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for fun lah, nothing serious. :)
1。拾破烂的
今天一个好朋友打电话来,我们高兴死了。聊了半天,她说咱们这样一个个学位读下去的人算什么呢,古董收集者?最后得出结论,我们都是拾破烂的。Joe有一次听说我和我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拿各种学位,叹息地说真不知道你们中国人是怎么回事。
2。路易斯
我现在正在科学图书馆。我不常来这里,多数时候是在另一个图书馆。
科学图书馆让我想起很多人和事,其中之一就是Thomas Lewis,我在国内看过他的<细胞生命的礼赞>,喜欢得不得了,后来发现这里他的书满全嘛,有一阵就拼命借来看。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些人,我们想象不出他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们很奇怪地拥有了世界上很多的好东西,活得那么饱满,让人嫉妒得没办法。Lewis这个
人,写了很多好看的散文和诗,懂音乐,自己又是医生,生物学家和什么家,功成名就,最后老成“智者”,又活得很长。除了在国内最有名的那几本,他还写过一
本叫做<听马勒第九交响曲的夜晚>的散文集,虽然我现在想不起什么内容了,不过当时很佩服是肯定的。那时我真的挺崇拜他,表现为他说的话我以
为都是真理。后来好象不那么崇拜了,不过他的“言说”本身,仍然显得很有趣。
对了还有一个人我曾经喜欢过,是物理学家费曼。他写的书真多,关于孩子,研究,家庭,生活的乐趣,等等,关于他的书也多,都很漂亮--写得漂亮,书的样子也很大气。几年前,我一本本地抱回家看。
说不定哪天,我会重温这些人这些书,也许会有新想法吧。
3。两人吃饭
我觉得在餐馆的工作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我都比较开心,至少不讨厌,原因是可以看到异族人的脸,听他们的飞短流长。唉,其实我很着迷于市井生活滴。
典型的桌子是两个人吃饭,除了情侣,还可以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吃饭最痛快,话不甚多,吃了就走。这种人常有不给小费的趋势。女
人和女人在一起吃我就有点紧张,害怕她们会挑剔我,因为女人多少是有点挑剔的,而女人碰上女人正好发牢骚,没事也生出事来。不过好在,多数还是很不错的。
年轻女孩子绝对比年轻男孩有同情心,中年女人也比较注意自己的形像,虽然有时也会婆婆妈妈。也常常看到读高中的一伙孩子来吃,这时我就被弄得有点怀旧,想
起少年时期跟别人的友谊,同性同龄人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彼此依恋。大家都在学业和父母的压力下生活,小朋友之间成了最最相濡以沫的人。
两个人也可以是父与子,母与子。
老男人和小男人,常常是没有那个老女人在场,也许是离异吧。男人之间其实已经有些生疏了,他们有时默默对坐,不怎么交流,除非那孩子还小。有个14岁左
右的男孩,跟爸爸长得极象,每次都是爸爸先点菜,儿子害羞地等着,简直不好意思跟我说话。有时那父亲自己来pick
up食物,我说这个菜是你儿子吃的吧。
餐馆,服务员和顾客,彼此就是这么一种远远地aware of的关系。就象别人一样。
我们都是“别人”。
3。老师
我的导师是个很帅的中年人,面部凸凹清楚,有一副影星式笑容,似乎有点象海明威--而且他很喜欢海明威,知道我也喜欢,有一天突然跟我大谈海明威,还给我看他收藏的H老自杀的时候的那期纽约周刊。
老师最早学雕塑,上了大学突然发疯改成了计算机,然后一口气顶到研究生,然后找了份NASA的工作,一份优裕舒服的工作干了十年。再往后,快40岁的时候,突然辞去了无数人羡慕的活儿,去康奈尔大学(计算机专业排得上全美前五)读博士,读到头发花白,40几岁毕业到了我们这小破地方当教授。
本来这些没什么好说,不过那天我们讨论数据库的时候他说这个问题让我在Qual(博士资格考)上fail了,我心里哈哈大笑,原来您老也有不顺的时候,让我顿时松了口气。。。
老师当初读博士,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要知道那份工作博士毕业的人也未必找得到),自讨苦吃地去读博士,万一读不下来岂不既丢工作又坏了一世英名。他读到最后险些坚持不下来,要退出,但人家还是挺下来了。
唉,我还真挺佩服他的,虽然他有时对我恶狠狠。
4。雪中party
昨天打工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常来我们这里吃饭的B先生对我说,给你看一本小孩子的书,我刚买的。我好奇地瞥了一眼,一本硬皮的书,随口说好啊我翻翻。
美国的童书很多,画书也多。有朋友劝我多看画书,我没放在心上,看来真的应该多看看。
这本有字有画的书叫做A Party in Snow,里面可爱的人物都是用细线勾勒的,很cute.故事很简单,也不新奇,说老两口住在小屋里,快过圣诞了商量着要开个party,可是没人可请。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有人在雪里陷住了车,要来这里暖一暖。夫妻俩高兴地让人家进来,然而又叹息说唉我们要是有些蛋糕吃该多好。过一会又有人来敲门,又一个家伙陷在雪里了,他们又请他进来。过一会又一个。这样一个晚上来了几十个人。最后来的是搬运蛋糕的工人,卡车里装满了蛋糕,这下大家有的吃啦,大人小孩欢天喜地地排着队把蛋糕搬到屋里吃,开了一个热闹的party.
这本书我很喜欢,主要是这个童话故事在我读来简直真实得可以看见。我们这里就常常有大雪,常常有车陷住,然后奇怪地发现,总是可以获得关心和帮助,因为总是有人住在世外桃源的地方,与世无扰地生活。他们对人有种缺省值般的亲和信任还有珍惜,让来自人口密集的地方的人无法想象。
书的开头好象是这样的,a little old man, a little old woman,他们俩互相提起的时候总是说,my little old man....让人感动欢喜得不得了。
5.菊开今夜
打工后想去学校,出来发现居然大雪纷飞,见鬼,省省吧。我就开回家了。
今天天气奇暖,下了雪还是不冷。
下雪时候,桥上的高灯亮起来,非常恐怖---因为我突然不认识这一切了,煽情一点,简直是“琼楼玉宇”,不过没有楼,只有桥和车。我在高处。美丽倒是美丽,但“美丽新世界”让人头疼。我甚至开到黄线那一边去了,好险!好在第一车少,第二我对路极其熟悉。雪迎面飘来,好象那种菊花型的烟火,迎着车窗打过来。由于雪的速度很快,我竟然感觉车是静止的!踩油门,踩油门,车好象还是不动。只是,我知道快到路的尽头了,那么,车应该是在前进吧。
雪花疯狂地迎着车窗扑来,如雪白的烟火。车里是马勒的音乐。
6.又见故人
那位女士又带着小男孩来吃。她鼻子很高,漂亮,温和,优雅,纤细,那小男孩十岁左右,食物过敏,不能沾任何含有麦子的东西,所以不能吃任何调料。每次我们会聊几句。她点菜很省。半年没见了,她还记得我的专业,记得我在做论文。而她卖了房子迁居,好象几度换工作,我以为她去了波士顿扎下根,今天她告诉我她去巴拿马一所大学教书。她只会英语,现学一点西班牙文,她说学生们很珍惜学习机会。然而巴拿马不重视教育,学校没钱,再也雇不起美国老师了。她就回来,在写一本书,做自己的老板。她是学建筑的,给人设计房子。
她是单身母亲,到处牵着这个温柔乖巧的小男孩。那孩子很瘦小,脸黄,大眼睛,简直有点象印度小孩。母子俩都安静,只跟熟悉的人说话。她说喜欢自己生活,不喜欢跟父母在一起,因为他们老开party,亲戚们一聚就纵酒。
7。下午
整理了一下CD。发现我的CD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多,只是比较散而已,刻的CD都放在盒子中。今天我觉得应该尽量放在CD夹中,比较好找。这下精简很多了。
此外灯泡憋了,要换掉。幸好我总有足够的灯泡。
干活的时候听久违的一张羽管键琴,又深又慢的声音让我感动不已。其实我仍然非常容易被感动--按理说象我听了这么多年音乐的人,不该老被感动?不过好在,我感动的能力至少对某些音乐时常敞开着,比如古钢琴,管风琴,羽管键琴等等。我一直注意保养自己的“感动能力”,从来不让耳朵纵欲过度。如果下午要听一场音乐会,从头一天晚上和上午,我都尽量不听任何东西。
但羽管键琴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密密丛丛,缺乏主导,有时听来很枯燥烦人,静下心来听又觉得非常之好。我听的这张叫做“巴赫以前的德国键盘音乐”,都是没听说过的名字,那音乐充溢着温存的享乐气息,也不乏高华清冷之声。我这里的羽管键琴CD还真不少,大多是自己刻的,比如路易和弗朗索瓦。库泊兰的,路易十四时期的专辑,英国Restoration时期的,等等。法国人的羽管键琴不但好,还常常跟弦乐一起,弄得人长醉不醒。真是“有罪”的音乐,如同美色般让人沉沦,教人担心那些贵族在此消磨卿卿性命,是不是过着中国晚唐南宋般绮靡的日子。哪天我的感动真的不能再存在心里,我会为它们再写点什么。这里当然有无穷的学问。为此我曾经找来关于路易十四的法国的书来看。
这两天,历史频道常做的一个广告,就是一个名叫“大革命中的法国”的片子,广告语叫做“It will not kill you to be in love with France for 2 hours ”,也算一绝。后来,又意外发现一张已经遗忘的CD,平诺克用羽管键琴演奏的歌德堡。真是不用说了,开头那个主题,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这样光亮如银,又象水银一样沉重地下坠。
我的生活,老是在企图深入所谓白人文明,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许毫无保留地赞美这些东西难免会流露出幼稚,但从中跳脱也确实不容易。
下午天气不错。上午起得晚,没有出去。下午阳光很亮的时候,收到好朋友的EMAIL,邀请我去吃晚饭。。。。很幸福的今年最后一天吧。
1。那天房东太太做了糕给我们吃。很简单的面食,跟面包差不多,里面有杏仁,笃实圆厚的样子,很舒服。昨天她又弄了一大盆爆米花放在厨房里。我真的好久没吃过爆米花了,不如记忆中的好吃。奇怪,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喜欢吃爆米花?
放爆米花的地方还有一些水果,硕大的苹果和香蕉。这真让我一下子想起小时的过年了。家家摆着好看的水果,摆好久。那些圆圆的大苹果,简直分不清是真的还是蜡做的。
在美国,一切都要淡得多,年的气氛,也是只有声响没有体温。或者,连声响也没有,只有光,圣诞树。而且,我们只是开车路过而已。年是装在玻璃罩里的。
2。
1。只有我跟ROY
今天是圣诞节。电视上的足球照比不误。Roy的墨西哥女朋友回墨西哥了,他自己在这里过圣诞节。他说足球是每周六比赛,不管圣诞不圣诞。绝大部分人都歇圣诞,但也有人不,因为明显的商机在那里,你忍住不歇,可以大大地挣钱。他告诉我有个什么著名的卖炸鸡的连锁店,老板非常religious,周日必关门,所有宗教节日都关,结果每年必然损失上百万。其实周日完全可以不关门,他自己去教堂,让雇员干活嘛,可是他认为雇员也不应该在周日干活。这样也不坏,至少让大家看看,不是每个人都只要钱的。
Roy摆出一付中国人打麻将的架势,把水果甜饼在楼下厨房摆了一桌子,然后到客厅里看电视,看饿了就来吃。
我看到一桌子吃的,还以为是房东太太或者谁,善良地请大家分享食物(通常这时候桌子上会有张小纸条,说help yourself)。
:)
2。喜欢死Stevens了
放假了在家吃吃睡睡,精力充沛,越发看出Wallace Stevens的好。写这个人的书太多,都很好,我正看一个叫做 Robert Pack的人写的Wallace Stevens, an approach to his poetry and thought的书。作者好象也是个诗人。他把WS梳理出一面一面的,说得很清楚,不是套话。
我比较怕人在诗里载道言志,所以受不了 Whitman. Devotional poetry要看,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肯定不喜欢。象Milton那些,神怪到一定水准,虽然难懂,我是敬的。WS则是在不停地想象,不停,不停。他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和经验的破碎,他那种把所视所觉当作认识事物的beginning的态度在我看来是很好的安慰。
具体说来,话当然长了,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象模象样地论述他。但他的雪人,黑鸟,弹蓝色吉它的人,海浪,火猫,蜡烛等等等等,让我任何时候心都哗地静下来。这样奏效的诗人,对我说来只有这么一位。nothing是他喜欢用的一个词,在我看来象一粒种子,深埋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之下。
想买他的书太容易。我不用买,手头一本图书馆的他的集子,可能是全集吧,诗散文剧本都有。我在想,日后我若离开图书馆,真的可以买这样一本,守着这个不停生发想象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寂寞了。
对我来说,他简直跟巴赫一样。
1。 Knuth
我不太熟这个人,今天Joe跟我提起他,说他家里有管风琴,我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他是干什么的?
此老原来写过一本很牛的书<编程的艺术>,在Joe的书架上,我翻翻,果然很有意思,连数论都涉及了,属于那种很通透的科学著作。我好奇地跟 Joe在网上查他,原来是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的教授,会弹钢琴管风琴,家里有 music room,里面有台小型管风琴,网页上写着谁能视奏四手联弹,请给我留言,咱们玩玩。
哇。。。
Joe说怎么样,去找他吧。我们在网页上还真找到他老人家的地址了。这家伙好象不高兴用email跟人联系,倒把自己的地址贴到网上,怪得有趣。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要以为自己太有趣,永远有比你有趣的人。当然,如果人总看不到比自己有趣的人,日子就会显得很可怕。每当我看到有趣的人,总会活得更带劲一点。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带劲一下。
1。
那天从图书馆弄来本<历史与诗>消遣,很不错的书,主要讲史学与文学传统。但最大的收获是狠狠记住了Jules Michelet这个人。
他写的最有名的当然是<法国历史>。这本书我们学校有,却莫名其妙地给close了,倒弄来本<法国大革命>。西方史学传统是说不完的,各流派都有自己的精彩,Michelet虽然风流万种,倒也没让我一下子惊艳。然而,我在网上发现这样一段他的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I remember that in the dire misfortunes of daily deprivation and fears for the future... unsure of just where our bread was to come from, with life apparently at dead end, all I felt in me was the stoic acceptance of life without religious hope, but even then, dead with cold, I struck down my hand on the oak table I still possess, and felt the virile joy of youth and of the future.
那是一个post-revolutionary之下的动荡的法国。那动荡的气味,我们可以闻到。然而他还拥有一张桌子,拥有virile joy of youth and of the future。而类似的动荡的感觉,我的记忆中也曾深深铭刻。911发生的时候,我在加州,在经济衰退,大家找不到工作或者纷纷失去工作的灰暗日子里, NY的惨剧在普通人生活中增添了阴霾。那时我能鼓励自己的只有一件事:许多普通人都享有高寿,这个世界从来不太平,然而不太平中我们蝼蚁般的生命仍然可以苟活。
我亲爱的米什莱。
于是我开始看他的书,看他堪称浪漫主义叙事的历史书。原来历史可以这样写。
他自己也是个奇人,谈论和评论他的书很多。跟许多文化名人一样,他经历过莫名其妙的挫折和误会,生活也曾乱七八糟。当然,不顺利不快乐是任何普通人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这些名人死后被人谈论,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不无尴尬地住了嘴让别人说历史。也许这些人跟普通人的区别就是他们的热情,那种对某种事业的不能克制的狂妄和狂热的信念。结果,这热情带来了跟周遭世界更多的冲突,这冲突在真正的天才那里却又强化着疯狂的热情。。。
2。E.B.White
居然又借这个人的书也来看。其实本来没想,但今天打工,是看闲书的时候,就去借了本他给纽约客写的专栏集,从1927到1976年。
我过去还真没好好看过专栏文章,这次一看,第一眼觉得没啥,好象文字很浅嘛,怪不得White怪纽约客把他束缚得厉害。再一看,又觉得很不错,短短小小然而很有力量,几乎一字易不得。尤其他写梭罗那些,我非常喜欢。他说读梭罗要买那种便宜的小本子,这样可以走到哪里都重复地看,尤其是旅途中。我认为这是对的---好象听巴赫的态度。梭罗这个人实在很特别,有点自恋,有点自我,有点疯狂,他对世界的看法,我们既要尊敬又要警惕,所有,在各种心情和情景下观看他是很好的对策。在一篇文章中,White说梭罗死了,有了个梭罗协会,要大家捐款,这样可以买掉他生前居住的地方,供大家参观。然而W说这并不符合梭罗精神。如果是梭罗,肯定不会高兴这样奢侈,他会建议大家捐一块钱,买个大工具箱竖起来,这样纪念的不仅是梭罗这个人,而且是他的精神。
梭罗一直坚决反对奴隶制,然而他反的不仅仅是奴役黑人的制度,他反的是套在所有人身上的文明生活的锁链。他那么爱精神,爱自由,爱到古怪的地步,好在他还不失理性,他不希望别人模仿他的生活方式。
说来说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说梭罗还是White.不管怎样,看到那些从二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专栏,我好象感受到各届总统之下的历史气氛,知识分子的思索和抗争和社会生活中热烈的生命力,那真是个充满元气的美好的国家。
1。 小孩子
昨天打工时来了一桌,女人胖大,男人穿西装,带两个小孩。其中一个我想起来,见过的,金色的卷头发很蓬松,小小的脸蛋,蓝色的大眼睛,简直象童话里的小孩子,太好玩了,我简直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好象是三四岁的男孩罢,他那么小,声音那么尖,象个微缩的娃娃。
中餐馆给人用的垫纸上都有十二属相的“特征”,算命似的,他让妈妈读他的属相,妈妈说,“恩,你,最大的美德是谦虚。”他说什么是谦虚,妈妈说谦虚就是害羞。他说我不害羞啊。妈妈说,"I don't think so.'要不是拼命忍着,我简直要笑翻了。
快走的时候我对他们说谢谢,他问妈妈为什么说谢谢,妈妈说因为我们在这里吃饭了。
后来他趁妈妈没注意跑到我收钱的地方,问我你看我嘴里有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恩,是,是口香糖,我还没来得及笑,他扭头跑掉了。一会儿又过来,说你看我会立在脚尖上,然后就要象芭蕾舞演员那样踮脚尖。最后他考我,你知道我能蹦多高吗?
