然恼怒,却拿阿婆没有办法,因为阿婆是正宗的贫农。只是我们家里再也付不起工钱给阿婆了,也为了不再连累她,母亲劝她还是离开我们家,去街道谋一份差事,只要阿婆声明跟我们家划清界限,马上就可以做到的。隔壁邻居郝站长家的保姆还是女主人的姨婆,她就很识时务地揭发检举了郝站长夫妇的种种剥削行为和反动言行,然后离开了郝站长家,成为了街道的积极分子。不过阿婆对卖主求荣的姨婆很不屑,尽管她们以前的关系很不错。阿婆对母亲说:“工钱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阿Z是好人,你们一家都待我很好,现在阿Z有难,我不会像姨婆那样的。孩子们如今都叫我阿婆了,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父亲被抓走时,造反派在我家门口贴了一张很大的大字报,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了我父亲是阶级敌人,我家成了黑七类。那时候我8岁,每天在上学的途中,会有些孩子对我大声喊道:“大汉奸、狗崽子、反革命。”我很害怕,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羞愤,跟阿婆哭诉,不愿意再上学了。阿婆搂着我安慰说:她会保护我不再受人欺负。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阿婆每天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有阿婆在身边,有阿婆牵着我的手,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就平静多了。我知道,只要阿婆在,就不用再害怕别的孩子来欺负我。那些日子里,包括母亲和哥姐,回到家里,只要听见阿婆的声音,那颗悬着的心就可以放下,可以得到安宁。阿婆成了我们的依靠,我们的主心骨。
文革深入进行,我家每况愈下。没过多久,父亲被强迫遣送到粤北山区的农村接受劳动改造,连生活费都没有了。更可恶的是,父亲去了以后,受到当地队长的不断勒索,父亲每每来信求救,母亲只好从工资里拿出相当一部分钱为父亲救急解难,给阿婆的生活费少得可怜。阿婆尽管省吃俭用,可是我们一大家子七张嘴,十几元钱如何够用?往往是到了月中就没钱了,阿婆就到菜市场捡些菜叶子回来。隔壁的三妹姐见我家过得实在艰难,就提议让阿婆到她工作的宾馆里帮厨打下手,洗碗择菜,干半天,就可以把择下的菜叶子拿回家,这可比从菜市场捡的黄菜叶子强多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分到一些卖剩的熟食。我也跟阿婆去过几次。阿婆为了改善生活,又在天台上养了很多鸡,反正捡菜叶子不用钱,只是阿婆就辛苦许多。
接下来的几年,哥姐相继去了农村,农场,林场,家里就剩我、阿婆和母亲三人了,那时母亲单位每天都要政治学习到晚上9点半,我每天晚上走三刻钟的路去母亲单位,等她一起回家。回到家,阿婆已经把饭菜热好,盛好饭,端上菜,阿婆坐在一旁,跟我和母亲说着话。外面虽然黑暗,屋里却很温馨。再以后,连我也下乡了,只剩母亲和阿婆相依为命。那时我们一家八口人,被分散到六个地方,除二姐有18元工资以外,母亲必须接济我们每个人,往事真不堪回首。一家人只有在春节才能得到短暂的团聚,在我们回家的日子里,阿婆会使出浑身解数为大家改善伙食。这么些年来,不管日子过得多么艰难,年卅晚,阿婆总会做一道她的拿手好菜——芋头鸭。拿一只整鸭放在油锅里炸,把皮炸得焦黄松脆,再往鸭肚子里塞进捆好的葱,蒜和各种作料,芋头放在边上,浇上酱油,用大锅焖上两三个小时,做好的芋头鸭满屋喷香,鸭肉鲜美无比,最好吃的却是那芋头。可惜阿婆去世后,这芋头鸭也失传了。春节过后,一家人又要各奔东西了,阿婆会黯然伤神,默默地为我们准备一些可以保留较长时间的食品,诸如肉酱之类。
粉碎四人帮以后,各方面都在落实政策,父亲也终于回到了原单位,补发了部分工资,哥姐也上调回城了,我也考上了大学,家里恢复了欢声笑语。父亲本来好客,这下子又时时高朋满座了。每当向朋友们介绍阿婆时,父亲会拉着阿婆的手或拍着阿婆的肩头说:“这是我们家的老功臣,我们家能有今天,阿蓉姐功不可没。”每当这时,阿婆会欣慰地笑着,露出嘴里仅剩的两三颗牙齿。十年的浩劫,也耗尽了阿婆的体力和精力,阿婆明显地衰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母亲想给阿婆装一副假牙,可阿婆听说要把现有的几颗牙齿拔掉,连连摆手拒绝。
阿婆以前抽烟,但买的都是劣质烟丝,她最开心的是二姐回家时,带些上等的南雄烟叶给她。阿婆会用刀把烟叶细细地切了,用个铁盒子放好,到抽烟时,拿出一张烟纸,放一撮烟丝在上面,斜着卷起,最后用舌头一舔封口。卷好的烟一头大一头小,阿婆把小的一头放在嘴里,点上火,吸一口,细细地赏着烟味。后来有一次,阿婆得了肺气肿大病一场,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阿婆住院期间,我们每天都去探视,同病房的人说阿婆好福气,膝下儿孙个个孝敬。阿婆听了觉得特别满足,同时笑着解释说,那是我主人家。别人都很惊奇,可我们觉得很应该,因为阿婆比自己的亲人还要亲。阿婆出院后从此不再抽烟,但是肺气肿的病却没有根除。阿婆行动不像以前利索了,还常犯糊涂,轮到我们照顾阿婆了。我七八年放暑假回家,阿婆还很精神的,听我讲学校的趣闻。我回学校以前,阿婆还给我做了一道我最爱吃的鲮鱼。分别时,我叫阿婆保重,下次再回来看你,我对阿婆说。没想到,这是我跟阿婆的诀别。
