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特《帝国之眼》导读/提要
*Mary Louise Pratt, Imperial Eyes.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第一章.导论:「接触区」的文学批评
zone”(接触区)指截然不同而且强弱悬殊的文化互相激荡之地。普拉特用了 “social
spaces” 一词,大概是要强调文化冲击在相关社会中造成的深远影响。第六页,
“transculturation”(动词作transculturate),望文生义,原指文化的迻译、转化,
这里特别指边缘、弱势族群如何面对外来强势文化的威胁,而随机挪用、转变强势
文化,可以理解为一种具创意的文化反抗行为(cultural resistance)。跟「文化迻
译/转化」差不多同义,而更具体的是 “autoethnography” (或作 “autoethnographic
expression”)--「原住民本身的自我表达」,亦即是被殖民者在抵抗殖民者的文化
入侵时,积极地作出的自我塑造和表达,不让强势文化完全垄断诠释在地文化的权
力;第一至三张插图便是这种例子,都体现出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文化的充沛活
力。普拉特多次提到这种在地文化的反抗力量,无非是想说明被殖民者并不是完全
被动、甘受鱼肉的,反而是能够改写、重诠强势文化的主体(agents),这种看法也
许是受了法国批评家Michel de Certeau的影响。至于 “anti-quest” (反征服的叙
述),请看第三、四章的注疏。
* If you want to know more about the missionary-explorer David Livingstone's
life (& his "civilizing mission") mentioned by Pratt, try the following
remote site:
第一部分:科学与情感,1750-1800年
第二章.科学、环球意识与内陆探险
Linn (Linnaeus) 用拉丁文出版了《自然体系》(Systema Naturae)一书,尝试将
世界上所有植物收纳进一个宏大的分类系统里。其二是由法国科学家领导赴南美洲
西班牙殖民地的探险,是次活动后来被称为 the La Condamine expedition。Charles
de la Condamine是法国地理学家,也是探险队中少数幸免于难者,他堪称首位从亚
马逊河流域横越南美洲的西方人,回法国后声名大噪。
Linnaeus的系统标志着欧洲科学(natural history)思维的「客观化」,欧洲科学家
(当时被称为博物学家,因为仍未严谨地分科)自以为可以超越政治纷争和商业利益,
追求放诸四海皆准的唯一真理。然而普拉特页指出,欧洲的科学只不过是一种特殊
的世界观、一种意识形态,自有其驾驭天下的野心。科学家追求「纯粹的」知识,
却又总是和欧洲的政治经济活动,尤其是帝国主义,有着依存或者同谋的关系。用
表面上完全客观中立的科学来认识、描述殖民地,就等于要取代了在地的知识,视
之为蛮夷、落后、毫无价值的废物;而种科学知识,也间接帮助了帝国的扩张。
所谓欧陆「环球意识」之兴(见页29-30),一共历经三个世纪。最先是地理大发现时
代的海路勘察,由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等人在一五二零年代环绕世界航行一周,继
而是科克(James Cook)等人在十八世纪陆续考察各大陆的沿海地区地区,再加上十
八世纪的内陆探险活动,有了欧洲植物学家、矿物学家等人深入内陆观察研究,于
是整个地球、整个所谓大自然给系统化、「客观化」了,逐步地被纳入秩序井然的、
欧洲中心的知识体系中,化作种种地图和分类、统计资料,而环球意识便是在这种
情况下成形茁长了。原本的「异域」不再是神秘、恐怖的妖魔世界,而变为可以认
识、占有、开发、抢夺的客体,或者所谓「资源」(resources)。这种世界观当然也