最后他们走了。
唉,这样的小孩不长大该多好啊。
2。美术史家Berenson
这个人其实是说不完的。他喜欢发表意见,对文学音乐都说很多聪明话,本行武功美术批评更不用说。有心的追星族写下“与Berenson的对话录”,把他咳唾随风的妙语记下来不少。
本来我也没刻意看他,可是随便翻日记中的一页,他说每天最大的享受就是躺在床上看窗户上倒映的一些景色。他很细腻深情地描绘在一扇普通窗户上看“画”- --这扇窗在他眼里是不普通的。这个细节让我非常感动。对某些东西的热爱和敏感,莫过于此吧。不用搬弄什么大道理(他虽然学富五车,可是最痛恨两脚书橱),周围的一物一景可见得世界和天国。我们常常酸溜溜地说“文化”,“知识”,一说就要染上讽刺的口吻,好象这些东西都是骨灰,然而那些写在教科书上的名词,流派,年代背后是什么?还不是鲜活的性情和趣味?虽然每一个数字,人名后头都有多少残酷的故事闪回---我是说审美的残酷能杀人,但是,当时的温暖和快感尽管写不进历史,却也尽到了责任。
接着说Berenson.他用自己所思所想告诉我们,这种评论家的感受力其实需要很强的天分。他说有一次跟一个喜欢夸夸其谈然而并无天资的年轻人谈艺术批评,他建议说如果想挣钱千万不要干这一行,不如去当肥皂制造商。那年轻人说如果当了做肥皂的就看不到这些美好的画面了, Berenson写到这里突然描述了一下当时两个人并肩走看到的景物,然后,"I could response no less than 'but I was not born to be a manufacturer.'我看得差点大笑起来。
1. To Share or not to share, that is the Question!
我打工的时候,有时一桌人吃饭,某人点一个开胃菜比如炸馄饨,可以好几个人吃,我要决定是不是拿几个小盘,就先问一下要不要跟人share.可是,这是个尴尬的问题,要是人家不想share呢,被我一问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说share.
昨晚来了一帮女孩,一个女孩点炸馄饨,我问跟别人share嘛,她支吾半天才说好吧,大家哄笑起来,一个女孩说,she doesn't want to, 然后她说,恩,大家都在看着我。最后我把一堆小盘拿来,她说就跟边上一个女孩share.
后来又来一桌,其中有个大个子(高得象一座墙,走起路来要刮风)人极好,总付很多小费。他是荷兰人,在我们学校教法语。我一开始问他是不是学校的老师,他说是法语教授,不过后来又纠正一下,说是副教授,我听了想乐,这些人在职称上真是认真。他点一种叫做八宝盘的东西,很大量的开胃菜,打算自己吃,我又问他要不要share,他说可能吧,不过自己其实也可以吃光。我会意,就给他自己拿来盘子。唉,看来以后不应该问这个问题,谁要就给谁盘子,要说不够再去拿。
他们抽烟,喝酒,一瓶红酒要四块钱,他们四个人喝了很多。最后付了我15块小费,帮我完成了本周指标,呵呵。
2
我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每周都骑车去钢琴老师那里.那条路很长.冬天会有很大的风.我会路过开明书店.买过一些书.现在它们在家里.
有时我骑车会听音乐.在音乐里路过树和风,激动和伤心.在音乐里想各种事情.眼见无数学琴的小孩子的悲欢.眼见老师的苦闷
在老师家弹琴,常常紧张,练得很好的也弹错.那时我很害羞,很笨.我跟孤独友好相处.它们是体内的弹片,绝大多数时候并不让人痛.而且既然生活里的痛永无休止,那么它跟音乐作伴出现,还是很好.
没有人听我弹琴说音乐,除了收钱的老师.我不知道为什么弹--在想为什么的时候,我肯定不知道;不想的时候,就知道,就去弹了.
听着莫扎特的湿淋淋的钢琴奏鸣曲,我在电脑上敲湿淋淋的华滋华斯的十四行诗。眼睛和心慢慢变得湿淋淋。音乐和文字,是一些人在这个世界上擦拭眼泪的手帕。
3.俺家
说说我住的地方吧。
我住城外,租一座三层老屋里的一间。门口的路是土路,,开车有点颠。年近六旬的房东夫妇没有孩子,但养狗养鸡,种花种菜,冬天生炉火。先生是越战老兵,在炮火里开过飞机,如今拖着伤腿驾车周游各州,服务着同类的老兵。太太是个刚强的德裔女人,从小学钢琴,开过独奏会,后来遭遇车祸停止弹琴,恢复后改弹管风琴,在大教堂里给人弹礼拜,也在中学代课。下雪了,院里白皑皑,草色斑驳。不一会儿总有小道扫出来。不下的时候,花开得自在。
房子一百多年了。是不是这百年来一直如此,楼上楼下都是鲜花?巨大的庭院里也是花草。我在这花里,已经住了很久。每个房间里都有冰箱电视写字台,我们上楼下楼路过着别人温暖的小窗。楼下客厅里的地毯有点旧但仍然柔厚,墙上的钟到了整点就会有音乐盒呀牙地报时。炉子毕驳轻响,屋里萦绕着柴火气味的时候,我坐在沙发里看丹佛邮报。黑狗趴在我身边发呆。沙发扶手边是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微亮的光伴着一汪不停涌动的泉水。哗哗哗哗。房子里好象到处都有收录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古典音乐台里的钢琴小提琴声。
也许这就是世外桃源吧。
房东太太在教堂弹琴的那阵,总是从教堂里拿来很多食物给大家吃,有我热爱的葡萄干面包和酸奶,堆积在厨房里的圆桌上,老高老高。那时有个叫陶德的室友还在,酷喜热巧克力奶的一个清瘦男人,跟我一起啃这些甜面包,聊天气,聊这里的山。我们边吃边听着电台里的莫扎特,还有门口的风铃。白天我们房子从来不锁门的,大家推门就进。熟悉的邮递员也推门就进,哪怕我们都不在。夜晚应该是锁门的,但是不是每天都锁,我们也不知道。有的室友回来得晚,也许没有锁。反正,房子里一直是平安的。到处都挂着房东先生四处周游弄来的纪念品,巨大的兽头啦,贝壳地图啦,还有些我们叫不上名字来的印第安人的器物。我们在其中熟视无睹地吃饭睡觉。
院子外面偶尔有人,多半是牵狗跑步的男子女子。他们不喧哗,轻轻路过。然而狗还是会叫起来。每家都有狗。每个院落里的夏天和冬天,别人都不知道。我们只看到绿色的植物隐隐从院墙探头,一辆辆车开进倒出,一切好景都隔着汽车玻璃看见,彼此嗅不到气味,只闻轻响。
轻响轻响。在这些寂寞轻响中我一夜夜地睡,不知春去几多时。
有时见到门口的金发小孩子追着猫和狗跑。“嗨,鲍比,回家,回家!”这是在叫狗呢。看到这些小兽般的孩子,我忍不住想着他们长大以后怎么用回忆来装扮各自的童年。蓝天底下这么干净空旷的生活,让他们梦想什么伤心什么?他们以后会有“恨别鸟惊心”的文学心灵吗?周遭已经文学得完美了,大家最好只在其中往来食息,象兽一样乖觉温顺,不要作声。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6/06/2005
慧元的文字很美。
周遭已经文学得完美了,大家最好只在其中往来食息,象兽一样乖觉温顺,不要作声。
- posted on 06/09/2005
Thanks. :)
1。
这星期打工严重歉收,真要命。忙倒是忙,外卖什么的,我没有钱拿。没有人的时候多么怀念那些可爱的情侣,老头老太太,或者男和男女和女。。。
晚上好容易来了一桌,夫妻带三个小孩。我很怕这种滴里答拉拎一串小毛头的小爸爸小妈妈。美国人二十来岁不知道节省,有了一捆小孩后突然会过日子了--- -而且特能从别人头上省。这对夫妇看着眼熟,极有可能有不给小费的前科,而且嘴非常甜,更加重了嫌疑。不过---这次还真冤枉了,他们还真给我的小费添砖加瓦了些个,虽然给我留下一地饭粒收拾。
还有一桌是两个女孩和一个小伙子,其中一对情侣给我们的印象很深。那个MM非常漂亮,几乎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美国女孩之一,那小伙子戴耳环,在我们学校UNION打工,我有时去吃点东西,他当服务员。他很客气,客气得害羞,而且他们俩总是付很多很多小费,好得让人没话说。有时他们吃很多东西,自然付很多小费,最近他们可能觉得花费太多,吃得越来越少,小费却不省。
后来来了一对熟客,不知是夫妻还是情侣,反正我的印象很深,一是他们人都很好,二是,男是白人女是黑人。那小伙子真不错,随和得不得了。而且,在我们这地方,白人跟黑人混到一起的非常少。那黑人姑娘很高大健壮,过去有着典型的黑人模特式身材,可惜后来发胖了。他们常来,两个人都很安静。那天,来了另一个黑人,可能是女孩的兄弟,跟她坐在一起。仍然是那白人小伙子做东。
今晚他们来,两个人安静得几乎不说话。直到点菜的时候,那小伙子点了很多开胃菜,然后又点了两个正餐,然后突然爆发出笑声,说真是plenty of food,搞得我也很想笑。结果后来他们突然开始不停地说话----怪哉。
2.
那天打工真是不错,生意不错,人也都满乖,都给了很多小费,呵呵。
印象比较深的一桌是抽烟的三个人,女人满脸笑容地叫我sweetie,害得我慌张地认为他们不打算付小费嘴巴才这么甜。不过也许人家一直就是这么甜的,顺便认为别人也甜。虽然我想象不出自己怎么甜法。
那女人很有意思,我其实很喜欢她。她吃饭时总是肆意地大笑,看上去是自己快乐也容易让人满足的简单的女人,虽然相貌有些苍老,还是很有魅力的。
走的时候她付了十元小费,当然,因为他们吃了五十多块钱---不过我还是很感激滴。走的时候我正跟另一熟客聊,那是我们学校一个教授,告诉我这学期没有课,因为要去中国做研究。那女人听到了,说我本来打算去中国教英语,可是据说到了中国喝不到牛奶,洗不了热水澡,只好做罢。晕!我说中国怎么没有牛奶,中国什么都有。可是她说知道北京什么都有,问题是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北京,是很偏僻的小村子,唉,说得我的气焰也短了,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牛奶。
说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家都是地球人。有人可以挑剔,可以不去没有牛奶的地方,有人却只好做不喝牛奶的人。
3.
帕瓦罗蒂
我对帕瓦罗蒂从来不感冒,因为不听歌剧.但我这里偏偏有两盒他的自述的录音,一个据说很有名的美国电影演员朗读的.那时才五毛钱,我就买来听了.
印象最深的有二.一是他说到自己的焦虑和紧张.成名前为成名紧张,为钱紧张,成名后钱的问题大部分解决,然而为了名誉,紧张只有加倍.
二是说他那次来北京演出.中国刚开放不久,处处让人觉得怪(事实上也没那么怪,人的欲望和期待,在地球上也差不多),但老帕说音乐会上观众狂热得让他感动,说这些观众显然不懂音乐会的规矩,在音乐之间鼓掌,但他们的鼓掌是发自内心的,欧洲观众的礼貌才让人窒息.
听到这里我就乐了,老帕可真把人往好处想.他唱得动人是不假,但你能指望连音乐会规矩都不懂的人听出好来,听出他跟别人的区别来?悖论就在这里:那些有天真的热情去感受音乐的人,很少能真正看到音乐内部技术或感情细节的东西(如果人天生就能看到这些复杂的东西,几乎是天才了),然而当然人被训练得懂得了这些好东西,又不由地变得冷漠,挑剔,麻木.他们是杀害艺术家的冷血动物.无奈的是,只有训练,欣赏上的训练,才能让人看到复杂艺术的好处,把最高的尊敬,给予最好的艺术家.
艺术似乎已经让人有些尴尬了,我们的眼泪和幸福,都要通过训练,才能爆发得"正确". 对此我不想得出什么定论.只能说从我的经历来看,这种训练是值得的.有人要反学院,反得好也可以,但你要打倒学院,就是要跟很多人一辈子的智力和感情经验,还有多少代以来的认知观念为敌--你要能赢,当然好.
4.不敢相信
那天我听CD里巴赫根据维瓦尔第的A小调协奏曲改编的管风琴曲,不由呆住。多么好听的曲子,好听得逼人的声音,然而我,居然是可以演奏它的人之一?去年那个长长的夏天,我忍耐着枯燥和寂寞,每天和脚上的错音殊死搏斗。其间我去纽约一个月,回来以后,在种种懊丧中发现这首曲子我还可以弹。于是日子里还有骄傲可以支撑。
那首漫漫如长天的曲子,我弹到第三乐章已经有点厌了。我弹得不坏,尤其是脚键盘演奏的十六分音符,真是不容易。后来,我开始弹别的曲子,有点忘了它。
稍稍隔离,那天我才想起来,这样美丽的一首曲子,我可以弹它,它在我的手上,我可以重复它,不需要任何音响。我那么清楚每一个句子,可以听见脚键盘的低吟。总有一天,会有懂或者不懂的人坐在那里,为这声音感动。
这两天我在为另一件事高兴,就是我可以弹下来巴赫三重奏鸣曲的第一乐章了。多么喜欢它,任何语言都不能描述。第一乐章的飘逸,第二乐章的高和冷,第三乐章的舞蹈。。。从头至尾,没有一个音符我不喜欢。然而我确实已经弹了很久,肯定有一点厌倦。我换一下registration(管风琴就这点好,你烦了一种声音,可以换成全然不同的一种),它真好,真好。。。让我用自己的好,看到了巴赫的好。
这种好孤独得令人无奈。连老师都不太懂这曲子,他只是读本科的时候弹过,如今只残存一些直觉。我只能靠自己的耳朵和听过得录音指导自己。于是这种快乐连老师都不能跟我分享,我知道真懂得它的,只有那些录了音的演奏家,一些跟我一样经历了漫长的孤独的人。
一直拼命为管风琴音乐做广告,也准备开一场自己的独奏会。此间的苦心与管风琴本身,其实两无亏欠:总是为自己寻找好好生活的理由,音乐帮我找到了很多种。它们那么强壮,那么牢固,不能被别人以任何理由夺去,就象教堂空间里的信仰一样坚执,让人永难忘怀。
5.
借了舒伯特的冬之旅来听。迪斯考和布伦德尔。
以前有无数的机会听它,但从来不想。舒伯特的艺术歌曲总的来说是 “青春之歌”,布满伤痕和伤花,哀痛和梦想都青嫩得让人心疼。然而正当青春年少的时候,我却提不起精神。这不奇怪。你看迪斯考和布伦德尔,不也是半老头子。那些演奏莫扎特的青春音乐的人,都是半老头子,甚至七八十岁的老朽。
东山魁夷写过,他作画的时候听这组冬之旅。
说来奇怪,青春这东西,够人消化一辈子,怎么也琢磨不厌。除了舒伯特的歌曲,还有华滋华斯济慈等等人的诗歌。对有些人来说,要等到老才能跟他们共鸣。
打工回家时,收音机里播的是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我真是N年没听了。那时我的青少年音乐,收藏着我的二十岁。
6.