七九年的寒假我没有回家,春节刚过不久,收到家里的一封信,打开一看,顿时泪飞成雨。阿婆,我这一辈子最亲最爱的阿婆去世了。那天晚上,看着家书,我写了一晚,哭了一晚。我在给家里的回信中写道:我很后悔,恨自己为何为省一点路费而没有回家。没能为阿婆送终,成为我这一辈子的憾事。十年浩劫,尽管我们一家被文革的无情暴风雨打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但是这个家最终没有被毁灭,是因为有疼我爱我护我的阿婆。阿婆的爱心,支撑着我们每一个人;阿婆用她的热情,温暖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阿婆有一种向心力,把我们都吸引到她的身旁;她为我们遮风挡雨,免受摧残;她为我们鞠躬尽瘁,自己却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阿婆与我们一家非亲非故,却为我们全力奉献;阿婆的恩情比天高呵比海深。本想工作后再好好孝敬阿婆,阿婆却过早地离我而去,对不起你啊阿婆,恨自己啊没能见上阿婆最后一面。长歌当哭,写不尽我对阿婆的思念……这信写了三张大纸,整封信都被泪水浸湿。很快,父亲回信,叫我不要再提阿婆了,因为母亲实在悲伤,连日不思茶饭。读我信后更加思念阿婆,只怪自己没有及时给阿婆装上假牙,阿婆没牙,吃东西嚼不烂,最后胃出了毛病,造成胃穿孔大出血。母亲只觉得阿婆之死是她的责任,都快变神经病了。父亲让我不要再刺激母亲了。后来,姐姐告诉我,过年时大概是阿婆吃了油角,胃大出血,送去医院输了几千CC的血,最后医生说不要输了,因为输多少流掉多少。阿婆临终前,拉着父母的手,告知家里她的枕头底下还有一个90元钱的存折,感谢父母给了她一个好归宿。阿婆死的时候他们都在,阿婆去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就跟睡着了一样。母亲和哥姐们失声痛哭,父亲捶胸顿足道:阿蓉姐,你在我家三十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为我们分担了太多的痛苦,为我们承受了太多的磨难,贡献了你的一切。你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现在日子刚刚要好起来,你却这么快就走了,我们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七九年至今,二十五载的岁月匆匆流过,父亲也已经作古,只剩母亲一个人孤度残年,尽管有哥姐在身旁照料,母亲仍感孤独,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无助。我们都劝她找一个保姆吧,每当这时,母亲就会叹气说:“唉,像阿蓉姐这样的人,是再也找不着了。”然后望着窗外的远方出神。也许,母亲是在和阿婆或者父亲作心灵的交流吧。
阿婆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来也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存在。在我们兄弟姐妹的心目中,对阿婆的感情还要胜于父母,虽然这样说对父母亲也许有点大不敬,却是真话。因为是阿婆教了我们做人的根本,阿婆虽然不识字,她却是我们的启蒙老师。阿婆的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趋炎附势、不以时势度人的古道情义,遇事不惊、淡然笃定的处世态度,对我和哥姐的人生影响至深。阿婆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却有我们至今仍带着最真挚的感情怀念她,人若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没有白活一场了。相信阿婆的在天之灵如果有知的话,一定会笑慰的。
阿婆,您安息。
□ 读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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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物】
蝶痴——寻访纳伯科夫的足迹
·杜欣欣·
自九月中旬,连续三个周末,我独自进入同一片山谷,走过同一条河流,两次攀登同一座山峰。
驱车出城,穿过荒漠之后,嶙峋多姿的圣胡安山脉遥遥在望,斯奈佛尔斯山(Mt.Sneffels)最为壮丽,它是科罗拉多州54座Fourteeners(即超过14000英尺的高山)之一。半月之前,初雪如尘,沉积在山脊的皱纹里。一周之前,斯奈佛尔斯山头顶白发,如今那白发已经飘至胸前。
车子向西,转进山谷,距离小城泰莱瑞德(Telluride)越来越近。阳光下,圣秘谷河几近黑色,缓缓流淌,泰莱瑞德就坐落在此河的源头。
1875年以前,泰莱瑞德并不存在。1875年至1879年,西部淘金之风刮到山中,约翰·法伦首次在此发现含有锌、铅,铜、铁和金银的矿脉,一个名为哥伦比亚的小城因此而生。由于与加州的哥伦比亚城混淆,邮局不愿在此设立分局。无奈之下,小城于1887年易名为Telluride。
为何取这么一个绕口的名字,众说不一。一种说法是Telluri来自碲(Tellurium),但此地并不产碲。另一种说法是,由于当时西部环境恶劣,那些执意西进的男儿离家时,爱他们的女人就会在后面喊:“To-Hell-U-Ride”。我宁愿相信后一种说法。
如许多科罗拉多山中小城,它们早期的历史都和开矿相关,也如许多矿区小城,它们因矿业而兴衰。此城全胜时期,人口曾达5000余。自1917,矿业逐渐衰落直至一蹶不振。到了1953年,人口不过600。此后20年,这里是一座鬼城。1972年,因当地发现了另一种金矿——白雪,遂成为人称“小瑞士”的滑雪胜地。
然而,1951年,当最后的几家居民搬离泰莱瑞德之前,山谷中特有的Uncompahgre豹纹蝴蝶吸引了一个人。这个人后来在英语文学史上重重地书写了一笔,他就是佛拉基米尔·纳伯科夫。
纳伯科夫出生于1899年。在帝俄时代,他的家族富有财势,但是并不保守,其父曾因反抗皇室而入狱。从幼年起,纳伯科夫就轮流居住于圣彼得堡、巴黎等地,也是从幼年起,他开始学习英语法语,16岁就出版一本诗集。大约17岁,纳伯科夫就继承了一个大庄园和200万美金的财产。但是他只对蝴蝶、一个叫塔玛拉的女孩、诗与网球感兴趣。显然,塔玛拉最终并未成为他的妻子,但是诗歌和蝴蝶都成为他的终身之爱。
十月革命之后,纳氏家族在粉盒中装了一些钻石,先逃到克罗地亚,然后离开俄国。他辗转居住于德国法国,并在剑桥受教育。二战期间直至去世,纳伯科夫居住在美国和瑞士,但从未能返回故乡。