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被言说过度了。这么多人急火火地记录或者表达自己的小感想小感觉,比如我就是一个。好在BLOG不想发表骗钱,也没邀人来看,浪费别人的时间横竖不管了。
问题是人怎么办,有时你骨哽在喉怎么办。
晚上开车回家,收音机里播舒伯特的四手联弹,耶诺。杨多和另一个家伙。路上灯火通明车来车往的当儿,我手握方向盘稳坐,其实已经彻底被舒伯特三下五除二解除武装。
想起很多事情,国内的。一是“大汤普森”,每个弹钢琴的孩子都弹的。我没从第一册弹,上来就弹第四册,还买了录音。那一首首疯癫癫的小曲子,现在想来真是要哭。那么华丽明亮,贴在水面上似的,很多在音乐史上并不留痕,可是在音乐教材里被记住,被一些人喜欢。比如一首叫“思想家”的曲子,主要用左手,旋律温暖稚气如童心,现在想不起旋律了。还有首叫做“阿肯色州的旅行者”,奇诡俏皮,没什么深意思,但跳音难弹。还有格里格舒伯特肖邦等等,在一颗初次裸露在音乐面前的心里,好听得壮烈,入人骨血。
二是古诗。小时候读过很多千家诗里的,大部分忘了,有时缘分一来,突然唤醒几句。比如青苔雪痕木屐寒僧,这些意象英文诗里没有,只好拼命感念老祖宗。“云淡风轻近午天”,“草色遥看近却无”,说不上好在那里,就象浅草在童年里漫成山花一片,躲不开的。
不过我在国内没看过诗经。是近两年看的。不能释怀的是“蜉莸掘阅,麻衣如雪”,好看得能看见。诗经里有无数动听的音乐,我甚至认为最好听的诗在诗经里。从文意来说,也许诗经好在它稍稍偏离今人的语言习惯(但没有远到不能理解),“偏离”带来暇想和诗意,连通假字都错出灵气。声音跟意思参差相从,在我眼前象立体的小画。多少次多少次,我躺在灯下的被窝里,为生活紧张,为紧张本身而紧张的时候,诗经柔声伴我浅睡。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6/09/2005
咖啡店是女人倾诉的地方,梦冉写blog,慧元也是。我也跟着写。:)为什么女人都这样爱倾诉,为什么我们这样需要听众?神听见了吗?还是在打瞌睡?我们的故事全都不一样的啊,你要耐心听,别睡着了。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6/09/2005
It is not quite 倾诉, there's always something in life too fun to miss. :)
I just record what worths keeping. - posted on 06/09/2005
玛雅, 我那天在新天地的星巴克咖啡馆, 坐在一幅壁画前等人, 不经意一看, 墙上被众人涂鸦. 有写警句的, 有写某某爱某某, 某某到此一游等. 我自己很年轻时写过一首小诗: 不在乎天长地久. 贴在网上.十年后,有一回上网偶见, 却见在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里, 男孩拿它送给女孩做为定情之诗. :)
XW说过, 让我在这里随意写的. 反正日子就这么琐碎而严重地过了. 我不记下来, 渐渐就会忘了. 有点时间, 就记一记. 就象慧元说的, 也有一些值得记的. 而我写的, 大多是一些经历, 和一些困惑. 其间真实却又虚妄的, 我也想反省一下. 不是现在, 也留待某时, 或某某来指点. 神会来指点我么? 以某种方式.
- posted on 06/09/2005
艺术似乎已经让人有些尴尬了,我们的眼泪和幸福,都要通过训练,才能爆发得"正确". 对此我不想得出什么定论.只能说从我的经历来看,这种训练是值得的.有人要反学院,反得好也可以,但你要打倒学院,就是要跟很多人一辈子的智力和感情经验,还有多少代以来的认知观念为敌--你要能赢,当然好.
稍有不同意见,
反学院也好,
打倒学院也好,
其实恰恰说明这些人是寄生在学院派这个他们无法摧毁的根基上的。
如果没有了学院,
他们这些反学院,
打倒学院岂不是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6/09/2005
彗元妹妹可能是女子中最灰读书拿本本的人,名字好,人也聪明!
不过,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要像尼采一样处于疯癫转态,还有的是被病魔缠身,或者完全是聋哑残疾者,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心里库存的理念极少极少,大智若愚却离天堂很近...... - posted on 07/26/2005
吃饭
今天打工实在太累了。这倒不奇怪,主要是,我们的规矩是开始上班时就吃饭,因为那时没什么客人。这个规矩很好,我们都欢迎,但,有时老板懒得给我做,拖着,结果,要么就是客人来了我再吃,吃也吃不好,要么就是忙得没空吃了,只好拖得很晚,更有甚者,有几次老板竟然忘了给我做饭,我到后来实在饿晕了,只好主动去跟他说,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就是,下午我把程序写好了,乐得屁颠,也不饿,去打工时才想起早上中午就吃了半包饼乾和几把花生,不久就饿了。去的时候老板不给我做饭,自己在电脑上打游戏,我呢看闲书。后来突然一桌桌来,大家忙成一团,当然没空吃了。碰巧我今天非常疲软,血糖低了影响心情,动作也不快,一肚子不高兴。甚至有几次端盘子的时候,快昏倒了的感觉。唉,人生多艰哪。
不过我有个优点,就是再不高兴也不对任何人发泄(或者说是缺点) ,反正对顾客从无不耐烦,顶多就是不那么热情而已。老板在这一点上修养也不错,不管忙还是不忙,他自己心情如何,他有时拿老婆出气,对我则很克制---如果我没犯错误的话。如果在我特忙的时候犯了错,他很生气,但也不骂我,因为没有时间骂人,再说骂也没用,已经发生了。
今天好久吃不上饭我真的很不高兴,脸色也许有些不好看。后来偷吃一些fortune cookie, 再后来猛喝甜饮料。
人接踵而至,在我状态好的时候,应该很高兴吧。今天我一点也不高兴了,恨不得他们不要来。有人点木须肉,更把我气昏,因为我必须包那些木须卷。还有好几桌同时要我加饮料,有人要这个汁那个汁。大家都感觉自己是唯一的顾客(这样感觉没有错) ,而我真是快受不了了。在我最受不了的时候,电话又一个个来,我跑去接电话,拿外卖(没有小费) ,然后又来了一桌我不高兴见的,吃四十块钱就给两块的主。
不过,人的忍耐真是没有极限的啊。百忙和快要晕倒的感觉中,我居然一个错误也没犯,哇哇,象我这么能干的人哪找去啊。
你知道吗,我打工时总是放音乐,虽然最忙的时候顾不上听。在我累和不累的时候,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拿小费多和少的时候,永远可以深深打动我的,一张是亨德尔的竖笛奏鸣曲全集(羽管键琴伴奏) ,一张是比贝尔(Biber) 的小提琴神秘奏鸣曲。后者那张,每次都象乌云上的金边一样亮,让我深呼吸并且平静,悲伤和快乐轻轻搅匀。饮酒,沉醉,迷恋。。。这些词语,就是为这种感觉诞生的吧。象我这种老乐迷,似乎不容易感动了?才不是呢,那些让我深爱不灭的音乐永远存在,它们也映照着我的存在。大家在这个现世中握手,彼此搀扶着默念着另一维度里的世界。
甚至在饥饿中,它也一样安慰我。那道金光一样的声音照进眼睛,让我对顾客还可以笑出来。
我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生气---过去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最后老板娘做好饭,笑着对我说一声“小马吃饭吧!” 我就开心得什么事也没有了。吃什么我不在乎,反正饿的时候都很好吃。他们总给我放辣椒,以为我喜欢吃辣。我不反对。
吃饭,吃饭。这件事如此简单,然而成为我某种时候的全部愿望。好比当我面对满屋狼-籍的杯碗和肮脏的地毯,我几乎不能想象,真能把它们都清干净吗?就象水会蒸发,一切事情都慢慢做好了。就象一顿终于降临的饭----一顿被若干顾客打断,最后活活凉掉的饭,总算吃完了,在我饿得要向老板抗议之前。
我是唯一的server, 各种事情都由我一人负责,所以我也一人独吞了来往顾客的趣景,那些熟客,那些成为故事的事情。那些戏剧的家庭和人情。
。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7/27/2005
慧元,你是学什么的?文笔真的不错呢。
我把你的所谓“碎片”打印下来,逐字读了。
非常欣赏你。
特别喜欢读其中有关“音乐”的部分。特别是看到“大汤普森”几个字,激动的热泪盈眶。因为我小时也弹过。不久前收拾柜子,还又翻出了它,准备重温呢。
总之,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很多故事。
期待你更多“碎片”的出现。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7/27/2005
慧元,看了你写的这一段很难过。 生活上我们能帮点什么吗?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7/27/2005
亚,好感动啊,谢谢。
我其实过得不错。秋天以后有了全奖,也不用打工了。
谢谢玛雅。
inas,我是学计算机的。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7/27/2005
很希望有这样真切朴实的文字来反映“北美生活”
其实这就是历史的一部分,若干年后,对于作者
个人,也许是个回忆,而对历史,是个佐证。
请问作者:能否被我公开剽窃一下,在报纸上发?
很不好意思,暂时没稿费。
谢谢
XIAOZHAO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7/27/2005
好亚,不过告诉我用哪一段,好吗?可能我要修改下。
谢谢你。 - Re: 离天堂最近的人posted on 07/27/2005
别作修改,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其实您的文字中最令人心动的
是您的乐观,那种把别人看来
痛苦不堪的寻常日子,当作对
自己人生的历练。
真实就是有这种力量,作为一
个免费小报的编辑,本人也从
你的文字中增添直面生活的勇
气,你的乐观是一种人生态度
太值得推荐给北美读者了
来稿请寄:chinaweeks@hotmail.com
有照片就更棒了,现场痕迹很重要
谢谢您的回信
XIAOZHAO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7/27/2005
慧元的文字感动了我。能感动我这硬心肠的文字很不容易写呢。你的精神也感染了我。我这几天有点失眠,认真看了你的东西。
你这些碎片比老刊物更好看,因为是心灵的语言。 - posted on 07/27/2005
玛雅小妹:
偶一直对你刻苦写作的精神有点崇拜,但感觉你太超凡脱俗或想这样了,
反而身在生活而远离了生活,以前大陆作家讲深入生活,要住到老乡家
里的,或叫体验生活。但其实,生活是无处不在的,关键是心态,心态
决定生活的感知,小马同志的文字让我觉得:其实生活就他妈的那么回
事儿,关键看你怎么个体验和看待,谁都是生活的宠儿,苦难更是。
所以,心态很重要,心态决定姿态,所以盼望您越来越多的大作离我们
这些普罗大众近些,离生活的原味近些。
那样我们才能把崇拜进行到底么。 - posted on 07/27/2005
Thanks for PengChang, hoho.
1。
今天上午老师大概比较郁闷,来我们办公室聊天,说起他在家中的院里铺了条小路,还挖坑什么的,说活活累死了。后来说起来他看过的一本书,大萧条(三十年代)时有人躲到荒林里,自己盖石头房子,自种自吃,素食,写书不说,手工挖了个池塘,花了二十四年!光是石头房子就花了N年才盖好。我乐昏了。我说为什么挖池塘?他说如果着火了需要水啊。
故事当然是真的,似乎还真以梭罗为生活样本。住的地方收拾停当,几个男子汉也成了垂垂老者。
说起来我是很崇拜的。二十四年挖个池塘?比 愚公移山还愚,不过,倒是场好玩的生存实验---虽然,人只有一辈子,不太经得起试。
2。
收到网友张先生寄赠的小双张CD,室内乐演奏的巴赫赋格的艺术和音乐的奉献。真好听啊。弦乐声把心给泡软了。这是我多年前从图书馆借过的CD,一直很向往。
赋格的艺术本来应该是羽管键琴或管风琴演奏吧。在键盘上效果绝对不如室内乐器组好听和清楚。然而巴赫用他天赋的想象力,用一种粗砺的表达把一种艺术推到极致。这个成果其实并不是悦耳迷人的,从某些角度来看,它笨重,复杂,不自然,绝对不会成为多数人“喜闻乐见”的东西。这样想来,室内乐的温甜和安慰有它的好,键盘乐器上的“混乱”也有它的好。
3。
去写作中心请人家改论文。每次打电话预约,然后去了等两分钟,这时目光乱转,往往落在墙上的一组旧照片上。这些staff,想必是学英文的吧,所以弄了这些英语作家的照片在这里,满有意思。叶芝,莫里森,佛罗斯特,伍尔芙都在。印象最深的是一张斯坦贝克的,他坐在一棵树前,旁边是狗,身后是湖。这种景象太熟悉,我们这里的山上就有湖,随便照照,就会是这个样子。斯坦贝克在哪里照的不清楚,反正是荒而又荒的地方吧。这个老是在路上的人。 - Re: 吃饭posted on 07/27/2005
唉,让俺想起自己刚来美国的那两年。
没想马小姐就这样一个穷学生,可你精神的富有是我很少遇到的。望多保重自己! - posted on 07/27/2005
1。
今天打工时有人打电话要外卖,我一接,什么也听不见,放了又响。如此反复几次。烦人!好容易最后听清声音了,那人说叫Jim.
二十分钟后,他来了,呃,原来就是他亚,我们很熟的矮个老头。他总来吃,每次要冰茶和蒙古牛肉。人很和气,笑容可鞠,不过也很可怜,很孤独的一个老头。他好象做蓝领工作,没什么钱,不过很善良,总是付一两块小费。有一次他把盘子里的东西弄撒了,我没看见,他很认真地自己清理,弯腰在地上拣东西。后来我看到,赶紧跑过去说,I’ll take care of it. 他很羞惭地说,my fault, my fault…本来客气一下也没什么,不过他也有点过了,道了N次歉,还在喃喃地说my fault…
今晚他来,老板知道是他,因为电话号码他们都熟。弄好食物,给他拿出去,老板问我,他身上有酒气吗,我说是有点。老板说,他老喝得醉醺醺的。
呃,原来是这样。于是他又因为电话断了几次向我道N次歉,弄得我有些烦。不过他是个好老头,善良得柔软,绝不伤害别人。他拿外卖不用给小费,可还是给了我一块。真的很感动。很多蓝领工人都付很多小费,大约是知道生活不易吧。
这就是一个蓝领孤老头的典型生活了:赚了点钱,就去吃,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
2。
一个妈妈带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进来,我问喝什么,妈妈抢先跟女儿说,no pop. 然后她自己点饮料,跟我说,我不是游泳运动员,所以可以喝碳酸饮料。
那两个小姐妹真漂亮啊,又那么瘦和高,象细长的美人鱼。她俩都有金黄的卷发,长长的睫毛和乌黑的大眼睛。她们接过饮料,都很乖很认真地对我说谢谢,有点害羞。
交钱的时候我好奇地多嘴一句,“她们游泳,是不是不可以吃一些东西?” 那女人说,是的,含碳酸的饮料带走钙,损失能量。
后来她们走了。那女人在我看来面目模糊,有些发胖。我想起一个好朋友对我说,看美国小孩都那么漂亮纤细,长大后一点也不好看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呵呵,简直能理解洛丽塔中那男人,那么害怕洛丽塔长大。
3。
在我们这小破地方打工的好处是,顾客范围小,你总能见到一些你喜欢的人。这时难免会开心一下的。
比如Shaffer教授一家。S先生是商学院的教授,拉很好的小提琴,开过音乐会。他的经历是典型的优秀业余音乐家的经历:斯坦福商学院博士,同时业余学作曲和小提琴,后来好象还跟室内乐团合作过。我偶然知道了他们,印象很深。后来才知道,太太原来是有点名气的女高音,在卡内基首演过什么。那次她在音乐会上唱斯特劳斯<<最后四歌>>,我印象很深。现在她教声乐学生。
一家人的生活,真是一帆风顺,让人羡慕哦。
他们的儿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阿。头一次听S先生拉琴,观众席里正中坐着太太儿子,那时小朋友还是个小屁孩,爱说爱动。音乐会结束,太太跑上台吻丈夫。
后来我回来打工,总见他们家来吃,和善客气得不得了,小费也给很多,真是谦谦君子。
一次次来吃饭,于是我看着那男孩长成翩翩少年。他告诉我,每星期我长高一英寸!胃口大得不得了,逮着什么吃什么,他老妈说,简直是voucher!
有时我问问他们,孩子怎么样拉,学什么,学小提琴嘛?妈妈总是自豪地说,他这么有才能,忙不过来,又上数学班又学计算机,跳了级,还学音乐。男孩踌躇满志。
S先生一如既往地NICE,而且是对众人,天然地善意,细心地替人考虑。他们都是基督徒。他们有时请客,很慷慨很君子。见到他们我真的很愉快。有时S先生听着我播放的古典音乐,总是赞美真是好音乐啊。过去我在别的地方打工,我们还不相识的时候,有次他腿受伤了,我看他拄拐急忙向某处走去,嘴里喃喃说, “真是好听的旋律。。。”
有时我想,人在顺境中好还是逆境中好?我们都知道挫折和苦难让人成熟,甚至让人善良和同情,然而这里有很多生活顺利的人,不知恶为何物,不知恨为何物,他们天生的善意似乎没有被损伤过粉碎过,只在信仰中加强。他们快乐,也认为别人应该是快乐的。他们可能想象不出苦难和仇恨。
那就不要去想好了。有人隔绝痛苦,是这个世界里的祝福。 - posted on 07/28/2005
1。
又到夏天了,夏天是怀旧的天气。怀旧总伴随音乐。
在国内的若干个夏天里,躺在竹子凉席上,小竹刺扎着脚丫。我们吃西瓜,吹电风扇。练琴的时候出很多汗。院子里有蚊子。我那时没有戴墨镜的毛病,太阳下只好眯着眼。空气里都是太阳味。小的时候我在门口种花,成天神经西西地怕邻居男孩来掐花偷花籽。花藤绊住我。
昨晚睡不着起来读诗,差点儿又翻译一首,仍然是Mark Strand的,叫做<童年的水在哪里>,里面有几句让我耿耿于怀,比如两个词,'kingdom of rot ', 说的是贴近地面看到的青苔,碎草,破布,等等,一个“腐烂的世界”。你看,他没有光拣诗意的说,而是连童年的破布都入了诗,也真成了诗。他还说儿时那些邻居,你要回头看他们,他们不见了。你看见田野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等。他们回来了,妈妈在头发变灰以前回来了,爸爸在头发变白以前回来了。然后你的“肉身”坐船乘水回到童年。
而我不需要乘船,只要夏天就够了。夏天很短,一眨眼就没了。
2.
从四月某日开始,全市禁烟。当然,在自己家里,在室外抽,是可以的。只是餐馆里再也没了吸烟区。这下好了,我们吸尘的任务就小多了。刚开始时我不习惯,还老问人家吸不吸烟,还给吸烟的人拿来烟灰缸,不过老板知道了赶紧拿回去。这种违法的事情我们可消受不起。
过去吸烟的人也是少数。好几对夫妇吸烟,我印象很深。比如有一对中年,男好象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女是清洁工,我每天早上都看到她清扫楼道。那时偌大吸烟区往往只有一桌。夫妇或者情人独享巨大的空间,确实很爽。不吸也要吸。
吃饭吸烟的人很多也喝酒,看着他们的享受,我竟然有一点羡慕。也许人所迷恋人世的,往往就是那么一点点自我纵容吧。
3.
昨天老师的女儿和女婿来他办公室,老师向我介绍,指着一个头发金黄的小不点说,这是我的grandson, 亚!老师还不到50岁呀。他女儿在医学院读书,还有空生小孩。。。。
他女儿是个温和漂亮的女子,戴眼镜,女婿粗壮,浑身是油漆点子。
老师出去了一会儿,我问那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他支吾半天说,Jasper!我三岁!然后他跳到椅子上用粉笔画画。他爹给我看老师墙上的照片,好几张是小朋友还是baby的时候。
过一会老师回来了,跟孙子说这里很多人在工作,你们到那边去玩。小朋友意犹未近,不肯下来。过了半天他才通地从椅子上蹦下来。老师说呀你穿新鞋啦!他翘起脚丫让他看。老师说你跑跑看,小朋友在原地快乐地转圈,老师满意地说,works pretty well.
唉,真羡慕三岁的小孩啊。
- posted on 07/28/2005
1.今天我被人撞了
中午回家睡午觉,懒得吃午饭,想想要不去麦当劳买点什么吃,比如一只冰激淋,一杯咖啡,奢侈一把?不过咖啡我自己有,还买不买呢?
思考了很久,决定先出门,看路过麦当劳的时候有没有停下来的灵感。到了路口,红灯我停下来,还在思索这个问题:拐弯就是麦当劳了。。。。砰!
我吓了一大跳,连车里的小抽屉都给震出来了---MD,我又被人撞了。出了几次车祸,都是人家撞我。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后面那辆车越过我前行,我知道它不会逃。我慢慢拐到路边停下来。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狼狈得要哭的样子,说我就住在前面,你跟我到我房子里,我们叫警察。
我倒很镇定。这事故出了,责任百分之百在对方,我不过是领赔偿而已。只是希望不要有太多麻烦,而且,我的车还能开。
我尾随她到家,原来果然在对面,一片荒凉的地方,到处是trailor house (活动房?),穷人住的地方。那女人四十多岁,极瘦,一看就知道抽烟,贫困,没什么正经工作。她沮丧地拼命说sorry (一般情况下,出事的人不会轻易说sorry), 告诉我她的名字,说很抱歉,我们以这种方式相识。。。唉,我说我也很sorry.她的车伤得比我的车厉害。屋里还有个胖胖的年轻女子,听到我们的声音出来。房子里连电话都没有。天。那个女人Michelle, 让室友去找朋友,打电话。那年轻女子低低对我说,看好她的车,把牌照记下来,别让她跑了。
晕!!!
如果换了我,我的室友出了问题,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说。看来她们关系不好,而且幸灾乐祸。
后来那胖女孩出去。我和她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随便说说话。她不停地说真是倒酶,倒酶。说实话我也觉得她够呛,我又不是突然减速,是停在路口的红灯,竟然有人来撞我,真是太过分了。我还一个劲儿安慰她。我说,你们这房子很新啊,是不是新盖的,怎么这么空。。。她唠唠叨叨地说,过去我跟男朋友住,现在跟这女孩,一种“他妈的” 的关系。我看得出,两个女人如敌人一样。她说要上厕所,说简直要尿裤了。我说没什么关系啊,不要慌,我们都有保险。她让那女人打电话叫警察,又让她买杯热咖啡来。那女人出去的时候,她又跟我说了很多故事。
原来真是个不快乐的女人,生活在贫困线的边缘。一看就是没上过什么学,生活让若干男人弄得乱七八糟的。她说本来跟男朋友住,他有两个小孩。后来他跟那室友搞到一起了。她对他说好啊,你要跟她睡觉,那就。。。
本来是她pay房租,后来把电话煤气都停掉了。生活不快乐,越来越不快乐。这里还住了别人,谁也不收拾,她叫室友帮忙打扫,收拾,总是一顿吵。
奇怪,我们在生活中,很难碰到这样的美国人。在学校里,出入都是老师同学,衣冠楚楚,连清洁工都彬彬有礼,好象大家都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你深入到他们的生活,尤其是深入到蓝领的生活,到处都有不快乐。这种不快乐本身,就是由不快乐带来的。这里条件这样好,只要你努力,谋生不难,出头也不难,我们外国人受重重限制也能挣到碗饭吃。然而那些十几岁就谈恋爱的小姑娘们不会想到,她们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她们可能偷跑出来,一直打工,跟这个那个男人混,然后,成了单身妈妈。如果运气好有着乐天的性格,她们还可享受一些现世的乐趣,在肥皂剧和某个男人的邀请中快活一把。在餐馆打工的时候,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她们有她们的快乐。
Michelle其实挺老实的,我真的信任而且同情她。我问她的车多少钱,她说七百块,哦,比我的稍贵些。这次撞得不修不行了。她不停地说真糟糕,一个周末被毁掉了。她满口俚语脏话,我听不太懂。
过了很久警察才来。告诉我们互换一下information, 跟各自的保险公司联系就好了。
回到办公室我打电话,她的保险公司却没查到这个人。好在我有她的驾照号。我相信她,还是相信。我这车祸在内行看来是对我的福气,因为我的车已经很烂了,再开两个月就丢掉,如果赔了钱,可能不会去修,只当赚小笔钱(但愿不用修) 。不过,我也不会讹诈她,要太多的赔偿。她真的很可怜。
临走的时候她又向我道歉,我拉着她的手说没关系,你要庆幸我们都没有受伤,这是小事情。她跟我拥抱一下告别,说我们会再联系的。
2.
今天拿到车祸赔偿,居然是比我想象得高得多的数目,善哉善哉。
我平常接触的人不多,圈子比较少,所以偶而见人,印象很深。这个保险公司派来跟我打交道的秃头胖子Tim就令我很难忘。这家保险公司是以抠门著称的,我的朋友知道我要拿赔偿,说恐怕他们会想法少赔。所以,我见这个人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头上的角和身上的刺。然而,在见他之前,我突然又变了主意,觉得人家无非是为了工作,我也不可难为人家,态度要好好的,象接待一个朋友。于是他从别的城市赶来,我客客气气地跟他谈话。在见面之前,他已见了我的车,估了价,给我看了报告。老天,这么仔细!我不由自主说,Good job! 这个胖家伙人真是不错,很温和,而且处处替我着想。他说,他从前也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临走的时候,我很真诚地跟他握手,说nice to meet you. 真是个令人愉快的人。
此事过后,我怕他们故意拖延,老是打电话发信地催,他倒都回复,告诉我他也很着急地等。昨天总算接到电话,说Tim 今天要来,跟我谈,给我支票。我心里打鼓,不知道他们会pay我多少。他们给旧车估价,是非常主观的事情,上下可差一千,全凭看车人Tim的报告。如果他肯帮我,我就会多拿不少钱。
今天我准备好title,替他复印一份,到约定的街道见面。旁边一辆小车轻轻停下,正是他。车上印着保险公司名字。他招呼我进车,说跟我谈谈,交代一下,让我签字,然后。。。。就把那张美好的支票递给我。。。亚,不仅为我估很高的价,而且多付了一百元,作为时间拖延的补偿。对此我并无期待,如果他们不付我毫无异议的。装做没事人地拿过支票,我仍然风度扁扁地问问他你工作忙么什么的,他说很忙,现有个case过了四十天都没弄好,州法规定四十五天是期限。昨天他花了三个小时把我的报告整理好了。我看了下真是叹服---- -所谓敬业就是这样罢。
举着那张支票奔向银行,我老人家心里真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阿。。。。。好人Tim 万岁。 - posted on 07/29/2005
那天看电视,说的是1945年美军营救菲律宾海上某岛让被日本人关押的犯人。对这段太平洋战争中的史实我并不太清楚,只看到美国人偷袭日本人,在他们大清早不带武器做操的时候。
想说的是电视中令人难忘的两个瞬间,一是一个当时被日本人关押的女人后来回忆说,当时美国大兵出现,他们惊慌失措,她钻在桌子底下,看到一个士兵的皮靴。她当时就爱上了那双皮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走来走去。呵呵,真是好兴致。看来人在极端情况下,仍然忍不住爱上什么的。
另一个情节是,美国人为这次偷袭演习准备了很久很久,一个老兵回忆说,上了岛,发现一切都跟练习和设想的一样,非常顺利地捣毁日本人的武器,当时是“狂喜”的感觉。这种感受很可理解,但让我很感慨。都知道上战场的士兵随时可丢性命,虽然有为国捐躯的宽慰,但伤痛别人不能替代。再说人瞬间就没了,所有荣华富贵顿成泡影,留下妻儿老小永不磨灭的悲伤。
然而,在此情此地,他们仍然有他们的“狂喜”,快乐---所以,所谓生活幸福还是不幸,有时实在是自欺欺人的话,人都是瞬间情绪的奴隶而已。而我们对幸福的默认定义,也许就是瞬间快感的频繁度和持久度吧。
- posted on 07/29/2005
有个网友给我留过这样的言:
在图尼埃尔笔下,第一个总督鲁宾逊永远地留在了荒岛,跟大船走的是星期五。
这个结尾意味深长。
这是几年前与友人谈论此书的信:
“最近我把《鲁滨孙漂流记》又读了一遍。我从10岁左右爱上这本书,当时不明其理,现在再读,才体会深切。这是一本一个人寻找神、发现神的书,是一个人从无动于衷的行尸走肉到满怀感激成为向道之人的书。一个受了大难的人,一方面过着可悲的生活,另一方面过着蒙恩的日子。他从一系列凡人所视而不见的奇迹中发现,一个人被上帝从罪恶中救出,比被上帝从患难中救出更为幸福。所以,鲁宾逊才能对充满困苦的处境深怀感激,并得出这样的结论:有时表面看神在把人送上绝路,其实是救他们脱离大难。最后,鲁滨孙找到了宣说神之真理的最佳方法:与其通过知识,不如通过诚意。
这本书的好非语言所能形容,英国一本侦探小说叫《月亮宝石》,里面有个老头,读坏了12本《鲁滨孙漂流记》,每当遇上难题,他就在这本书里寻求答案。”
***************************************
忍不住把这话也送给大家。我找了鲁滨逊来看,果然是治疗焦虑和失眠的良药。 - posted on 07/29/2005
饭局
昨天写code写不对,捶胸顿足痛不欲生中,老师来了,我们几几歪歪一阵,我都没敢告诉他遇到重大困难,只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所以在看闲书。老师对我的闲书一向极感兴趣,我看什么他都要瞎搀和几句,包括中文。
最后忍不住想说code实在写不出了,刚要说,说时迟那时快,Christoph进来了,牵着他的女朋友,中国女孩X。呀,我们都欢叫起来。Christoph是德国人,去年毕业,去了别的学校读博士,他跟仍在我们学校的中国女孩,两个人都不讲母语的爱情居然分开一年后还能维持,非常非常amazing. 原先我不了解Christoph,后来因为写的程序跟他的论文有关,天天互发email,才发现这孩子真不错,很热情善良,code也写得好。
这次他回来,是趁假期偷跑回来,带X一起过去。他们俩,老师和跟我一办公室的Joe都在,他们请老师吃中饭,开始我和joe都不坑声,后来老师说Joe你去吧,然后问Cindy你去不去?我想了想答应了。其实我很怕跟老师等人吃饭,不过,应该锻炼一下,我想。老师自称不喜欢人群,可是到哪里都听他小喇叭一样的声音聒噪,反正不管是谁跟他都有话说。
我们五个人挤在老师的卡车里。老师说,跟Christoph一起买单,我们都同意。不过我已经拿上信用卡了,说我可以付自己那份,老师象个小朋友那样拉着我的手说,不许。把我们乐得。我知道老师极其情绪化,不高兴的时候对我一脸厌恶,高兴的时候居然对我勾肩搭背,吓得我以为他喝醉了。
去的是很远的一家日本餐馆,很漂亮。我们直取那寿司。我从来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日本餐馆。我一个劲跟他们吹嘘,我是餐馆里打工的专家,对上菜(不是做菜)等等门儿清,an expert.
挖,这间餐馆真象一家“饭店”,比我们的强多了,气氛昏暗温暖,生意很好。我盘算着,在这里打工,可能不能看书听音乐了。
喝水聊天的时候,大家又提到毕业,论文等等事情。苦也。连吃饭都说这个,真TMD。我顿时心如刀绞。不过,从老师那里听来些八卦,关于系里今年招聘教授的事情。他说打算雇一两个人,结果三百人申请,最后呢,一个没雇到。
系里每有新人来面试,要做一个talk, 关于自己的研究的,所以鼓励研究生去听。我捏着鼻子去听了几个,狗屁听不懂,因为离我做的东西十万八千里。更要命的是,其中有外国人,口音重得让我自始至终如坠云雾。但那个德国人,其实还是个比较强的候选人,现在著名的圣母大学,可能不能入选终身教授,也不能续聘,所以惦着挪地方。但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要他。我记得,候选人中有个女人,讲得还算清楚,问老师为什么没要。老师说,原因之一是发现她的resume中似乎有假,自称在某重要会议上发表论文,他们挨个去核实,发现有些打马虎眼。学术名誉至关重要,我的老师就很看重这种基本品德,于是反对她入选。
点完菜,我咕嘟咕嘟地喝水,然后上厕所。
想来老师年轻时必然很有魅力,至今也可以是社交明星,因为到哪里都是他主宰谈话,他说什么我们只好跟着哼哼。当然,这也因为他是我的Joe的老师,我俩都不敢惹他。当然老师这人确实挺让人喜欢的,不过既然他是老师,我们各自打小算盘而已。
寿司真是好吃。好几年没吃过了。老师居然用筷子吃,我说唉我很少用筷子吃东西,他说你瞧,筷子上有使用指南。他们哄堂大笑:你是中国人耶。我说我在国内就企图学会用筷子,一直学不会,现在反正没人逼我用筷子了。他们说你用叉子吃?我说不,用勺---我是个computer scientist, 所以always use the most efficient way。
唉,总之跟不太熟的人吃饭真是累。可以说的话迅速run out,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只好在脑子里produce 一些新的。发现老师真是牛,居然敢在背后说人坏话,至少是以暧昧的表情暗示对某人的不屑,让我大跌眼镜。到底是牛人,可以口无遮拦,我在他面前说话可都是经过小心过滤的。
寿司里的姜片,我居然以为是一朵花,所以不去碰,后来大嚼几口,觉得很好吃嘛,想起“茉莉花喂牛”的典故,险些大笑。唉,这些不说中文的人,错过多少快乐啊。
吃了好久才吃完。然后我们继续挤到老师的卡车里。回到工程楼,送走他们俩,老师心满意足地跟我和Joe说,不错不错,见到了所有的学生,以及所有学生的女朋友(最近Joe偷偷谈恋爱,结果刚刚崩了),我觉得老师太不厚道,不过还是忍不住乐。
回了办公室我跟Joe各自悄悄去厕所,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滴古说你怎么这么慢。
这顿饭真管用,回来我一口气把code写好了,眉开眼笑。
带回来的寿司又充当了今天的早饭中饭。
- posted on 08/03/2005
这两天听巴赫受难曲。虽然快走了,还从图书馆借谱子来听。好久没听马太收难了,一听那青铜色的旋律,打开乐谱,然后人就慢慢在床上软下来,眼睛湿了。
这几年在拉勒米的记忆滚滚涌上心头。因为是从刚回来的某个冬天开始仔细听它,开始读历史和圣经的。那时开始学管风琴了。真奇怪啊,是命运吧。如果不是回到WY,就不会弹管风琴,连同我这个人身上重要的一部份,都不会有。
而说不定我以后真的可以进入演奏界呢。
上次从加州搬回来,收拾东西时满屋狼籍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之一,那次离别也是最痛的一次离别。人突然没了工作,突然要换一种生活,一种自己不想要的没有着落的生活。。。
这次搬家,真的是往好处搬了,就算是吧。但最近的论文等事,也折腾得我绝望和自卑。经过多少个晚上的奋斗,今天上午程序总算弄利索了。
下午我给老师办公室打电话,让他过来看code, 他来了,很简单地看我运行,很满意。瓦,心里一块大石头卸下了。因为他明天要去加州,到回来时我就走了,所以他今天看我的论文。
我去练琴,回来后不久,他过来跟我交代一些论文的事情。说到我的论文中的某句,他说不错,“我知道这句是我写的,a great sentence!’ 哈哈,我也乐了,说是个满紧凑的句子。
几几歪歪一阵,他告诉我,把论文PDF放到网页上,发给他link, 然后他下载,修改,寄给我。我说要给你留邮票吗?他说不,I will pay for the stamps.