在美国的岁月里,纳伯科夫最初以蝴蝶谋生——哈佛博物馆请他去给蝶类标本分类。1940年5月,在大峡谷附近,他捕捉到了一只罕见的蝴蝶,并将其命名为纳伯科夫的林间少女。这只“林间少女”令纳伯科夫如此之喜悦,他甚至说永远不再想念古老的欧洲了,虽然后来他还是搬到了瑞士。
待车再次向南,山路变窄,更为弯曲。高山绿树夹道,似蜿蜒不尽。半个世纪以前,纳伯科夫曾经以“残暴”来形容这条公路。那正是纳伯科夫在康奈尔任教的日子,他利用假期到落矶山麓来寻找蝴蝶。
在西风染黄的夹道中,我想像着,纳伯科夫的妻子维拉驾驶着老旧的Oldsmobile,艰难地爬行着。纳伯科夫草草地记下她的只言片语:“那车头灯犹如一点蜡烛……”“看,看坐在山梁上的那棵大树……”维拉总是说俄语,纳伯科夫也从未完整地记述她整段的谈话。但是,那零星短语描述出当时的气氛。独自行车于蜿蜒的山道,前无去者,后无来人。即使风景美丽,看得多了,也不免乏味,不过尽是些似曾相识的大山。因此除非必要,独自在山中行走,非大多数人所愿所欲。当然,那些痴迷于大自然的人除外,即便与世隔绝,这些痴迷者并不介意或不感到孤独。
车子经过普莱斯弗(Placerville)小镇,那也是纳伯科夫曾经提到的。60英里之外,这条路的另一头,有一个名为德洛丽丝的小镇,那正是洛丽塔的本名(Dolores Haze)。
两周之前,当我进入泰莱瑞德,发现小城出人意料的热闹。啊,我正赶上为期三天的蓝色酿造音乐节。人们手提印第安人花毯,肩背简易座椅,携儿带女,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地涌向野营地。绿草地上,圣秘谷山下搭起许多白色帐篷,滚石音乐在碧山峡谷中回荡,啤酒和煎肉的香味弥漫于草地林间。
两周之前,我迎着人们诧异的目光,背道而驰。在颇陡的小巷尽头,我找到历史博物馆,成为那里惟一的访客。在不大的博物馆里,我听了许多关于金矿和印第安人的故事,但是。面对我的询问,馆员兴奋诧异地喊道:“那个洛丽塔的作者,他在这里住过?”我走入僻静的图书馆,在一间展示科罗拉多历史的资料室,找到了簿簿的两页纸,那是从《佛拉基米尔·纳伯科夫:美国岁月》中复印下来的。这就是全部的资料了。
看着这两页纸,我不禁笑了。无论在图书馆,在博物馆,还是询问当地人,提及纳伯科夫,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一提洛丽塔几乎无人不晓,真是应了纳伯科夫自己的话:“出名的是洛丽塔,不是我。”
1972年,在接受《浮华世界》采访时,纳伯科夫曾经提及他找到珍稀蝴蝶的地点:“Above Tomboy Road,between Social Tunnel and Bullion Mine...” 根据这一线索,一周之前,我来到Tomboy山道前。询问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说,在1万2千英尺的山上,有一座与山路同名的废弃矿井小城,从此到达矿井大约为5-7英里。但是,有关隧道的信息却相互矛盾,更无人知晓Bullion矿井。这一切并未能阻止住我的鲁莽。我带了一瓶水,两块巧克力就上了路。
今天,沿着小巷,我再次来到那条山路前,山脚下,我再次看到伊莫金通道(Imogene Pass)开放的标志。那个Pass的高度为13120英尺,一旦下雪立即关闭。我沿着山路攀走。刚转过第一个弯,就碰上一个下山的女人,身后跟着一只灰白毛大狼狗。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嗨,你又来了?上周你没有爬到山顶吧?”“是的,我只到达那个石门。”“啊,那就是你要去的隧道啊。”“啊?!”“从那隧道到矿井还有多远?”“大概3英里。”她打量着我的装备,问道:“你带够水了吗?”我点点头,她说:“祝你好运,今日能够攀到山顶。”
自山脚开始,山路虽陡,却还平坦。几个山弯之后,行路更为艰难,非但陡峭,还布满碎石坑洼。碎石很滑,在上周的攀走中,我几次险些顺坡而下。今天,我特意穿了一双很好的登山靴,怀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兴致勃勃地走向高处。
天空极蓝,只有几丝白云羞涩地飘荡在对面的山前。当初纳伯科夫清晨出门时,想必天空也是这样完美的蓝色。那是1951年7月,他和维拉各持一只捕蝶网,在白桦树跳跃光影之中攀山路而上,希望找到一种罕见的雌性蝴蝶。可惜,在他们出发的一个多小时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纳伯科夫写道:“到了7时半,第一片无害的薄云飞奔而至。大约9时,那些挺着黑肚子的大块云朵开始戏弄太阳。“那正是他刚刚离开悬崖和树影,到达捕蝶山谷的时候。”大约10点,伴随着最令人愤怒的闪电,我从未在落矶山中见过这样的闪电,雷阵雨到了。随后是一整天的乌云和大雨。“
在上周末的攀走中,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走了多久。好不容易,我碰到了一个大男孩,他说:“你只走了两英里多。”真相的披露令人十分泄气。心气一泄,双腿顿觉沉重。当时天色已晚,我只得下山。
上周的无功而返令我非常沮丧,但同时我也想到了纳伯科夫当年的沮丧。自1951年7月3日至29日,每天,沿着我脚下的陡峭山路,纳伯科夫和妻子都要从9千英尺的山脚攀上1万2英尺的山坡。其间,他们只搭过一两次吉普。他们攀登的地方比我还高,路走得比我还长,当他们刚刚到达那个山谷时,大雨又使他们一无所获,而且还不止一次!唉,多么地沮丧啊!为了研究蝴蝶,纳伯科夫必须放弃自己的最爱。此时,他是一个极为冷静,条理分明,非常注重细节的科学家,著名蝶类学家亚历山大科鲁特曾赞誉道:纳伯科夫“最近的工作完全重新分类了北美蝶种。”然而,纳伯科夫不仅是一个冷静的科学家,他对蝴蝶的痴迷充满了激情和诗意。在诗歌和文学作品中,他多次以文字和棋类游戏的天分,抒发对蝴蝶的痴情。
在泰莱瑞德阴雨绵绵的白天,在那些无处可去的夜晚,洛丽塔变成了一只蝴蝶,承担了纳伯科夫的痴迷和激情,或许也暂时舒缓了他的沮丧。
在一所味道难闻的小旅馆里,纳伯科夫开始写作《洛丽塔》。旅馆薄薄的墙壁无法隔音,而作家在写作时要求绝对的安静。于是纳伯科夫回到汽车上,将洛丽塔写在一叠比较坚硬的卡片上,那些卡片组成了一张微型书桌。回到旅馆,如果他不想游荡在失眠之中,他就戴上耳塞继续写作。