哼哼,也是,他没少吃我的花生。
然后他又给我看他的网页,上面有太太的画,亚,还很不错嘛。虽然我不懂。上面还有他的许多枪和刀子的照片。看来这人暴力倾向由来以久。
最后该交代的说差不多了,他说我可不可以吃点你的饼干再走。我无奈地说好吧。他说你还有吃的吧,我说嗯,还有两盒饼干呢。他不停叹息说,你要走了,你要走了,你看,我老在说。。。然后我教给他一个汉字作为安慰。
最后的最后,他说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我说回来答辩的时候吧。然后他又开始总结一通,说自从今天春天,你突然变成个hard worker. 唉,他哪知道,我过去为了各种事情,申请博士等等,焦头烂额得快疯了。最后他跟我握手,我说谢谢。他说谢谢你。你是个好学生,应该感到自豪。你也很勇敢,自己到另一个国家闯荡。
跟他握手的那时我真的要哭了。不过在他面前我从来不流露感情,包括不满。他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但也傲慢,自以为是,在专业上歧视女孩子。我被迫申请别的学校的博士。我跟他有过无数次不愉快,而他自己却似乎未觉察。不过,他人还是不错的,很正派,也算善良。当然不缺幽默感,总逗我乐,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要走了,我总是跟Joe说,I wish I didn’t have to, but….他说到我将去别的学校,总是愤然。
离别总是激荡情感的。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 posted on 08/07/2005
今天开车去Safeway买只CD包,开车时在门口广场某小坑处格登颠一下。恍然大悟:这一下是最后一下了。
离开一个地方,意味着你将离开这里所有的东西:天气,视野,人,工作,路上的坑坑洼洼。
买CD包是为装走所有CD,天,我有那么多CD,才发现。包很贵,花了我14块钱。买完我到旁边一家CD店看看。古典音乐的在哪?转了半天竟没找到。应该是有的,我懒得问。其实不想买,只是看看消磨时光。一会儿要去打工。我对CD店里的CD毫无概念,因为要买都在网上买---其实也买得少。
曾经在这种地方打过工,然后为之写了无穷的流水帐废话。一样的场景:轻轻的爵士乐中人来人往,找一些CD。我当初是店员中的一个。我目击很多张CD,DVD怎么卖出去。我在爵士乐中眨眨寂寞的眼。店员跟顾客的感受绝不一样的。前者在目击,后者在体验。现在那音乐响起来,好象夜里的一闪一闪的灯,造成一种特别的气氛,这时你不怀旧就太冷血了。或者,对听觉的感受,果然是一种天赋吧。各种声音轻轻巧巧把我凿穿,不论是古典还是爵士。
这里还卖很多书。我在大学图书馆待久了,眼前都是阳春白雪,现在猛扎到畅销书堆里,觉得很喜兴。俯身看看大家都看什么。烧汤,保健,探险,言情,反正所谓通俗,就是这样吧,中国美国也许差不多。我喜欢这种热烈的气味,虽然不会深入。
真是非常非常的感慨。说不清。这里其实真好。一个地方的好处,要在离开的时候才能说出。
打工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吃最后一顿老板烧的饭。这里的菜我大部份吃过,有几样我很喜欢的没吃上,比如炸蘑菇,炸馄饨。唉,真遗憾。
今天见不到的熟客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了。各种怪人还真见识了不少,等哪天有兴致再写。见了这么多张异族人的面孔,直到我在打工的时候真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有中国人来,竟然说不出中文(除非是很熟的朋友) ,因为餐馆里常说的话我竟然不知道中文怎么说。再说中英文来回切换也比较麻烦。有一次我很过份地在陌生的中国人面前装成不懂中文。哈哈哈真好玩。这种事我也干得出。
对了,今天我放的音乐是一张文艺复兴的管风琴曲。我从来不在餐馆放管风琴音乐,今天破例,算是为告别举行的庆典。而这缘故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音乐真好听,那么温和轻快,有哗哗的风声。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读佩特那本书,读的正是达芬奇那章。唉。。。关于文艺复兴,是这样的:如果有一个人,在餐馆里打工郁闷得要自杀,想想佛罗伦萨,想想当年达芬奇之流活得花枝招展鲜活不堪,想想米开朗其罗写了好多emotional的诗,想想这些跋扈的家伙也彼此嫉妒。。。还是打消自杀的念头好。起码在这世界上先爽一把再说。
同样,我若是在文艺复兴的衰朽气中浸久了,想想小城里小生意小餐馆,人流小溪一样安静地细细流着,也许为那生趣迷住吧。同样是一辈子呢。我们这些沙一样的生命,簌簌轻响,也可兴高采烈。
今天生意一般,我总共拿了四十块钱回家,实在不多。
走的时候,我从音响里挖出来所有自己的CD。老板问我哪天走。然后就没话了。我象平常一样扫地擦地,出来。开车。再也不会来这里了。而且,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再打这种工了。
还没吃到我们店里炸蘑菇呢。真可惜。
- posted on 08/07/2005
你那地方,估计没有什么店卖古典CD。以后挣大钱了,去纽约看看,那个林肯中心边的塔楼唱片店,我在那里时就想,要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中六合彩?
马慧元 wrote:
今天开车去Safeway买只CD包,开车时在门口广场某小坑处格登颠一下。恍然大悟:这一下是最后一下了。
离开一个地方,意味着你将离开这里所有的东西:天气,视野,人,工作,路上的坑坑洼洼。
买CD包是为装走所有CD,天,我有那么多CD,才发现。包很贵,花了我14块钱。买完我到旁边一家CD店看看。古典音乐的在哪?转了半天竟没找到。应该是有的,我懒得问。其实不想买,只是看看消磨时光。一会儿要去打工。我对CD店里的CD毫无概念,因为要买都在网上买---其实也买得少。
我的小运气,来美上学一直有学校的助研,没有打过工。但在学校读书那年月,不仅基本没有买过CD,连音乐都没怎么听过。。。为的就是想早日离开学校。我算是实现了那个目标。之后,便是我的CD生涯了。。。
今天生意一般,我总共拿了四十块钱回家,实在不多。
走的时候,我从音响里挖出来所有自己的CD。老板问我哪天走。然后就没话了。我象平常一样扫地擦地,出来。开车。再也不会来这里了。而且,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再打这种工了。
还没吃到我们店里炸蘑菇呢。真可惜。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7/2005
你能控制住自己而我不行,这就是人跟人的区别了。。
我的生活总是这样散漫的,什么享受都不拉下,很少能够在一个时期内绝对“禁欲”。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7/2005
不过,餐馆打工还有心思读书,听音乐,真是不凡。。。
马慧元 wrote:
你能控制住自己而我不行,这就是人跟人的区别了。。
我的生活总是这样散漫的,什么享受都不拉下,很少能够在一个时期内绝对“禁欲”。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7/2005
这都是本能拉,非常简单滴,挡也挡不住。就好象人总要吃饭睡觉一样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7/2005
对了,炸蘑菇真的很好吃!我端菜时闻到过。:D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7/2005
本能。音乐能力也可能出自人类本能的一部分。
唱片CD一段,最欣赏“目击”一词,但随后的重复使用使得该词本身的技巧和张力削弱了一半,可惜。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8/2005
Thank you. :) - posted on 08/08/2005
今天开车去Safeway买只CD包,开车时在门口广场某小坑格登颠一下。恍然大悟:这一下是最后一下了。(以车与小坑的出场,来喻告主角的行踪,已然不俗,用当下网络一族的新新人类说辞就是:稀饭.)
离开一个地方,意味着你将离开这里所有的东西:天气,视野,人,工作,路上的坑坑洼洼。(作者写内心感受的桥段,最擅长的就是于无声出听惊雷的铺垫,视野和视角始终是她码字儿的实力和资本,独到且意味深长的"坑坑洼洼".)
买CD包是为装走所有CD,天,我有那么多CD,才发现。(叙述的技巧)包很贵,花了我14块钱。(不喜欢这句,有骄情和着力于叙述技巧的痕迹)买完我到旁边一家CD店看看。古典音乐的在哪?转了半天竟没找到。应该是有的,我懒得问。其实不想买,只是看看消磨时光。一会儿要去打工。我对CD店里的CD毫无概念,因为要买都在网上买---其实也买得少。(有点绕,起码技巧得不圆润)
曾经在这种地方打过工,然后为之写了无穷的流水帐废话。(这废话二字真是费话,将流水帐的那文字中臃倦随性的语流语速给糟蹋了)一样的场景:轻轻的爵士乐中人来人往,找一些CD。我当初是店员中的一个。我目击很多张CD,DVD怎么卖出去。我在爵士乐中眨眨寂寞的眼。店员跟顾客的感受绝不一样的。前者在目击,后者在体验。(评:越是出彩叫绝的词,越忌讳重复,何况如此接近的重复,此处完全可以拿出作者轻描淡写王顾左右的联想和比喻,比如:店员和顾客的感受绝不一样的,如同考试的铃声想起,监考的老师和赶考的学生之不同)现在那音乐响起来,好象夜里的一闪一闪的灯,造成一种特别的气氛,(粗糙了这句)这时你不怀旧就太冷血(冷血一词,过了)了。或者,对听觉的感受,果然是一种天赋吧。各种声音轻轻巧巧把我凿穿,不论是古典还是爵士。(这句"古典还是爵士"过于接近音乐本身而显得随便和轻巧,失了作者往日每每段落结尾处画龙点睛虚实相间的沉着,既然音乐凿穿了主人翁,既然是怀旧,通往少年的时间隧道已然开启,一切都可能相遇,特别是听觉下的味觉,正如驾车在高速公路前行,常常幻觉童年扑面而来.)
这里还卖很多书。我在大学图书馆待久了,眼前都是阳春白雪,(没犯流水帐废话的过失)现在猛扎到畅销书堆里,觉得很喜兴(方言的出奇不意,对应阳春白雪,精准)。俯身看看大家都看什么。烧汤,保健,探险,言情,反正所谓通俗,就是这样吧,中国美国也许差不多。我喜欢这种热烈的气味,虽然不会深入。
真是非常非常的感慨。说不清。这里其实真好。一个地方的好处,要在离开的时候才能说出。(最妙的是这句,虽然类似的话其他作家说过很多次了,但此时此景,因为有开篇颠簸和坑坑洼洼的铺垫,成为最自然妥贴的总结)
...........
走的时候,我从音响里挖(语言的功力和灵感的发挥,往生僻处着手估计走不通,而熟视无睹中的出奇不意,方显作者幽默本色,将女性手臂与手指的运动曲线和心境跃然纸上的,又怎一个"挖"字了得.)出来所有自己的CD。老板问我哪天走。然后就没话了。我象平常一样扫地擦地,出来。开车。再也不会来这里了。而且,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再打这种工了。
趁工商管理部门管理松懈的当口,在关公对门儿干起了推销大刀的营生,见笑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8/2005
我已经声明过本贴都是灌水文字,连想也没想就写了,就跟说话一样。什么精彩,根本不可能的。大家何必连这种脚趾头想出来的文字都认真起来。 - posted on 08/08/2005
我删掉了~~先生的脚趾写作的跟贴,原因象马慧元声名的那样,随
意写一些草稿。我觉得大家应该尊重伊自由的。
这咖啡用的是纽约时间,我以纽约咖啡的标准来量事情。。。
上回梦冉的贴子,即使我看不分明,但我坚决拥护她的自由。写字的
人许多是怕吵闹与骚扰的,我愿意他们能在这里获得一张自由抒写的
桌子,象纽约满街的星巴里面一样。
"...大家擦肩而过,相安无事,在一种默认的秩序中保持同样的尊严
和距离,各自享受着人群里的孤独。" 马慧元的贴子中写的够味。
&&&&&
如果马先生不愿意每日翻新,我倒建议用EDIT键把新的内容附在旧贴
后面,免得影起注意。我好多贴子都事后增添的。。。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8/2005
哈哈,xw先生做得好。赞一声。
玛雅又云游去了?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8/2005
谢谢所有认真看的朋友。那位撑死胆大的读得太认真了,评得也好,厚厚厚,就是有点牛刀杀鸡了。:)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08/2005
adagio wrote:
哈哈,xw先生做得好。赞一声。
玛雅又云游去了?
玛雅最近会有些动荡吧。我有感觉,故而来帮个闲。
- posted on 08/08/2005
马慧元 wrote:
It is not quite 倾诉, there's always something in life too fun to miss. :)
I just record what worths keeping.
My lord! I finally finish reading it. Very lovely. Though there are many people who have joie de vivre, you are distinguishly you. I feel your writing and your name are footnote to each other. The freshness and vividness came from your ability to transcribe life into words without much deliberation and with your toes.:)
And above all, it is your spirit that triumphs!
I consider the existence of you a small miracle on our despairing planet. :) - posted on 08/09/2005
Thanks. :)
可不可以不生活
有句诗,是Merwin写的也许,大意是忧伤穿过人群,好象碰响铃铛.我倒觉得,人活着就象走路穿过生活,到处碰响麻烦.
比如,车会出点毛病,上次车胎坏了,还算小毛病,可是光光光光地把人吓死。教堂牧师帮忙,在路灯下给我查手册,弯下巨大的身躯帮我修, 我在他的指导下用千斤顶换上备用轮胎,还是不行,在月色下开了几步就不敢动了,只好把车丢下,让他送我回家。我的一个室友是修车的技工学校的,可是半夜上课,白天睡觉,我也不大好麻烦他换车胎,最后还是要闹到车行去,跟陌生人几几歪歪一阵,花钱请人装,看人家用工具卡卡几下,完事大吉后,看到两个星期里的收入付之东流,不由松一口气,再耐心地等它下次出毛病.
今天下午去学校就干下来一件事,就是揪着系里的小帅哥网管给我弄显示器.他哼哼几几搬来一台小一点的,又重装linux系统.我要走的时候还没装好.然后我去读论文,读得苦恼.小帅哥居然跟我办公室里的Joe说这说那,好多关于研究生啊教授的闲话,表情暧昧。真正岂有此理.
去打工,天暗下来,居然下雨,然后是金色的阳光愤怒地刺射进窗子.没有客人,我坐在那里不动.后来来了一桌不错的四个人,每次来都在说教堂的事情.他们要走的时候我送帐单到一个人跟前,说给你的,他诧异地说凭什么给我,不要不要.大家都嘿嘿乐起来,我活活被气乐了.
关于生活里的麻烦和时间不够的焦虑,我就不好意思说了,因为比我有资格说的人很多.倒想换个想法,想想既然我们还在喘息,总得有法填满日子.准备考试也好受罪也好都是"填"的法子,
所以我看到有人在楼门口抽烟看天,看到大家表情庄重地去教堂,看到有人来吃饭,总是替他们高兴,因为大家都在生活,用不同的办法填满日子.今天其实比较烦,好象头撞在铃铛上疼得不行,然而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正在丁丁当当支支亚亚地生活--想不生活,没门.