一周之前,当我攀走在这条山道上时,绿杉如浪,白桦刚刚绽开团团金色。今天,金色和绿色已在随机地拼图。那些完全被金色沁染的地带,惟有极为高大的杉松才能刺破金色的地毯。每年秋季,北美的红叶带以每日55英里的速度向南奔驰,除去非洲动物大迁徙,北美的秋叶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壮观的生命洪流。在那些彩色的日子里,秋叶竭力地展示其辉煌,然后迅速凋零。仅仅数日之间,林木萧萧,一片绚丽之后的冷寂。
洛丽塔的故事发生在新英格兰某个沉睡的山谷,那里的秋天也布满了红叶,然而,那山谷小镇的风景却取自泰莱瑞德。当亨伯特·亨伯特(Humbert Humbert)首次见到洛丽塔时,正是洛丽塔——这个“同样的孩子——同样的少女,同样的蜂蜜色的肩膀,同样的绸子般柔嫩的脊背,同样的一头栗色头发,一条圆点花纹头巾系在她的胸间……”令亨伯特改变了主意,成为洛丽塔母亲的房客。从此,如记录科学观察日记一样,亨伯特详细地记下每日的阴晴,洛丽塔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记载,观察,冥想美丽的洛丽塔是亨伯特生命中的所有意义。圆点花纹是蝶翅上最常见的图案。
纳伯科夫多次细腻地描写洛丽塔蜜色的手臂和长腿,那正是他捕捉到的那只稀有雌蝶翅膀的颜色。他也一再描写洛丽塔柔软的毛发,那与蝶类昆虫的绒毛类似。蝶翼两面的颜色各异,穿着泳衣的“洛”也被亨伯特一再正反两面地检视。至于纳伯科夫自造的nymphet一字,其意为仙女般的,早熟或放荡的少女,其中的nymph也有还未完成蜕变的幼虫之意。
夜雨将黄叶印满山路。我的脚步惊起草丛中的蚂蚱,也惊起了一只蓝色小蝴蝶。我当然知道那绝不是纳伯科夫寻找的蓝蝶。也许,那种为蝴蝶所喜爱的龙胆科植物就生长在我身旁的某个山谷。这种植物吸引了纳伯科夫的蝴蝶,也吸引了蜂雀(hummingbird)和蝴蝶的捕手亨伯特。
一位生物系教授曾告诉我,一般来说,蜂雀不会攻击蝴蝶,但是也有例外。既然纳伯科夫用“被迷倒的猎人”(The enchanted Hunters)来命名亨伯特与洛丽塔首次发生性关系的旅馆,又再将此名赋予洛丽塔扮演主角的戏剧,我们当然可以把极少侵犯蝴蝶的蜂鸟来隐喻亨伯特,更何况Hummer就是蜂雀的俚语,在古英语中,蜂雀也曾被称为Humbird。然而,人们并不会对一只蜂雀的奇特反常行为进行道德批判,而纳伯科夫所描述的痴恋却为理性的人所不屑,被道学家所不齿,被生养迷人美少女的父母所痛恨,也遭到几乎所有“正常人”的批判。
山路是寂寞的,没有任何标志,在寂寞的山路上,我一直是独行人。最初,我还以辨认树干上的刻字聊解寂寞,最早的刻字年代为1972年。偶尔,一只松鼠拦在路上,疑惑地看着我。我对它摊开手:“对不起,没有花生。”它失望地跑入草丛。金色的白桦逐渐退却,苍绿的针叶树更加浓密。在针叶树全部撤退的山崖下,我看见了那条自石壁而下的溪流。记得上次攀登,天干气燥,汗透衣衫,我携带的水也已喝完。当时,我还曾自我安慰,这里不是犹他沙漠,我也绝对成不了阿伦·拉斯顿。我也曾扑向这条小溪,灌满了水瓶。然而,时隔不过一周,山根石壁下已见薄薄的积雪。
我越走越高,走进了云雾,也走进了细雨。阴雨天绝非寻找蝴蝶的吉日。在《洛丽塔》中,下雨天阻断过亨伯特的好事——乘游湖之机与洛丽塔调情。下雨天也成就了亨伯特的好事,他得以和洛丽塔第一次亲近——用舌头舔出她眼中的沙子。读过洛丽塔一书的人都知道,亨伯特为了接近洛丽塔而娶其母夏绿蒂为妻,又因为其母计划将洛丽塔送往寄宿学校而动了杀妻之念。然而,在一个阴错阳差的雨天,在偷看亨伯特的日记之后,绝望的夏绿蒂冲出家门,遇车祸身亡。
下雨天决非寻找蝴蝶的吉日,然而,如果没有那些阴雨天,洛丽塔——这个后来成为妖精般美丽惑人的少女的代名词也许就不会出世。对于雨天,也许,纳伯科夫怀有复杂的情感。
此时,我再次到达那座石门。我穿过石门,不,应该说穿过隧道。对面,原本还算静默的新娘瀑布突然喧哗起来。后方,原本必须仰视的泰莱瑞德峰顶已经齐到我的额头。一栋蓝房子建在山崖边上,又一栋黄房子窝在山根下,它们年久失修,门窗早已钉死。当我攀到更上一层,山路突然变得平坦。我看到一处矿井废墟。幸亏此前我做了一点儿功课,对照网上打印的照片,这里正是Bullion隧道矿井。
大块灰白色的云朵坐骑在对面的雪山之上,更有那若干高山隐于云雾之后。没有人烟,没有动物,路上飘过一只蝴蝶,不,那不过是一片骗人的枯叶。除了风,云和雪,什么都没有。在雪山衬托下,土褐色的木架轮盘东倒西歪,非常苍凉。
今天,我终于走过了纳伯科夫走过的这一段路,此地的高度将近1万1千英尺。半个世纪之前,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那个蝶痴每天攀上这样的高度。命运怎能保证他一定能够享受到发现的狂喜?不过,抑或是人的命运的巧合,也许是温柔的鬼魂动了恻隐之心,就在这一片山坡上,他终于发现了一只壮观的雌蝶。在1951年的七月,他一共捉住了60只这类蝴蝶。
看过Stanley Kubrick导演的《洛丽塔》的人,一定对洛丽塔涂红指甲那一幕印象深刻。亨伯特小心翼翼地捧起洛丽塔的小脚,极为耐心地将棉花球夹在女孩的脚趾之间,细致有序地为每个趾甲涂上颜色。在我看来,那并非性爱,甚至不是情爱,而是一种对美的痴迷。美原本是主观的,而痴迷于某种美的人,审美更为主观,并具有不可抗拒的命运色彩。
洛丽塔如蝴蝶一样的美丽迷人,也如稀有的蝴蝶一样,翩然而至,又翩然而往,心思行踪难以捉摸,也很难被捕获。当亨伯特终于“捉住”洛丽塔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美妙。亨伯特要时刻提防他人怀疑的目光,还得应付日益成长,要求独立的洛丽塔,她潜在的男友,她的物质欲望,面对自己良心和洛丽塔的谴责。如洛丽塔这样的介于少妇和小女孩之间的少女,既天真无邪又早熟放荡,既可怜不幸又自私冷酷。即便捕获她们,也无法永远占据她们的心。当一个人痴迷于这种美丽的时候,道德法则,良心谴责都已失效,当然也极少有那功利般的计较。当然,更不用说注意到魁提的存在,那个有恋童癖并将儿童引入色情媒体的戏剧家,那个让洛丽塔惟一动心的中年男人,那个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并最终将亨伯特最心爱之人(物?)诱拐而去的混蛋。洛丽塔对亨伯特说:“你毁了我的生活,而魁提让我心碎。”真正心碎的应该是谁?
少女时的一个夏天,在大兴安岭的森林中,我曾捉到一只黑黄色的凤蝶。几近天命之年,在巴西的伊瓜苏瀑布,我得到了一只蓝色的闪光蝶。但是,如果不经特别处理,她们的颜色就会立即褪去。她的美丽来自蝶翅上的粉末。如粉末般的美丽是脆弱的,洛丽塔的美丽也是脆弱的。在洛丽塔跟魁提私奔之前,在《洛丽塔》的第二部分,第14—15章,洛丽塔看起来已经不再迷人,她老了,粗糙了。
最后,我到达1万2千多英尺的高峰,此地已在雪线之上,只有苔藓和地衣。天空飘起了雪花。寒气立刻冲破单薄的毛衣,冻红我的双手和双耳。漫天雪花如白色的蝴蝶,落地即融,犹如那些爱美的蝴蝶。我从未见过衰老的蝴蝶。也许,在衰老之前,为了永远的美丽,她们就躲到什么地方自行了断了。
我站在Tomboy矿井城市的废墟之前。破旧的木牌上述载了这个高山小镇的简短历史。1890年代,这座城市曾经生产过价值几百万美元的黄金,也因此而繁荣,但是那辉煌也不过几年。如洛丽塔那样的美少女,其美丽也不过几年,惟一永恒的nymphet是艺术之美,是大自然之美。痴迷于美的纳伯科夫,将他自传的第六章献给了蝴蝶,又让洛丽塔化成一只蝴蝶,颤动双翼,传递着对美的痴迷。
在痴迷地寻找美的当中,纳伯科夫获得了极度的狂喜。他说:“当我站在一群珍稀的蝴蝶和它们的食物之前时,那种享受是最高的,永恒的。那是一种狂喜,在狂喜中,有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这时它吞食了我所有的爱。”在痴迷地寻找美的当中,纳伯科夫将自己和我们都带入美的极至。
最终,亨伯特的蝴蝶还是飞走了,他也为自己的痴迷,抑或是孽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终,纳伯科夫的蝴蝶,那些历尽艰辛,翻山越岭寻来的蝴蝶,被收入了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那只不过是一个小抽屉。唉,这个蝶痴,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一连串解读不尽的谜。
□ 寄自美国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6/2004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7/2004
谢谢。这个链接让我长了不少知识。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8/2004
纳博还有一个故居在瑞士蒙特勒。待欣欣再去考察了。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8/2004
关于洛丽塔与蝴蝶的关系,爱好自然与文字的人一读即能体会。我也
曾私下与许多朋友谈及,但是没有作学问的底子,更没有刨根究底的
精力,也只是谈及罢了。
现在杜欣欣将之写出来了,看来世间还是有许多微妙的感觉,可以与
人分享!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8/2004
我若是爱上了邻居那12,3岁的女孩,人人都会骂我变态。
现在还有人骂纳博变态吗?有多少人在赞美他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思索:我们的道德标准、尺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8/2004
现实生活和艺术创造是两个世界,当然不能有同一尺度。不过,若有某一呆傻青年读了洛丽塔,也学着去恋一个十二岁小女孩,就意味着艺术作品对现实产生了误导。:)然而,这不是纳博科夫的错,是该青年判断力失了误。
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纳博科夫要写这么个题材,看了欣欣文才知道和他的恋蝶有关系。好文章,谢谢。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8/2004
你不觉得他这是将在现实中得不到的意淫美化于笔墨么?:-)
adagio wrote:
现实生活和艺术创造是两个世界,当然不能有同一尺度。不过,若有某一呆傻青年读了洛丽塔,也学着去恋一个十二岁小女孩,就意味着艺术作品对现实产生了误导。:)然而,这不是纳博科夫的错,是该青年判断力失了误。
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纳博科夫要写这么个题材,看了欣欣文才知道和他的恋蝶有关系。好文章,谢谢。 - posted on 10/18/2004
俺觉得在艺术面前人人平等;就是说,如果我爱一个少女,而且我写得比老纳还好,我就有了超越道德的资本,因为这个时候生活显得是被征服者;如果我只是一个三流的艺术家,要用生活的实际去检验性爱,我就是一个罪犯了——也许人们就是这样扭曲道德的。
看看以往的艺术史哲学史,都是这样。如果我学着福柯也到同性恋澡塘去试验并且染上了爱滋,我还是一文不值的,因为我没有一种生活以外的依托。
还有萨德啊,纪德,王而德啊,他们之所以被世人谅解,一定程度反而被人赏识,是人们赏识其生活素材的升华,而非要回到生活——即便生活是美的或者丑的,反正一样。
你说呢? - posted on 10/18/2004
这里更是把对“蝶”的痴迷异化为少女了,就象庄周对“梦”的痴迷异化
为蝶,就象屈元山水的痴迷异化为“山鬼”与“湘夫人”。。。
希腊的山水就异化出许多神:山神、水神、林神、牧神、羊神、农神、酒
神等等等等。
人世的痴迷,往往为太多世俗道德习惯而障眼,而对自然外物的痴迷,往
往能打开另一扇眼睛,这样也引来新鲜的东西,包括文字。
有一种蝶,雌性在化生还未成形时就有许多雄蝶在恭候了。而大多数蝴蝶
的生命也就是几天到几周时间,三生(虫、蛹、蝶)的追求就是为了这最
后一刻的光辉。
这个是自然的事情,没有什么道德伦理呀! - posted on 10/18/2004
超越道德的艺术是什么?人的可怜的自我麻醉。
bb wrote:
俺觉得在艺术面前人人平等;就是说,如果我爱一个少女,而且我写得比老纳还好,我就有了超越道德的资本,因为这个时候生活显得是被征服者;如果我只是一个三流的艺术家,要用生活的实际去检验性爱,我就是一个罪犯了——也许人们就是这样扭曲道德的。
看看以往的艺术史哲学史,都是这样。如果我学着福柯也到同性恋澡塘去试验并且染上了爱滋,我还是一文不值的,因为我没有一种生活以外的依托。
还有萨德啊,纪德,王而德啊,他们之所以被世人谅解,一定程度反而被人赏识,是人们赏识其生活素材的升华,而非要回到生活——即便生活是美的或者丑的,反正一样。
你说呢? - posted on 10/18/2004
BB你分析得很对。俺就是不忿这一点。
世人总是注重那层物质的外衣,文学作品不也是物质吗?有了物质,精神自然就高
大了。
纳老在书中没少和那女孩搞性,干得全是凡人的事情。
说他写得美,我信,说他升华,那是吹捧、胡扯。
法律面前人人不平等,道德面前人人不平等,上帝面前人人还是不平等。
什么世道!
bb wrote:
俺觉得在艺术面前人人平等;就是说,如果我爱一个少女,而且我写得比老纳还好,我就有了超越道德的资本,因为这个时候生活显得是被征服者;如果我只是一个三流的艺术家,要用生活的实际去检验性爱,我就是一个罪犯了——也许人们就是这样扭曲道德的。
看看以往的艺术史哲学史,都是这样。如果我学着福柯也到同性恋澡塘去试验并且染上了爱滋,我还是一文不值的,因为我没有一种生活以外的依托。
还有萨德啊,纪德,王而德啊,他们之所以被世人谅解,一定程度反而被人赏识,是人们赏识其生活素材的升华,而非要回到生活——即便生活是美的或者丑的,反正一样。
你说呢? - posted on 10/18/2004
我是凭直觉写作。如XW所说,热爱自然和文学的人,很容易将洛丽塔和蝴蝶联系起来。
纳伯科夫以蝴蝶,文学和网球(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做过网球教练)谋生,一个人能以美和自己的兴趣谋生,真是天大的福气。
我没读过多少书,我觉得这坛子的人读书都比我多。所以很希望听听关于现实生活和艺术创造,艺术之美和道德伦理,以及在艺术面前人人平等方面的讨论。
adagio wrote:
现实生活和艺术创造是两个世界,当然不能有同一尺度。不过,若有某一呆傻青年读了洛丽塔,也学着去恋一个十二岁小女孩,就意味着艺术作品对现实产生了误导。:)然而,这不是纳博科夫的错,是该青年判断力失了误。
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纳博科夫要写这么个题材,看了欣欣文才知道和他的恋蝶有关系。好文章,谢谢。 - Re: lolita and butterfliesposted on 10/19/2004
- posted on 10/19/2004
嘿,lover,“喜欢”也看你怎样去喜欢。喜欢的方式、方法决定了你的行为美还是不美,艺术还是非艺术。
欣赏美的时候,一定有距离。 如果与喜爱的东西太近了,你就要当心自己是不是在亵渎“她”了。
其实恋童一点都不变态,我认为。美的东西,人人都爱,为什么指责?