吃饭看书
美国人不喜欢看书,来餐馆吃饭顶多会在等菜的时候看看报纸,其实也不是报纸,是餐馆堆在那里的“商品信息”,我认识一个老者,每次来能专心地看一中午,他对我说成天主要的事情就是在报上找便宜货。老实说我怀疑他有点问题,很久前在学校一个餐厅打工时,也老见他,一蹲就半天,死活不走,弄得我们走不成,在背后几几古古。
吃饭看书的,我见过很少几例,一是一对中年夫妻,唉,其实已经不是夫妻了,离婚据说离了若干年,因为财产达不成协议,最后就分居着算了 --在吃饭的地方做久了,不听到些飞短流长简直不可能。男人是我们学校图书馆的,满 nice的一个大胡子,腿稍有些跛,挺着中年的肚子,不笑。女人总是不停几几查查说话,连走路姿势都很夸张,常引人侧目,说起笑来大笑大吵,弄得我看书都看不进,我有点怕她来。她来当然不是总跟这位名义上的丈夫,而是跟另一男士。他们都是不错的人,满客气的,给很多小费。这原配夫妻偶尔一起吃饭,各自拿本书或报纸看,不说话,人都知道他们是没话说,只好看点什么遮掩,连我都替他们尴尬和难受。他们的15岁的女儿,是个问题儿童,离家出走,被收容,等等等等,唉。难得见他们三人一起吃,都有些不情愿。
昨天来一对夫妻,开吃后一人拿本书看,好玩的是书的大小,标签,他们的表情,姿势都一样。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也要离婚了--呵呵,一起出来吃饭,却不说话,看书,实在比较有趣,尤其是在美国人中,简直如大熊猫。那时我也在看书,看他们看得专心,不由起身把音乐停掉。他们俩偶尔说句话,温声软语。我去端菜,小心地问你们在学习哪?他们一齐说就是看着玩,看书娱乐。他们又问你也在学习呢?我说嗨我是在学习。
于是餐馆里出现奇观,我和仅有的两位客人都在看书,静悄悄地没声音。
他们不但吃饭看书,而且不要离婚,我相信,因为看上去他们互相照拂,真的很好。
去朋友家玩 (2001)
我跟一个朋友在网上认识,他就邀请我寒假去他家玩。我开始很不好意思,我们毕竟不熟,他只是看过我的“文章” 而已。他太太又给我写信邀请,才感到他们确实是真心的。后来他们都问怀疑过没有他们是坏人?我说真的没有,因为我不仅跟他们有过交流,还看过他在网上写的东西,觉得他是特别率真的人。我也问他们怀疑过我是坏人吗?他们说看了老马写的东西就知道不是坏人了。也许吧。就算是吧。
定下行程后我很兴奋,跟同学逢人就说寒假要去加州啦。他们听说我是去一个“陌生人”那里,无不乍舌。而且我要坐“灰狗”,一种长途汽车去,连男同胞都表示不可思议。这里火车运输极不发达,绝大部分人不是开车就是坐飞机,只有“无业游民”才坐灰狗,另外黑人特多。有个女孩坐过一次,跟好多黑人在一起,被吓坏了,发誓再不坐。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劝我一个女孩子自己坐灰狗太可怕了。有个学兄坐过,说乘客“几乎都是黑人,有白人,看上去也比较傻”。但坐飞机得贵 200元哪,不是个小数,再说我也挺想见见美国“下层人”的生活的,更重要的是路上的风景。至于寂寞吗,我才不怕,觉得到一个美好的地方最好是单身去,省得闲聊分散精力。考完试跟人去买票的时候,就把我吓了一小跳---买票的人果然几乎都是衣衫褴褛,有的人就坐在垃圾筒上。天,平常我见到的白人可无不衣冠楚楚。
上车前两天,我还一个劲给他们写信,讨论应该带什么衣服,他们到什么地方接我,等等。那两天我的两个ROOMMATES都去亲友家了(只有我没有亲友),我兴奋得一塌糊涂,把屋子弄得跟小偷刚来过似的。
在雪里,我拜托一位师兄开车送我到车站,背着两只沉重的包,然后就开始了我的加州之旅。这段路程,比天津到上海稍远一些。当我要坐的车开到时,我又吓了一小跳:一个10来岁,装束很怪的小女孩(在这么冷的天里还光着腿),叼着烟卷从车上蹦下来,蹲到墙角里坐下来继续吸,还有几个小男孩,都抽烟。显然这是“少数民族”了。
在WY 州境内,人不多,车上大部分是白人。好在我周围几位都是女士,看上去很友善,我跟她们聊了一阵,然后专心地看着窗外。WY州最大的特点就是山多,雪多。在国内,视线从来没这么开阔过----空地好多啊!远远地全是树,在严寒中当然不是翠绿了,是那种发暗的绿,让我想起好多事情,又忘掉好多事情。。。。这样荒寒而寂寥的景色,只有梦里,文章里才有呢。W州连5,6月都能下雪,别说一月了。公路盘旋进山里,远处仍能依稀看到人住的地方。我要是个画家多好,倒不是希望自己能画,仅仅是想有个“借口”天天来这种地方!我又想起画家东山魁夷和吴冠中的文字了,那种人与自然的和谐,我在这辆小小的“灰狗”在大山里孤独行走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可好象不是“新鲜感”,而是我一直期待的。我此刻的心情,真是又安然又平静。
天黑起来了,车驶入了UTAH州 (犹他)。这里据说赌博业兴盛。到处是夜总会的霓虹灯在闪,倒符合过去我们对“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描述。一路上车常停,大家可以下车买食物。我不敢下车。随身带了我的室友送给我的两块压缩饼干,很饿时才吃一点。可车里不一会就飘满了汉堡味儿。
不知为什么,这个夜晚给我的印象极深,直到现在晚上临睡前熄灯时看到窗外有光在闪,就想起那个昏暗如梦的夜了。
车到了UTAH站,必须下车转车。这会儿是我最难熬的时候。车站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绝大部分是黑人,几乎没有黄皮肤的,有很多
看上去很怪,一副潦倒状的人都坐在地上,盯着我,目光似乎是好奇中带一点敌意。以前可从没有人这么看我。那会儿我真难受坏了,瞬间突然尝到独在异乡的凄凉滋味。来来往往的身材粗壮的黑人们经常无所顾忌地大声谈笑,说的英语怪怪的。在此之前我从未跟黑人打交道,觉得如今黑人白人应该没有大区别罢,今天才发现黑人和白人果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白人平常奉行的教养和礼貌,在这里都烟消云散,我感觉到的是一种少数民族的天然和野性。这些衣着和发型古怪的人笑起来简直歇斯底里,仿佛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而此刻,他人在四周沉默。
为消磨光阴我只好来到车站内部一家小店,觉得那里看上去还安全些。买了一份饮料,慢慢在角落的一个座位喝起来。从WY州到UTAH已经有时差了,弄得我紧张兮兮,就怕记错开车时间,隔一会就问人一下,还怕听错了。这个车次格外拥挤,乘客几乎都是黑人。他们连走路的姿势都很独特,象是跳舞。本来对黑人并无成见,但那副放荡不羁的神情还是让我这个异乡客绷紧了神经。要是我跟一个黑人并排坐可怎么办呀?光是那味儿,就让我一夜都没法睡了。万幸,我最后跟一个白人姑娘坐在一起,她不怎么说话,似乎对熙熙攘攘的车厢并不大惊小怪。闲聊中得知她已经坐了两天车了。我顿时也不怕了。毕竟,虽然混乱如国内的火车站,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车在夜色里开起来,扎堆的黑人仍然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其他顾客都受不了了,司机一再警告,最后威胁说要把他们轰下去了,他们才安静下来。不过有意思的是后来换了个司机才有办法,对他们不这么 “严厉”,而是很有办法地跟他们说说笑笑,他们立刻服服贴贴,很配合。那个司机同志挺会做思想工作。
夜里我勉强能坐着睡觉。可是车总停,一停我就要醒。很难受是当然的,但我在心里,还是把这当作一次有趣,甚至很温馨的经历。
那一夜,真令我难忘。。。。
有趣的是车上我还闹了笑话,看人家戴着耳机不知怎么就认为这里跟飞机上似的提供收音机,就问一位女士座位上的耳机在哪儿,她糊涂了,以为我向她借耳机,就把她的耳机给了我。我很不好意思,说收音机呢?她惊讶地说,哦你没带收音机啊,听我的罢。又要把收音机给了我,我更不好意思了,才闹清这些都是人家自己的。
总算到了硅谷,我跳下车给朋友打电话,不料在车站一转身就忘了我是哪辆车的。结果回去上错了车,有人说你不是这辆车的,还说刚开走一辆,天哪,我一下子头皮发麻,我的行李怎么办?只好先下车。幸运的是我那辆车还没开,而且司机认出我来啦!总算回到“家”了。
不知什么原因,车晚点了,害得来接我的张兄夫妇白等好久。他们知道我爱迷路,很担心我丢了。到了目的地,我下了车先乱转一阵,这时听到一句中文,哈,是朋友在叫我哪!坐上他们的车,我心里的乐就甭提了。然后在他们家就是幸福得一塌糊涂的生活了:白吃白住白听音乐会,还白拿几张CD走。
- posted on 08/09/2005
灰狗旅行写得有趣。
读书时也曾坐灰狗长途履行。有次到了一个中转站换车,排队上车时是最后一个,到了车门口,驾驶员说对不起,没座位了。傍晚了,本以为坐个夜行车第二天到达目的地,这下好了,还得找地方睡觉。这时过来个管理员,告诉我说山路公司(TrailWay) 有个班次还有一个小时发车到同一个目的地,如果我要他们就帮我转过去。我当然巴不得。他在我的票上写了几个字,扬扬手叫来个出租车,把我塞进去。一拐两拐到了另外一个车站,问出租车我欠他多少钱,他说一分不要,灰狗他们付过了。你看这路上还是有好人是吧?
后来灰狗干脆就把山路买了。 - posted on 08/09/2005
刚来美国的第一个圣诞,我背个包跑到纽约,到唐人街找餐馆打工,没餐馆要我,叫我去职业介绍所找工,我到了一家唐太太开的,还真运气,她马上给我找到一家新泽西餐馆说他们要包外卖小姐,我就连夜坐灰狗跑到那个地方,当时正是圣诞夜,沿途人家都有彩灯装饰,一路火树银花盛开,灰狗里寥寥几个人,除了我就是两三个穿着破旧的黑人在打盹,我当时想的是,这世界多冷多空洞。
到了那家餐馆,已是晚上10点多,老板娘一见我就叫我走,说唐太太搞错了,他们已有包外卖小姐了(这时旁边有个穿蓝毛衣的三十来岁的猴脸女人朝我恨恨扫了一眼,估计就是那外卖小姐),要的是waitress, 又问我做过waitress吗,我老实说没有。人家就说,那等我先生送外卖回来,送你到灰狗巴士站,你回去吧。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可怜我省了两顿饭钱,来去一场空,全喂这灰狗了!
闷闷地坐那里,想哭,又不敢。那时我二十出头,还一小屁孩儿,没见过啥世面。不多久,老板回来了,挺斯文的一中年人,沉默着领我上了他的车,往灰狗站开去。
一路沉默。沿途仍是火树银花,欢天喜地。我想着这深更半夜里回到纽约,我到哪里过夜呢?身上还有一百块钱,可我打死也不想花掉住旅馆的!那就露宿街头?大冬天,我会冻死的。想着想着就大哭起来。那老板吓坏了,说小妹你怎么了?我太太骂你了吗?我说不是,我这夜里回到纽约没地方去,街上太冷,我怕。他马上把车停下,想了一会,说,还是跟我回去,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我太太不会有意见的。又从钱包抽出两张20元的票子,说你拿着,明天到了纽约买点东西吃。我死活不要,他死活要给。最后还是接了。这样我的财产从100元增值到140元,两天内找不到工也还不至冻死饿死。我的心稍稍安稳点。
回到老板的appartment,他老婆甚感诧异。他在她耳边唧唧咕咕说了一阵,这女人脸色马上有了暖意,和颜悦色对我说,小妹,你跟我5岁儿子住一间房,边上有床,有被子,要嫌冷我再给你拿。在我家别怕,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说。
这就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夜了。
第二天清早,这对夫妇硬留我吃了早饭,再开车送我到灰狗巴士站。
这对夫妇是台湾人,那时刚移民到美国,也不宽裕。可恨我粗心大叶,不懂人情,居然没想到要记下他们的地址,日后回报谢意。现在连那个餐馆名字,那个镇的名字都忘了。只能在心里祝福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2/2005
马小姐的贴文原来在这里,我一直以为正文都在包子铺那头。他们老搬家,我总也跟不上他们湾趣女子篮球队腾挪的速度。老失散。
看了大作,就两个感受。第一,能写;第二,写的不错。果然修练的很收敛,非常平缓,甚至平滑,都没有手抓手扶的地方。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5/2005
Miss Ma, please keep flooding the cafe lah. It's getting boring here. :)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5/2005
hehehe. Thanks.
I just got to a new place, still able to type Chinese on my own computer, but can't post on a public machine.
I'll hook on net this Thursday..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6/2005
令胡老弟:
您也有拍肩膀之嫌哦
就您的眼力劲儿
会现在才发现马小姐在这里?
马小姐的贴文原来在这里,我一直以为正文都在包子铺那头。他们老搬家,我总也跟不上他们湾趣女子篮球队腾挪的速度。老失散。
看了大作,就两个感受。第一,能写;第二,写的不错。果然修练的很收敛,非常平缓,甚至平滑,都没有手抓手扶的地方。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7/2005
Just for fun lah, nothing serious. :)
某日,宿舍4位损友午饭归来,路遇一身着超短裙的MM在面前施施然走过。
甲小声对其余三人道:“看见她的腿没有?”
乙点头道:“象个隶书人字。”
丙回头瞄了一眼:“斜体的。”
丁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很深沉的说:“加粗……”
- posted on 08/17/2005
What does it suggest? So beside showing off the literature skills, every writer here has also to insert a nude picture to confirm the true shape of their legs. :-)
FunLover wrote:
Just for fun lah, nothing serious. :)
某日,宿舍4位损友午饭归来,路遇一身着超短裙的MM在面前施施然走过。
甲小声对其余三人道:“看见她的腿没有?”
乙点头道:“象个隶书人字。”
丙回头瞄了一眼:“斜体的。”
丁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很深沉的说:“加粗……”
- posted on 08/17/2005
(old ones)
1.
也许是去年吧,老师上课时说今天心情不好,因为是自己的生日,觉得自己又老了一岁。唉,对此我们当然都理解了。不过他还说,儿子长大了,离开你了,你被left alone了。
好在美国父母都能接受这一点。人上了年纪,孩子们走了,父母只能自己找乐趣。
今天我让老师在表格上签字,老师想想日期,说呀今天是我儿子生日。我好奇地问一句,你儿子多大拉?他说十九岁。我说,在哪里上大学?他说,他不是大学生,是个Glass blower, 说得我有点奇怪,他说,哦,吹玻璃就是制造玻璃的一种工序。。。我真的很吃惊,老师的孩子,竟然不上大学?
当然,这也很正常啦,为什么老师的孩子一定要上大学,仅仅因为老师那么聪明优秀,是名校的博士,然后当了大学教授?也许正是因为老师太优秀了,他的儿子逆反得不想读书了。不过,分明看到老师眼里有丝遗憾和无奈,连我都有些难过。而且,现在的年轻人不上大学的很少,穷人的孩子贷款也要拼命读书,以老师的条件,供两个孩子读大学绝无问题。他曾经跟我说过,美国小孩条件太好,所以太懒。我们都知道一个笑话,就是他上课每次都跟学生讲的,说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有天愤然回家,说这什么破数学题啊,someone made it up! 把我们乐的。
老师很特别,我认识他真的没白读研究生。在计算机方面,我和Joe都很崇拜他。他的文化修养,估计全校的工科教授没有几个赶得上----这家伙浑身艺术脓包(说好听跟我是臭味相投,说不好听是同性相斥) ,极其聪明敏感,任性而且不耐烦,动不动就嫌别人太笨。人家自己那么酷,那么牛,我们也只好忍耐。他为人还是很正派的,或者说,不屑不正派。
这样一个强硬,傲慢,似乎很直率透明的男人,也许我们并不真的了解。他的家事,我们更不会知道。他对年轻人恨铁不成钢,儿子居然不上大学,让人感慨人之弱,让人想起滥俗的老调: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
2.
昨天是毕业典礼,学校里小车蜂拥。我已经毕业过一次了,这次就懒得参加,何况百事烦心,哪有心思。
打工时生意不错,因为来了一大桌,作东的是毕业的人。这种人往往心情奇好,给很多小费。于是我们也得享别人的快乐。
那个矮矮的墨西哥人又来了.每次率领一大帮孩子来吃,跟太太把食物集中在一张小桌上,不用我动手,自己分发,极有CEO风范,不用学MBA也能run个公司。因为每次总是来九个十个的样子,我推算出他们有七个孩子,有次问他你七个孩子都好吗?他愣了下,好象奇怪你怎么以为我只有七个?他说,十三个。
其中年长的在伊拉克打仗,小不点的刚会满地跑。这也罢了。他们的孩子中至少有两个残疾,一个很严重的白化病,不能讲话,坐轮椅,眼睛斜着,好可怜。
孩子们真是乖,很懂事。不过到底是孩子,一帮小萝卜到处跑,这夫妻看上去都是蓝领,不知道怎么养活。当然,生小孩可以领补助。
大家知道巴赫有二十个孩子。这男人是我见过的,离巴赫最近的男人。
他是个好人,虽然不富余,省得要命,总是付很多小费,自己省,但不抠别人。而且让孩子们懂规矩,尽量不弄脏地毯,还替我收盘子,每次弄得干干净净。类似的家庭我见过不少,的确很艰辛地养活孩子,这时有的家长变得非常自私,只顾自己的利益,理直气壮不付小费。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7/2005
Over-concentration of clever genes in one generation might not be so good for the next. :)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8/2005
慧元,请给我E mayacafe@prodigy.net - posted on 08/19/2005
如果不是来玛雅,如果不是读元子的碎片,我断不会去买《北方人的巴赫》,前天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买这本书,先是去陕西南路站下面的季风,没找着,有些许失落,然后步行向西,自常熟路折向北至静安寺,突然想起伊美下面还有一个季风,想不到在书架上被我找到(仅此一本)。
玛雅姐说字有点小,我觉得还好,主要因为是楷体,所以读起来亲切,如果是宋体,方方正正的,就会觉得硬和冷。当然,对于一个小时候听到别人在风琴上弹1234567都惊讶不已,将1234567稍微重新排列的人就无法辨认的人来说,元子书中的音乐未免太深奥了些,正如我看到BWV525和BWV530时就想巴老爷那时就开宝马啊?(哈,我总把BWV当成BMW)但不要紧,有一颗热忱的心就足够了。
那晚,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雷雨,我把书藏在衣服里,于暴雨中蹒跚而行,那倾盆而下的暴雨和着电闪雷鸣,不正是大自然在演奏一曲阿芬的《命运》么?