但如果你靠得太近,就不美了。而你保持距离呢,天天写日记,观察这个女孩子,想像她,用文字或者画笔美化她,就产生出了艺术品。 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自立喜欢的《威尼斯之死》里的那个教授也是远距离欣赏,他尽力克制冲动,与“美”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这就产生了艺术品。
我前天在书店找到了路易斯卡罗尔的传记,非常精彩。里面披露了很多他的隐私。 包括他在写“爱丽思”的时候,是在用drug的,吃mushroom,他故事一开头讲爱丽思掉掉到洞里去了,那种感觉就是刚吃了药的初始感觉。
thesunlover wrote:
我若是爱上了邻居那12,3岁的女孩,人人都会骂我变态。
现在还有人骂纳博变态吗?有多少人在赞美他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思索:我们的道德标准、尺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 posted on 10/19/2004
对艺术、艺术家、道德的思考,没有比王尔德这些话更精辟幽默的了。
…………
艺术与艺术家
——摘录自王尔德妙语录《我能抵抗一切,除了诱惑》 卡尔·贝克森整理①
一言以蔽之,艺术只是作为一面朝向自然的镜子是远远不够的。艺术更是一种再创造,而非反射;艺术与其说是重复,不如说是新的曲调。
"Art at Willis's Rooms," Sunday Times.②
所有艺术都是无关道德的……因为艺术的目的是为情感而情感,为行动而情感才是生活的目的。后者那种对生活的实用性组织,我们称之为社会。社会……之存在只是为了积聚人类的能量,从而巩固其自身的持续及健康稳定。社会发出无疑是正确的要求,使每一个成员都以某种生产方式,为社会的共同利益而劳动。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所有艺术都是绝对主观的。正如卡罗特所说,他的所有视野,无非就是他自身的思想。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这情绪的传染可真奇怪。我们仿佛与诗人患上同一疾病,一如歌手给予我们他自己的病痛。僵闭的嘴唇尚能向我们传递讯息,一如那些坠落于尘土的心灵,竟可教给我们欢欣。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要说艺术家是艺术的最佳评判者,这实在错得离谱。一个真正伟大的艺术家,压根儿从来就不能评判别人的作品,而且几乎不能评判他自己的。使一个人成其为一个艺术家所需要的那一双特别集中的视线,得是如此绝对的宽广,以至不能去作欣赏的用途。艺术家正是被他那创造的能力所驱使,几乎是盲目地奔向他的目标而去。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允许我再次引用希腊伟大的艺术批评家(亚里士多德)的话,艺术带给我们悲伤,使我们净化的同时得到启发。正是通过艺术,并且仅仅是通过艺术,我们得以意识到自身的完美,一如我们得以逃脱那现世中的肮脏陷阱。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雕塑集中体现了某一固定时刻的完美,帆布上的画像了无生长或变化的灵性。若说它们对死亡一无所知,那是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懂生存之道。因为生存和死亡的秘密,仅只属于那些被时间流划过面颊的人们。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艺术的目的不过是创造一种模式。那么,这模式可是不实用的么?啊哈!不实用,可不似无知庸人想象那么容易呢。对英国而言,不实用可真是太好了,如果能的话。要知道,世上再没有一个国家,如英国一般急需不实用的人了。
"The Critic as Artist," in Intentions.
坏的艺术源自对生活和自然的回归,然后将它们升华。生活和自然,有时固可作为艺术的粗糙原材料之一种,可它们总得先被赋予了艺术的传统形式,方可对艺术起到任何好的作用。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是在其自身之内,而非之外,发现她自己的完美。她可不要被什么外界标准来评判。她是一幅面纱,而非一面镜子。她是有着不为森林所知的花朵,不为树木所知的鸟儿。她建造和毁灭着许多世界。她能用一根血红的线,将月亮拉出天堂表面。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是我们灵性的抗议,是我们要教会自然其正确位置的大胆尝试。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除了自身再无所表达,--这是我新美学的原则。正是这一原则使音乐成为所有艺术的形式,而非瓦尔特·怕特坚持说的那种,形式与基础之间的决定意义联系。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将生活用作一部分原材料,将其再创造,并赋予崭新的形式。艺术跟事实、发明、想象、梦境,都一概无关。艺术将美丽、精致、典范等形式,作为不可逾越的障碍,设立在她与现实之间。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从现实主义的牢笼里脱身出来,直接冲向(骗子),亲吻着那虚假而美丽的嘴唇。因为艺术知道,只有骗子掌握她伟大的秘密:真理彻头彻尾地、绝对地只关乎形式。
而生活--可怜的,大概的,无趣的人类生活--……只会麻木不仁地跟随在他(骗子)身后,以其单纯而无知的方式,努力地制造一点他话语中的趣味。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享受自然!我很高兴说,我已彻底失去那能力。有人告诉我们,艺术使我们热爱自然更胜往昔,说什么,艺术向我们揭示秘密……我自己的经验却是,我们越是学习艺术,越是不关心自然。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没有哪个伟大的艺术家,看事物只看见事物本身。他若如此,便不再是个艺术家……那么,你可是设想,那些艺术中展示的日本人真的存在么?你若这么想,便是你从来也没理解过日本艺术。那些作品中的日本人,不过是一些艺术家个体精心自省的创造物而已。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小说家总是近乎无耻地阅读他的课题,在国家图书馆或是大不列颠博物馆那种地方。他甚至缺乏理解他人观点的勇气,却坚持在任何事物上都要直接走向生活。而最终,他在博学与个人经验之间找到依据……甚至在他想得最多的时候,他也无法通过一大堆有用的信息来解放他自己。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向我们揭示出自然:缺乏规划,奇怪的原始状态,特别突出的单调,绝对是未完成的状况。当然,自然具有好的意图,可也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她没法将其付诸实现。
"The Decay of Lying," in Intentions.
艺术文化,较之那些折磨人的道德故事,更能教育孩子去善待动物及一切有生物:当他们看见上光铜器上小松鼠多么轻快的跳跃之姿,或是大理石上小鸟被捕捉时那可爱的模样,他们可不会扔出那习惯性的石头了。
"The Decorative Arts," in O'Brien.
若你教一个男孩以艺术,那形式与色彩之美将浸润他的心田,他也就会更爱自然。因为要想学会热爱自然,再没有比理解艺术更好的途径了--正是艺术,使田野上所有的花朵充满尊贵。
"The Decorative Arts," in O'Brien.
请你这样来创造艺术吧。请你,用人民的双手,为着人民的快乐,并且要为了表达自己在生活中品尝到欢乐,而创造。要知道,在日常生活中,没什么平庸、琐碎之物不可经你双手触摸而得到升华;生活中的事物,无可不被艺术神化。
"The Decorative Arts," in O'Brien.
艺术同时既是浮面又是表象。那些走到表面之下的人得冒险。那些试图直接阅读意象者亦是。
Dorian Gray, Preface.
艺术都挺无用的。
Dorian Gray, Preface.
公爵夫人:关于艺术,您怎么看?
亨利伯爵:艺术是种热病。
公爵夫人:爱情呢?
亨利伯爵:一种幻觉。
公爵夫人:宗教呢?
亨利伯爵:信仰的时髦代用品。
Dorian Gray.
好的艺术家,只存在于他们的创造物当中,并由此而对他们自己是什么这问题全然无动于衷。一个伟大的诗人,好比说是真正伟大的诗人,他得是所有生灵中最不诗化的一个。而低等诗人绝对具吸引力,他们的韵律越差,就越有魅力。
Lord Henry in Dorian Gray.
在我看来事情经常是,艺术家被艺术所蒙蔽的,远多过艺术向艺术家揭示的。
Basil Hallward in Dorian Gray.
没什么艺术家是具有道德同情心的。道德同情心,若出现在艺术家身上,是一种不可原谅的形式上虚伪。
Dorian Gray, Preface.
那些个性讨人喜欢的艺术家,就我所知,都是坏的艺术家……他发表过一本次等十四行诗的小册子,这一事实使他在众人面前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的生活恰是他写不出来的诗歌,而那些善于书写诗歌的人,却不敢如此生活来着。
Loard Henry in Dorian Gray.
艺术的目标无非是:揭示艺术;蒙骗艺术家。
Dorian Gray, Preface.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人们对待艺术就好象它是作为一种自传的形式而存在似的。我们已失去了对美的抽象感知能力。
Basil Hallward in Dorian Gray.
我们总是得记住,艺术从头至尾只表达了一句话。对她来说只有一条最高准则,那就是关于形式或协调的准则。
English renaissance.
艺术使个体的生活成为一份祭品,而非一种怀疑。艺术使所有人的生活成为无关道德的。
English renaissance.
艺术疏远于当今社会问题,这可不会对艺术有什么损害。事实上,如此一来艺术更彻底地向我们揭示了我们渴求的是什么。
English renaissance.
为艺术本身的缘故爱艺术,然后你将得到你需要的所有东西。这种对美的献身、对美的事物的创造,是针对所有文明国家的一项测试。
English renaissance.
我们在艺术中有所收获,并非从中学到什么,而是我们通过它成为什么。它真正的影响是给予了一种思想--狂热作为希腊精神之奥秘的思想--并使这思想习惯于向艺术要求一切艺术所能做到的,以此重组日常生活的真相……一个人,若非爱一切事物的艺术,就是根本不爱艺术。同样的,一个人若非在一切事物中需要艺术,便是一点也不需要艺术。
English renaiss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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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是他年纪上的孩童。对他来说,现实并不比过去多哪怕一点真实。原因是,正如柏拉图主义哲学家所示,诗人是所有时光和所有存在的观众,对诗人而言,没有什么形式是过时的,没有什么主题是陈旧的……
English renaiss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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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独立王国的认识,对于艺术世界与物质世界二者间截然差异的了解,在古典式优雅与绝对现实之间,凡此种种,形式不仅是所有美学魅力的基本要素,而且是所有想象力丰富的作品、和所有艺术创造领域的特性。
English renaiss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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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所传达的灵性讯息,来自其自身的灵魂……不过,为了保证其正确性,这讯息要带出说话者唇边雄辩的火焰,而视觉上的辉煌与荣耀是它的目击证人。它的正确性只可被一件事所确证:无暇的美丽、它用以表达的完美形式。
English renaiss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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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地,艺术家总得诚恳并善于坚持。艺术中的真诚不过是执行方式上的一层不确定的完美,可若诗歌或绘画中少了它,不管原先有多感伤或人性化的,都只能是被抛弃的不真实的作品。而艺术家的执着,更非什么确定的规则或生存的体系,只是就美的原则而言,唯有执着,才可将他生活中那些间断的阴影,在飞速而逝的瞬间将其捕捉,并且,使之成为永恒。
"L'Envoi," in Rose Leaf and Apple Le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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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世上唯一严肃之事。而艺术家是仅有的那种,从来不严肃的人。
"A Few Maxims," in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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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的事物,没什么太琐碎或太低微而不可经艺术点化。天才能够给予石头、金属、木头以光彩,用适当的方式,使这些简单材料成为时髦而有型的。
"The House Beautiful," in O'Br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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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艺术家,需要对美的热爱,以抵消这时代僵硬的物质主义。在这样一个时代,当科学取代并压制了灵魂以及人们的灵性质素,当商业以其贪婪的劲头,毁灭着这美丽的河流、壮观的森林、光辉的天空,当这时,艺术家就如一个牧师挺身而出,作为自然的预言者发出抗议……
"The House Beautiful," in O'Br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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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工作的所有痕迹,同着达到目标用过的所有手段,当这些尽皆消失之后,一副画便诞生了。
Lecture to Art Stud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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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庸人时代的标志便是,冲着艺术所谓不道德的大声叫喊。
这喊声曾被雅典人用以对付过他们时代所有伟大的诗人和思想家:伊塞勒斯,尤里派兹,苏格拉底。
Lecture to Art Stud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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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我们这时代最反艺术的事情,不是公众对美的事物的无动于衷,而是艺术家对所谓丑的事物的无动于衷。理由是,对真正的艺术家来说,根本没什么事物就其自身而言是美的或丑的。艺术家并不关心物体的本质,只关心其外观,而外观,跟光线、线条、质量、位置、价值、等等皆有关联。
Lecture to Art Stud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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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个剧作家,只用美德人士作他剧中人物,你会怎想?你会不会说,他漏掉了一半的人生?那么,对那只画美丽事物的年轻艺术家,我说他漏掉了一半的世界。
Lecture to Art Stud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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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范畴,与道德的范畴,是截然不同而分离的。
Letters.
Written to the Editor, St. James's Gazette, in defense of Dorian G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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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无用在于其目的只是创造一种样式。它不打算指示什么,或是以任何方式影响行动。它是中立的,而且那快乐的标记就是中立。若是在对艺术作品长久的凝视后,接连而来的是任何形式的动作,那么,要不就是这作品特别次等,要不就是观者根本没了解清楚他所看的是什么。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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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仅开始于摹仿的结束。
Letters.