如果只看书,我只见元子的雅,但我更喜欢碎片里的元子,餐厅打工、期待更多的小费,无论音乐还是小费都是生活,如此宁静而又火热的生活。
雨夜,独坐窗前,房间里缓慢地流淌着巴赫的厚重之音,与书中相比,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什么呢?对了,是雪,那白得空灵的雪。这个城市已经多年未下过雪了!
- posted on 08/19/2005
wa, thank you...
These are new:
1。
总算到了。几样命根子一样的东西,比如笔记本电脑,CD,音响等等草草到位,似乎还能用(DVD机让我自己给搬坏了) ,我松口气。音箱还没到,我收拾东西时没音乐听就觉得很没意思,最后凑合拿电脑听。打开笔记本,屏上都是灰,用什么擦呢?我一急,抓过毛毛熊,用它的一双耳朵擦干净了。
是谁发明了玩具啊?尤其是做成活物样子的玩具。这个人,才真是人类的大救星。
进了房子才发现狗屁没有,电视没有床没有cable没有桌椅没有。上午真是累,就把床单铺在地毯上,在巴赫的马太受难乐中徐徐睡着了。有人敲门,原来是Fedex把我寄给自己的东西又送来几箱。我一共寄了10个箱子,还是好多有用的东西丢掉了,反而把一些没用的东西带来了(过去我们在本市搬家,居然把一袋垃圾搬了过去) 。几本很好的书,由于实在带不走,送给老师了。不过一本原本打算送他的书,我咬牙自己留了下来,真是英明啊。
房子真是大,比我在W州的房子大一倍,当然,价钱也贵一倍。但最大的好处是,离学校很近,可以不开车去学校。万岁!不开车了!
2。
在这边第一印象就是,黑人和墨西哥人真多啊,多得让人惊奇。最惊奇的是在车站看见一个很小的黑人小孩,可能两岁左右,睁着大眼睛安安静静的很可爱。我从来没见过黑人小孩。我对黑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一开始很不习惯。但,发现几乎所有体力劳动者都是黑人为主,不由叹息。
见的黑人不多,但也可注意到他们的表情跟白人不同(表情当然因民族种族而异) ,他们目光往往漠然,冰冷,不准备随时微笑。他们头微微抬起,容易显得傲慢。
到了达拉斯那个大站,车晚点了, 必须很快地把行李从这辆车转到那辆车,原则上是有人替我们搬的,但大家不放心,最好自己盯着。我从这辆车跑到那辆看行李,觉得过尽千帆皆不是,我的呢?
搬行李的人又是清一色黑人。这个活真是很苦的。他们乌黑的额头上都是汗。
我发现我的行李被推进车站了,天,这还得了!急忙跑过去,找到一个似乎没事的黑人搬运工,说,这两个大箱子是我的,你可以把它们搬到那辆车去吗?
当时我印象很深,是那个黑人一声不坑,可能没力气说话,也不看我,只是默默点头,去推辆车来。他去推车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对我说,这不是我们的责任,你应该自己搬。我说,刚才一个gentleman已经同意,帮我搬过去。他不说话了。
车晚点,有人比如我,要赶下一班,很紧张。我默默站在一边,看那个家伙用手推车把我的两个巨大的箱子推过去,使尽最后的力气,扔到车里。
而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他面无表情地点头那一刻。真的很感动。
我们这公寓里也有不少黑人在楼下,有人是清洁工。有人闲待着。我搬东西,他们热心地开门关门,我问路,他们都告诉我。
他们都把s狠狠地念成th.
3。
灰狗和灰狗车站是让人紧张的地方,但从好的一面来看,也是难得的地方。你平常在学校在大街,哪那么容易见到草根人群,不要面子地,衣服破烂,目光呆呆地走?他们中有人穷到牙齿,不过也可以很快乐。
不管人们多么刻意地淡化种族歧视,种族圈子在一些场合里不可避免。比如潦倒的黑人群,印第安人群,跟白人和多数亚洲人绝不相混。
我的朋友去过墨西哥,说德州边境跟那边的墨西哥小镇完全是天堂地狱,线那边就是脏兮兮的贫民窟。边境总有警察巡逻,还会上灰狗来查证件,防人偷渡。唉,警察这工作干久了,也许什么都看透了吧----两个世界里的优越,骄傲和对应的苦苦挣扎。或者还是看不透,因为被人的欲望说服: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墨西哥人还要往美国跑,因为美国有好得多的生活,哪怕处在底层,被人歧视。
人的本能是不能被说服的。就象一个平面内的两条线顶多有一个交点,这是公理,不可证明。你不承认,就推倒了整个世界。
我们的车在夜里仍然飞奔。我那时醒着,看到夜色不由心里一阵忧郁和压抑。周围的黑人们吃东西,谈笑。
4。
某班灰狗晚点,大家拖拉着行李等。车站人来人往。
排队的时候,前面有两个白人中年男子。有一个嘟囔说不喜欢坐灰狗,这次是实在没办法。另一个说,坐火车太贵,还是灰狗划算。再说,一路上见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有那么多entertainment, 免费滴。我说4242。这个家伙来自南卡,口音重得不行,好象每几个词都要狠狠顿一下,每个词还要稍微变变形,听得我累死了。我说德州人什么口音,他说比俺还要重一点。我立即昏倒。
当然,我也是有口音的,大家彼此忍忍罢。
他背一个小包,看我们“拉家带口” 地弄那么多行李,叹息说,真是女人啊。
车上,一个小伙子要下车扔垃圾,突然说,嘿,谁还要扔?顿时伸出无数的手,纷纷把垃圾塞给他,大家都乐得不行。
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乐趣说出来要被别人笑死,都是一些特傻的感受,比如这些瞬间,这些异族人的简朴的嘻笑和快乐。为此我宁愿不开车,坐公共汽车,火车或者灰狗。
我以后应该开个小店,做小生意才对,这样就会见到许多有趣的陌生面孔。按毛姆晚年的说法,旅行多了其实没什么意思,阅人无数,发现人总归那么几类,已经兴奋不起来了。我倒还兴奋着,一是见人很少,逮谁觉得谁好玩。再说大家彼此陌生,你怎知把某某应该归到哪类?所以“陌生” 带来的神秘感让你看重所有人。
5。
发现自己本事见长,就是在灰狗上可以睡着。而且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睡得浅,梦见搬行李,收拾东西,临走的时候清扫房间。很冷的时候冻醒,车拐弯时脑袋会在旁边撞一下,就醒了。我被冻醒是因为车里开空调,开得很大。有阵司机关了空调,有人抱怨太热,他又打开了。我很怕冷,时间久了受不了,就去找司机。他说,有人还嫌热呢。但我坚持说,现在太冷了。真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他总算把空调关了。
坐着睡觉当然不舒服,不过你想,虽然大家对灰狗怨天尤人,可是如果中国民工要有这样的车坐—人人有座,不偷不抢,大家安静守规矩,不吐痰,大体上干净,会象到了天堂吧。
如果能平安地浅睡一会儿,临时看见的东西也可入梦。
车过科罗拉多州南部的时候,我还以为已经是德州了。那里漫漫一片麦田,零星的小白农舍,让人浮想连翩。我很容易想起凡高的画。就把动感下的画面当成带着速度的画笔的涂抹好了。
我对荒凉安静人口稀少的地方总是很敏感。因为想起这背后的人。我想,他们会不会想想路上的人,会不会为别人惊奇。
6。
到了到了!我从怀州寄给德州的自己的箱子们大多到了!
书到了CD到了我真开心,好象又回家了。
新住处有让人喜欢的地方(比如房间大,不用开车) ,也有让人无比遗憾的地方,比如这大城市哪有我们那样夜不闭户的小城好,那样一个世外桃源似的理想世界,而且再也看不了电视里的历史频道,而且DVD机坏了!不过学校图书馆似乎可以借录音带来听。我刚到就找到了主图书馆,然后忙不迭办了学生卡,今天上午去借了第一本书,是我在怀州离开时还掉的,到这里又找到一模一样的借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一样的书,所以,人有个家很容易,哪儿都是家。收到自己的书当然更开心,这些陪伴我的书一来,我心里顿时踏实了,好象日子还是老样子,没有变,至少,没有变坏。
关于喜欢书,我的感情很简单,就是一种贪欲和好奇心。这世上有许多种喜欢,对我来说,能不断勾起和满足贪欲,又不太危险,不损害自己和别人健康,不花钱的,好象就是书了。旅游和体育我都想喜欢,问题是不懂,而且也害怕。还有好多事情我也可以喜欢,但跟书相比,要么变化太少让人烦闷,要么需要花力气去培养兴趣,不象我视野之内的书,伸手可及,随时满足,更重要的是无穷无尽,让人不想死也不敢死。
当然,音乐也是一种书,只不过有点特别,因为情感太多,容易让我疲倦,不如书安全。
就象小孩生下来抓周一样,人人都喜欢一点东西,我喜欢的是书。高尚美好都是不敢想的,就好象喜欢美食的人一般不敢自作多情地自诩崇高。经典文史在美国到处都是,容易让人有“家” 的安全感,而我胆小,需要有个家,仅此而已。
7。
临走的时候,老师给我发信,说你到了那里,告诉我一声。他还问我需不需要他把家里的大卡车开来,帮我寄箱子。呵呵,我相信,我们虽然告别,但彼此将印象深刻。。。
转眼之间,搬家时膝盖和手臂上刮破的地方,已经结了痂,很快痂也掉了。我必须相信,什么也没发生,是的,搬家是很简单的事情,简直什么也不是。
而搬家的时候,当然不是这么想的。最后一次在教堂弹管风琴,最后一次从工程楼走出来,最后一次穿过大草坪,最后一次把要还的书倾泻进图书馆的还书箱,我都有些步履艰难。幸好我周围,都不是善感的人,或者说,几乎是“感受” 的绝缘体,我才平平安安离开,没有过分牵肠挂肚。
我知道,牵肠挂肚不是因为多么留恋这个地方,因为明摆着前头有舒服得多的生活,至少是有可能舒服得多。连最奢侈的弹管风琴的欲望都不难满足,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其实牵肠挂肚只是一种深植于内心的恐惧,对未来不可知生活的恐惧,遇到合适的温度,这种恐惧突然盛开。它释放了积聚已久的心理压力,令我不堪承受。曾经跟老师说,我怕这怕那,怕站在高处。他说,我们就是被built成这样的,有恐惧才有安全。
8。
今天去了学校音乐图书馆。
每到一地,我不担忧图书馆里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但音乐书和乐谱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对这所学校还是很有信心的---过去的学校,音乐系只是个小破系,音乐书和乐谱只占几列书架,但也真够我用了,包括心血来潮一拍脑袋想看看的东西。这个学校有所正经的音乐学院,据说也有专门的音乐图书馆。我的急用是管风琴历史书,如果没有的话G急跳墙只好自己花钱买。毫不夸张,这种书,一本的价钱可能够我买套音响。
总算找到了音乐学院。校园小有这个好处,哪象斯坦福大学,校区内开车要带地图,弄不好迷路迷上一小时都不新鲜。
挖,音乐学院里有专门的管风琴演奏厅呢。我找到了自己要的书出来,又跟人打听下怎么借CD。既然是研究生,还是老规矩,借了书可以看半年。图书馆馆员乐着跟我说,看完了可以提前还,不一定要等到半年。
那以后我就可以借了谱子同时借CD回家拉!
话说这两天没什么正事,成天闲呆着,饿了做点什么吃吃,困了睡觉,不饿不困就看书,在电脑上看看中文,看看自己买的借的英文书。真是神仙日子啊。辛苦了许久,幸福些日子实在是很应该的。这种日子,不用在餐馆打工“体验生活” –这才恍然大悟,什么体验生活啊增长经验啊,都是屁话!虽然对打工生活我一点不后悔,也确实经历了好玩的时刻,但,眼下的生活才是更好的吧。
杜少陵有句诗,叫做“忍过事堪喜” ,虽然不错,但“忍” 是一个过程,要take time, 青春三忍两忍就没了。
其实生活是不需要体验的,人要过适合自己的日子才好。而且,外部生活并不能给内心增加太多的东西。人如果需要外部生活才能填充内心的话,只能说明他本来就是苍白的,填充也白填充。内心,是天生的。说老实话,这就是我眼下的想法。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19/2005
我一急,抓过毛毛熊,用它的一双耳朵擦干净了。
上午真是累,就把床单铺在地毯上,在巴赫的马太受难乐中徐徐睡着了。
These are so funny!
Women are no supposed to have hardships, what a world!
Wish you had a few helping hands and wish you well. - posted on 08/19/2005
杜少陵有句诗,叫做“忍过事堪喜” ,虽然不错,但“忍” 是一个过程,要take time, 青春三忍两忍就没了。
我这里转一篇《苦茶随笔》的序言,不知老杜与小杜,观当一戏言。
但这篇文章是很值得一读的,长知识,增心性:
《苦茶随笔》前言
《困学纪闻》卷十八《评诗》有一节云:
“忍过事堪喜,杜牧之《遣兴》诗也,吕居仁《官箴》引此误以为少陵。”翁注引《官箴》原文云:
“忍之一字,众妙之门,当官处事,尤是先务,若能于清谨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办。《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此处事之本也。谚曰,忍事敌灾星。少陵诗曰,忍过事堪喜。此皆切于事理,非空言也。王沂公常言,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盖言忍受得事。”
中国对于忍的说法似有儒释道三派,而以释家所说为最佳。《翻译名义集》卷七《辨六度法篇第四十四》云:
“羼提,此云安忍。《法界次第》云,秦言忍辱,内心能安忍外所辱境,故名忍辱。忍辱有二种,一者生忍,二者法忍。云何名生忍?生忍有二种,一于恭敬供养中能忍不著,则不生憍逸,二于瞋骂打害中能忍,则不生瞋恨怨恼。是为生忍。云何名法忍?法忍有二种,一者非心法,谓寒热风雨饥渴老病死等,二者心法,谓瞋恚忧愁疑淫欲憍慢诸邪见等。菩萨于此二法能忍不动,是名法忍。”《诸经要集》卷十下,《六度部第十八》之三,《忍辱篇·述意缘第一》云:
“盖闻忍之为德最是尊上,持戒苦行所不能及,是以羼提比丘被刑残而不恨,忍辱仙主受割截而无瞋。巨慈悲之道救拔为先,菩萨之怀愍恻为用,常应遍游地狱,代其受苦,广度众生,施以安乐,岂容微有触恼,大生瞋恨,乃至角眼相看,恶声厉色,遂加杖木,结恨成怨。”这位沙门道世的话比较地说得不完备,但是辞句鲜明,意气发扬,也有一种特色。《劝忍缘第二》引《成实论》云:
“恶口骂辱,小人不堪,如石雨鸟。恶口骂詈,大人堪受,如华雨象。”二语大有六朝风趣,自然又高出一头地了。中国儒家的说法当然以孔孟为宗,《论语》上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似乎可以作为代表,他们大概并不以忍辱本身为有价值,不过为要达到某一目的姑以此作为手段罢了。最显著的例是越王勾践,其次是韩信,再其次是张公艺,他为的要勉强糊往那九世同居的局面,所以只好写一百个忍字,去贴上一张大水膏药了。道家的祖师原是庄老,要挑简单的话来概括一下,我想《阴符经》的“安莫安于忍辱”这一句倒是还适当的吧。他的使徒可以推举唐朝娄师德娄中堂出来做领班。其目的本在苟全性命于乱世,忍辱也只是手段,但于有大谋的相比较就显见得很有不同了。要说积极的好,那么儒家的忍自然较为可取,不过凡事皆有流弊,这也不是例外,盖一切钻狗洞以求富贵者都可以说是这一派的末流也。
且不管儒释道三家的优劣怎样,我所觉得有趣味的是杜牧之他何以也感到忍过事堪喜?我们心目中的小杜仿佛是一位风流才于,是一个堂驩(Don Juan),该是无忧无虑地过了一世的吧。据《全唐诗话》卷四云:
“牧不拘细行,故诗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又《唐才子传》卷六云:
“牧美容姿,好歌舞,风情颇张,不能自遏。时淮南称繁盛,不减京华,且多名姬绝色,牧恣心赏,牛相收街吏报社书记平安帖子至盈箧”这样子似乎很是阔气了,虽然有时候也难免有不如意事,如传闻的那首诗云:
“自恨寻芳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但是,这次是失意,也还是风流,老实说,诗却并不佳。他什么时候又怎么地忍过,而且还留下这样的一句诗可以收入《宫箴》里去的呢?这个我不能知道,也不知道他的忍是那一家派的。可是这句诗我却以为是好的,也觉得很喜欢,去年还在日本片濑地方花了二十钱烧了一只花瓶,用蓝笔题字曰:
“忍过事堪喜。甲戌八月十日十江之岛,书杜牧之句制此。知堂。”瓶底画一长方印,文曰,“苦茶庵自用品。”这个花瓶现在就搁在书房的南窗下。我为什么爱这一句诗呢?人家的事情不能知道,自己的总该明白吧。自知不是容易事,但也还想努力。我不是尊奉它作格言,我是赏识它的境界。这有如吃苦茶。苦茶并不是好吃的,平常的茶小孩也要到十几岁才肯喝,咽一口酽茶觉得爽快,这是大人的可怜处,人生的“苦甜”,如古希腊女诗人之称恋爱,《诗》云,谁谓茶苦,其甘如荠。这句老话来得恰好。中国万事真真是“古已有之”,此所以大有意思欤。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于北平苦竹斋,知堂记。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20/2005
知堂这文我也看过。稍不同意的是,知堂以为小杜这样一风流人,似乎不该有“忍”的时候。其实,某一生活感想,不需要它是生活的“常态”,对一个敏感的人来说,生活的些微变动就可促成。比如古今文人伤春悲秋的,其实有多少人的生活苦过底层劳动者?内心的敏感就象杠杆,小小的情绪波动就可以放大。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8/20/2005
马慧元 wrote:
知堂这文我也看过。稍不同意的是,知堂以为小杜这样一风流人,似乎不该有“忍”的时候。其实,某一生活感想,不需要它是生活的“常态”,对一个敏感的人来说,生活的些微变动就可促成。比如古今文人伤春悲秋的,其实有多少人的生活苦过底层劳动者?内心的敏感就象杠杆,小小的情绪波动就可以放大。
Not only that, it all depends on people, some people grieve on things that others would consider blessings, or vise versa. :) - posted on 08/26/2005
最后在灰狗上同行一程,我们就分开了。
跟朋友L到一起,纯属偶然。她是我的室友,中国人,但有半年时间住一起也没怎么交谈过,甚至没怎么碰到过。这很正常,我们房子里有多个室友,彼此不见面是常事。直到有天,她告诉我,有点麻烦,不能开车了,问我可不可以每天带她去学校。
那时是严冬。她能有我接送,也真是幸运。每晚,我从自己的教学楼门口把车开到她的楼门口接她。要知道,我们的冬天在外面走三五步是要冻出人命的。我们开车的人,都得自己走到停车的地方。无数个夜晚,我们都一起回家。我的副驾驶位子总堆着东西,我让她坐在后面。
老实说,本来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她学文科,要申请MBA,跟我在各种事情上没什么共同语言。而且我们两个都不太多话,不太爱交流。再说,我开车时听音乐,也不喜欢讲话。于是,每天她坐在我的车上,两个人一直沉默。无数个夜晚和早上,我们一起来去。打工之后我也回去接她。她比我用功,每天都去学校。我为了接送她也只好去,倒也逼自己多用功些,虽然有时去办公室也是上网闲逛。
她付我的汽油费。
天暖了,晚上我不用开车到门口接她了,她自己穿过草坪走过来。每天我都打她的手机,“喂,回去吗?” 两个人的时间凑到一起不容易,只好彼此将就。每个周末我带她去买菜。我买东西很快,每次带本书坐在门口等她。后来她打学校的工,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我也只好奉陪。说实话,搞得我很难受。上午太困,有时什么也干不了,只好跑回家睡觉。
我当然希望她是本来跟我就很熟悉的朋友,在一起起码能聊得高兴。不过我们真没什么好说。但时间久了,也有相濡以沫的感觉。她总是对我感激涕零。她说这段时间过得都不顺,要不是遇到我,简直绝望了。我说我一直过得不顺,其实习惯了。她总是说你人太好了。我摇头说我不算什么很好的人,只是一般而已,但我不坏,倒是真的。别的朋友都对我很好,处处为人着想,我不过是在别人相求时答应。而且我能力很差,能帮别人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帮我。所以偶而能帮别人一下,也是我的福气。
慢慢的我们才多讲一些话。在这里,即使是中国人之间,某两个人天天见面,说话,也是很难得的事情,除非夫妻。
我一直以为我是最粗心的人,而她天性粗心,跟我类似,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总算有些共同语言。不过,粗心的人总是比较善良。我们都有些大大咧咧,但我是表面粗糙,她则真的对别人的反应毫不留意。
我们有各自的烦恼和不顺利。她向往着以后做商业,挣大钱。而我对商业全无概念。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居然被命运捆在一起。我拿到全额奖学金来读博士,而她的MBA,只提供极少的钱,连学费都不够。我常常鼓励她,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都有艰难的时刻。
我们快走的时候,她给我发了封信,说可以给我发张你的照片留念吗?我很感动。
我们坐灰狗也居然是一天,同行大部份路程。两个人路上互相关照,彼此都踏实很多。
现在想起她,在一个炎热的地方我想着那无数个冬夜,无数个电话里的一声喂。我们象两只命中注定互相碰碰的蚂蚁。
- posted on 08/27/2005
生命华丽
我选了门课,是讲座性质的。系里来了客座科学家我们要去听,写总结。这其实不错,能开拓知识面。
今天来的一位是搞生物计算机的,说来好象是用计算技术模拟分子。这领域离我太远,我一点常识也没有,而且,我这个人对数学什么的还有点悟性(当然是以庸人的标准。牛人太多,不提也罢),对生物化学等等需要观察做实验的东东完全是弱智的水准,做实验从来没成功过,也根本不懂。
但年龄长些,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书,发现我欣赏的不少人有生物学背景,比如生物学家,作家托马斯 刘易斯,他的散文让我感动不已,跟对他讲述的细胞和生命一样感动。我想,搞生物或者天文的人跟搞别的学科的人一样,终究是在名利场里混,但这些人应该开通洒脱一些,从生物的角度看生命,应该意识到一些广大永恒的东西,从而珍惜我们的短暂的生生不息。
这个讲课的研究者似乎是欧洲人。他的幻灯片显示分子模型,还有模拟和简化的模型,也就是说,根据某些结构做出预测。象各种预测一样,它有自己的可靠度和限度。那些模型好看得不得了。具体的名词我不懂,但我看到科学家抓住分子中的特定结构,标上红黄色,然后用它们重构。原先乱纷纷的彩色变成了充满红黄小点的东西。然后,在肌肉收缩的时候,我们又看到微结构的运动。
所谓研究就是这样,抓住一点点可以抓住的东西,在预测和猜测中慢慢拆解,突破。这其中充满琐碎重复的试验。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是的,这些看似笨拙的繁琐分析计算,这些耗费许多人一生精力的东西,最后构成让外行惊叹的成果。
我是个叶公好龙的人,知道这些东西看来有趣,但我自己绝对不会转到这个领域。不过,不论怎么赞美这个领域都不够,还有那些皓首穷经掰开揉碎细胞的人,那些把眼睛凑近蛋白质分子的人。
因为那个世界太华丽了。
- posted on 09/01/2005
慢慢有点喜欢这个城市了。昨天一个同样从我过去的地方迁居过来的朋友打电话,说气候习惯吗?我说真是burning hot啊,不过也比冷好。她乐得够呛,说刚来也这么感觉,不过第二年就热得烦死了。
过去那个地方的冷,不仅冷了身体,对我来说,心情也往往冻成大冰块,坠得人腿软。尤其是黄昏以后如果下了雪,孤独地擦车的时候,我往往有一头碰死的冲动。即使不用擦车甚至不用出门,早上起床一看到飘雪,我往往就万念俱灰。
这里的热不用说了,不会比国内热到哪去,可以忍受,起码没让我产生过自杀欲望。再说外面再热,所有的室内都有空调。
在校园里挤挤插插地走,自知是个几年没见过大帮人的乡巴佬,现在环顾四周黑白黄色面孔喜气洋洋或者表情木然,要习惯; 穿过建筑前面的人不给拉门或者你拉门别人不说谢谢也要习惯。当然这都是小P事了,无伤大雅。
学校一个五六个图书馆,主图书馆很大,好处是集中了科学和文学书,虽然有点空。各层按类别分成各个颜色区,倒也好玩。居然发现了一些中文书,好的新书当然不能指望,在一堆革命土改小说之余发现有周作人和鲁迅,不由高兴一下,后来发现还有点古书,更高兴。有沈从文全集,想看看,发现书给弄得很脏,书页卷起,每本都如此。心情顿时大坏。奇怪,我借的英文书,旧的黄的都有,不管看过的人有多少,没见过脏的,没有人翻书的痕迹,虽然看英文书的人,远超过看中文书的人。这样一来,我对沈从文一下子没了兴趣。
我过去学校的图书馆里有大量“古” 书,也就是一个世纪以前出版的书,装帧考究精美但是脆弱,估计大多绝版。这样的书,学校仍然若无其事地出借,没有加任何限制。我翻看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万一我失手掉到地上,恐怕就要摔伤一点,如果我弄丢了,学校就不可能再有它。
新学校的音乐图书馆不错,可是讨厌的是,音乐学院钢琴室全部上锁。非音乐专业学生来了,只能看哪间人家忘了锁,噌琴弹。我有过不错的运气,是碰上清洁工在打扫某间,于是进去了。多数时候不能指望。有天我晃来晃去找琴房,一个黑人小伙子也在探头探脑,他说我也在找。他是钢琴系研究生。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瓦,黑人读钢琴研究生的的确非常之少。他温文尔雅,说话没有口音,名字也是白人的名字。
昨天还未谋面的管风琴老师说帮我联系好练琴的地方了,今天可以去。太好了!管风琴不同钢琴,不是哪里都有条件练习,虽然正规大学起码有两台琴,但这个学校学的人多,音乐会多,管风琴厅的琴不让我用。老师对我其实不错,声称从来不收非专业学生,但破例收了我。其他的学生,都是跟他的学生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用琴也等级森严,专业博士生用音乐学院的琴,我可以用教堂里最大最好的琴,已经是优待----其他人,只能用教堂里小小的练习琴。
找到宗教中心练琴真不容易,不过今天上午我走得虎虎生风。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天天浑身无力,连路也不能走。现在琴找到了,顿时觉得生活有望。。。想起来认识了一些中国人,大家关系很好,互相照拂,但是千万不要指望,因为是同胞,彼此就无距离。在弹管风琴这样的事上,能碰到可以说说的人是极小概率事件,能用英语交流,已是万幸。所以人归其是孤独的,不是在这件事,就是那件事。有些朋友说我耐得住孤独,我其实是从来不指望不孤独而已。孤独这个事实,我从小就已接受,承认,所以对各种不甘不平早已顺利免疫。
今天没有带管风琴鞋过去,就脱了鞋弹。脚丫在键上跑来跑去,凉凉的。弹起熟悉的巴赫曲子,才发现孤独和不孤独是生活里时刻进行的切换,刚才还是一个人,瞬间就找到家了。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1/2005
长期潜水也不对,早上手边无事,把慧元的碎片细细拜读了一遍,喜欢得不得了,读来有一种自在的从容。
每次看慧元的贴子其实都是在看文字,音乐方面关注得比较少,HOHO,虽然刚刚也买了《北方人的巴赫》。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2/2005
令胡老弟,这又来了个拍肩膀的
慧元慧元的,马字都省了呢:)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2/2005
小赵 wrote:
令胡老弟,这又来了个拍肩膀的
慧元慧元的,马字都省了呢:)
干脆您老再补上一句:慧元慧元,叫得恁亲热!
习惯习惯,不好意思,见谅见谅. - posted on 09/02/2005
刚才从慧元MM的随笔堆中看到 adagio MM 的这篇。喜欢呢。很感人的故事,怎么给埋没了?
读到一半时,我就胡思乱想以为后来你要跟老板有了什么私情呢。:)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
adagio wrote:
刚来美国的第一个圣诞,我背个包跑到纽约,到唐人街找餐馆打工,没餐馆要我,叫我去职业介绍所找工,我到了一家唐太太开的,还真运气,她马上给我找到一家新泽西餐馆说他们要包外卖小姐,我就连夜坐灰狗跑到那个地方,当时正是圣诞夜,沿途人家都有彩灯装饰,一路火树银花盛开,灰狗里寥寥几个人,除了我就是两三个穿着破旧的黑人在打盹,我当时想的是,这世界多冷多空洞。
到了那家餐馆,已是晚上10点多,老板娘一见我就叫我走,说唐太太搞错了,他们已有包外卖小姐了(这时旁边有个穿蓝毛衣的三十来岁的猴脸女人朝我恨恨扫了一眼,估计就是那外卖小姐),要的是waitress, 又问我做过waitress吗,我老实说没有。人家就说,那等我先生送外卖回来,送你到灰狗巴士站,你回去吧。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可怜我省了两顿饭钱,来去一场空,全喂这灰狗了!
闷闷地坐那里,想哭,又不敢。那时我二十出头,还一小屁孩儿,没见过啥世面。不多久,老板回来了,挺斯文的一中年人,沉默着领我上了他的车,往灰狗站开去。
一路沉默。沿途仍是火树银花,欢天喜地。我想着这深更半夜里回到纽约,我到哪里过夜呢?身上还有一百块钱,可我打死也不想花掉住旅馆的!那就露宿街头?大冬天,我会冻死的。想着想着就大哭起来。那老板吓坏了,说小妹你怎么了?我太太骂你了吗?我说不是,我这夜里回到纽约没地方去,街上太冷,我怕。他马上把车停下,想了一会,说,还是跟我回去,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我太太不会有意见的。又从钱包抽出两张20元的票子,说你拿着,明天到了纽约买点东西吃。我死活不要,他死活要给。最后还是接了。这样我的财产从100元增值到140元,两天内找不到工也还不至冻死饿死。我的心稍稍安稳点。
回到老板的appartment,他老婆甚感诧异。他在她耳边唧唧咕咕说了一阵,这女人脸色马上有了暖意,和颜悦色对我说,小妹,你跟我5岁儿子住一间房,边上有床,有被子,要嫌冷我再给你拿。在我家别怕,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说。
这就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夜了。
第二天清早,这对夫妇硬留我吃了早饭,再开车送我到灰狗巴士站。
这对夫妇是台湾人,那时刚移民到美国,也不宽裕。可恨我粗心大叶,不懂人情,居然没想到要记下他们的地址,日后回报谢意。现在连那个餐馆名字,那个镇的名字都忘了。只能在心里祝福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2/2005
是的是的!adagio真是不容易,坐灰狗去找工做,太可怕了。
后来呢? - posted on 09/03/2005
后来?后来就坐汽车,坐火车,坐飞机去工作啦。我有段时间还坐过直升飞机(公司租的)去纽约上班,哈哈哈
交通工具虽然进化了,做牛做马(不是做我自己)的性质不变。唉
对了,才知道管风琴可以用脚弹的?慧元MM解释一下?
Thomas Lewis的书我记得读过一本,名字忘了,好像讲遗传工程的,文笔很有趣。沈从文的书不看可惜了,看来慧元有洁癖,而中国人对公共书籍又不够文明,我们这边镇上图书馆中文书还有书页被撕去的呢。个人认为沈从文的“湘西”和“西行散记”很值得一读,他的心性和煦忠厚,文字有沉香,耐看。他的散文比小说好。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3/2005
瓦,adagio怎么时来运转的阿?给俺介绍下经验把。俺恨不得逃亡到加拿大去呢。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3/2005
高级奴隶,白领机器。千万别走这条路,我正告你!
我十四年前来美时刻意选了个人文专业来读,想避开business world,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为谋生存,才不得不进了B-school,最终还是上了这条贼船。想起来就恼火,真的。
管风琴怎么用脚弹的?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3/2005
哈哈,套用你的话,我普吃一声乐了,闹半天你还不知道管风琴用脚弹哪!就是脚上有个键盘,跟手键盘一样,键稍少些。演奏者要双膝尽量并拢,双脚也尽量靠近(便于定位)。脚键盘的演奏,是管风琴最难的地方之一。不过,听者往往根本察觉不到。。。巴赫(及其他北德作曲家)的作品脚上难度很大,往往是独立的旋律。
我的确不喜欢看脏书,总觉得会传染上病的。
不过有个客观原因,就是中文书往往是软皮的,容易显得脏。沈从文我倒可以在网上看一些,不太得劲罢了。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4/2005
原来ADAGIO读过人文专业的,上次还说没有读过!咖啡店里的女子对理想都很痴心和执著的。
不过除了白领机器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好走。
adagio wrote:
高级奴隶,白领机器。千万别走这条路,我正告你!
我十四年前来美时刻意选了个人文专业来读,想避开business world,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为谋生存,才不得不进了B-school,最终还是上了这条贼船。想起来就恼火,真的。
管风琴怎么用脚弹的? - Re: [water] 碎片碎片posted on 09/06/2005
我读的那个专业叫East Asia Study,学位授Master of Science,当然算不上正经的人文专业。:)
我现在在金融界做事,白领机器之外,工作压力比一般职业要大些,故渐有不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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