Written to Alfred Douglas from Reading Pr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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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艺术作为最高现实来对待,而将生活作为仅仅是小说状态:我唤起了我这世纪的想象力,从而使我被神话与传奇所包围。我用一句短语包含一切体系,用一个警句归纳所有存在。
Letters.
Written to Alfred Douglas from Reading Pr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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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艺术,与我们时代的文化之间,是一个象征的关系。诸神几乎给了我一切:我有天分,显赫的名字,高尚的社会地位,洋溢的才华,理性的大胆:我使艺术成为一种哲学,而哲学成为一种艺术:我改变了人们的思想,以及事物的颜色:我所说与所做的,无一不叫世人惊惑。
Letters.
Written to Alfred Douglas from Reading Pr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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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时代,当诽谤、荒谬、嫉妒不知羞耻地与我们同行;当任何创造严肃美丽作品的尝试,招来只是一阵谎言与恶言恶语的风暴;此时,我收到你带给我如许鼓励与欣赏的信,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欢喜,一个对我野心和作品的极大的激励。
Letters.
Written to the novelist Violet H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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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艺术而言,好的意图一无用处。所有坏艺术,皆是出自好意。
Letters.
Written to Alfred Douglas from Reading Pr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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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商业时代,对艺术起源的争辩是一场大战。我所重申的原则是如此广大、如此宽阔、如此高贵,我对未来毫不心存恐惧。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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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所能领悟的美之标准,无非是他自己气质所决定的那种。艺术家寻求的是从一个固有材料去实现他对美的非物质观念,由此而将一个概念转化成一种理想。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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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想,艺术生活是一种漫长而可爱的自杀,而我并不为之感到遗憾。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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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的功能是创造,而不是编年史。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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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目的,与其说是制造欢乐,毋宁说是制造痛苦。艺术的目的就是成为艺术。正如我有次说过的,艺术作品是用来主宰观众的,而不是观众主宰艺术。
Mr Oscar wilde on Mr Oscar Wilde: An Interview.
Ross asked Wilde whether it was the duty of the dramatist to please the publ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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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具有形式……她可有感情吗?恐怕是没有。事实上,她就象大部分艺术家。她全然是风格,而不带一丝真诚。她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她只想着音乐,而正如大家都知道的,艺术是自私的。
The Nightingale and the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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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成为囚犯,并不因此损害到他的文体。温驯的德行并且艺术真正的基础,虽然它们对那些二手艺术家来说,算是不错的广告。
"Pen, Pencil, and Poison," in Inten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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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精巧的纽洞,便是艺术与自然之间唯一的联系。
"Phrase and Philosophies,"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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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风格上最特出的大师,能成功于暧昧之道。
"Phrase and Philosophies,"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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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自己,是一段长及一生罗曼史的开始。
"Phrase and Philosophies,"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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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不可用于传授。要成就一个艺术家,重要的是他看什么,而不是他听什么。艺术的真正学校应当是大街上。
The Relation of Dress to Art: A Not in Black and White on Mr. Whistler's Le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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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健康的艺术作品……是这样的,它使用的风格是一目了然、过时、和庸常,它使用的主题是经精心挑选的--倒不是艺术家在其中获得多少乐趣,而是因为他指望公众会因此给予他回报。那些公众称之为健康的流行小说,事实上都是些极不健康的产物;而公众称之为不健康的小说,倒总是既美丽又健康的艺术之作。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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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世上已知的个人主义之最深邃的形式。而且我倾向认为,艺术是世上已知个人主义之唯一真实的形式。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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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就是个人主义,而个人主义是一种颠覆的、破坏性的力量,并且因此,具有巨大的价值。因为个人主义所颠覆的,正是那单调的方式、传统的奴役、习惯的暴君、以及人向着机器层次的变形。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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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个人向艺术靠近的同时,怀有若干向艺术与艺术家施展权威的欲望,那么他将不能从中获得任何艺术的影响。艺术作品是用来主宰观众,而非观众主宰艺术作品。观众应当是善于接受的,是供大师来弹奏的小提琴。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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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永远不该尝试去变得流行。是公众自己,得试着变得艺术化才行。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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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从来都不是病态的。他表达所有事物。他站在他的主题之外,通过媒介,去施加无与伦比的、艺术的影响。要是因为一个艺术家使用了病态作为他的主题事物,就称之为病态的,这跟凭《李尔王》就称莎士比亚为疯狂一样的愚蠢。
"The Soul of Man," in Ell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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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艺术家的眼光来看生活,这是唯一可能的方式,并且可以应用到一切事物上去,尤其是宗教和道德。至于骑士和清教徒,他们有趣在于他们的服装,而并非他们的信念。
Har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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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女人是如此虚伪,以至了无艺术的感觉。大多数男人是如此自然,以至了无美的感觉。
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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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份艺术作品,就是生活的目标。
Small.
[注释]
①"Art and Artist" from “I CAN RESIST EVERYTHING EXCEPT TEMPTATION", edited by Karl Beckson, 1996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②该语句出处,原书标记,省略年份。
Translated by: vieplivee
9/1/2001
- posted on 10/19/2004
老王尔德和小玛雅说得全对,就是不够精炼,让俺来给你总结一下吧:
“现实中得不到,意淫于笔墨”(CND评语),这就是美!:-)
玛雅 wrote:
嘿,lover,“喜欢”也看你怎样去喜欢。喜欢的方式、方法决定了你的行为美还是不美,艺术还是非艺术。
欣赏美的时候,一定有距离。 如果与喜爱的东西太近了,你就要当心自己是不是在亵渎“她”了。
其实恋童一点都不变态,我认为。美的东西,人人都爱,为什么指责?
但如果你靠得太近,就不美了。而你保持距离呢,天天写日记,观察这个女孩子,想像她,用文字或者画笔美化她,就产生出了艺术品。 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自立喜欢的《威尼斯之死》里的那个教授也是远距离欣赏,他尽力克制冲动,与“美”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这就产生了艺术品。
我前天在书店找到了路易斯卡罗尔的传记,非常精彩。里面披露了很多他的隐私。 包括他在写“爱丽思”的时候,是在用drug的,吃mushroom,他故事一开头讲爱丽思掉掉到洞里去了,那种感觉就是刚吃了药的初始感觉。
thesunlover wrote:
我若是爱上了邻居那12,3岁的女孩,人人都会骂我变态。
现在还有人骂纳博变态吗?有多少人在赞美他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思索:我们的道德标准、尺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 Re: 本期hxwz上三篇好文posted on 10/19/2004
这咖啡馆咖啡客是不是过于严肃了点?:-)
这里是不是哲学家居多?
玛雅 wrote:
艺术是世上唯一严肃之事。而艺术家是仅有的那种,从来不严肃的人。
- Re: 本期hxwz上三篇好文posted on 10/19/2004
对此深有感受,并且是其受害者。王尔德替俺出了一口气,真没想到。
女人对艺术的爱好常常浮于一张皮。
Sorry ladies :-)
玛雅 wrote:
大多数女人是如此虚伪,以至了无艺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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