是一种 “disenchanted” (已经不再神秘、去除了宗教意味的、世俗的)世界观。
第三章.「反征服」的叙述
在普拉特眼中,十八世纪欧陆科学之兴,意味着对大自然的系统分;彷佛天下万物
都可以统摄在欧洲人所建立的一个无所不纳的系统里,漠视种种「落后」的在地知
识体系。这种具有霸权性的论述,表面上却是完全中立、抽象、良性的,跟帝国主
义赤裸裸的征服、占有、劳役、强迫异族人改变宗教信仰等暴行,似乎风马牛不相
及。故此普拉特用「反征服」(the anti-conquest)来形容这种表面上纯属乌托邦式
的、「天真」的科学论述。到南非搜集植物标本,既不等于征服又不涉及暴力,目
的只是满足科学家的好奇心,当然跟西班牙人在北美洲的殖民活动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自然科学家的内陆探险,却总不能说跟土地测量、占用资源、驾驭管理的帝国
野心毫不相干。
瑞典人Anders Sparrman (Linnaeus门生)的《好望角之旅》(1789)和苏格兰人William
Paterson (既是海军上尉又是植物学家)的Narrative of Four Voyages in the Land
of the Hottentots and the Kaffirs (1789),都在描写大自然的风格上显示出欧
洲科学论述超越性与分析性的特质。他们描述南非山水时往往旁若无人,几乎视原
住民的存在和历史为无物,描述地域特色时不再是印象式的呈现整体感觉,而是分
析性的(analytic),刻画出当地地理和生物的具体特徵(specific features);即使
是研究原住民时,也只侧重视觉上的特徵,着眼于他们的身体结构(尤其是生殖器官
)和服饰,对于殖民地的严重的社会矛盾和文化冲突则视若无睹,彷佛完全置身事外。
我觉得这章中最有意思的,倒不是上述有关自然科学、傅果式(Foucauldian)的「阴
谋论」,而是普拉特注意到南非殖民地中几个不同族裔的差异,指出了十八世纪当
地的重要社会发展〔特别留意荷裔殖民者(Afrikaners/Boers)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
矛盾;又,1795年英国占领了开普敦殖民地,1815年后在该地确立了统治权〕,也
处理到不同游记书写者本身不同的背景所带来的不同论调。这在论英国特使John Barrow赴
南非考察民情之旅的一节分析得颇为详细,值得用心细读。在描写风格上,普拉特
特别指出Barrow在写某些地方如何可以加以改善时,表面上只是美学的诉求,在意
识形态上却暗含英国资本主义扩张的野心,视此地为可供占有、挪用的资源,而对
当地的荷裔殖民者的阻碍感到极大的嫌恶,同时又浪漫化了早已沦为弱势族群的布
西曼人(the !Kung)。
第四章.「反征服」的叙述之二:对等互惠的迷思
Park受英国非洲协会(Association for Promoting the Discovery of the Interior
Parts of Africa)之命赴西非之旅。他的目的是要寻找尼日河的源流,找出它是否
跟尼罗河相通,而可以成为打通非洲贸易的航道,同时考察非洲中部的国家,探索
新的市场。1799年Park的游记《非洲内陆地之旅》面世,旋即成为欧洲旅游文学的
新典范。据普拉特的分析,这作品在意识形态上关乎法国大革命所带来的帝国主义
合法性危机,是一种对帝国主义暴行的文过饰非,跟十九世纪帝国主义高峰期出现
的「教化蛮夷」式(the civilizing mission)论调并无二致。然而李斯克(Nigel Leask)
则反驳说:较早期的西方探险家在旅途上关注的是本身的安危而非为帝国主义掩饰,
回到老家要写游记出版时,担心的则是如何令读者相信自己的旅游经历。这一章也
许较有趣的是谈到「跨种族情色论述」(transracial erotics)的部分(页82)。在结
论部分,普拉特基本上肯定了Park的建树,认为他在不直接质疑欧洲文化的同时,
能够抱着某种人文主义的关怀和文化相对主义的容忍,在写他跟非洲人交往时比较
客观,视他们为具有自身文化的主体,不致于坠入所谓「东方主义」的负面刻版印
象。
第五章.爱欲和废除奴隶运动
Maria Falconbridge1791年赴西北非狮子山(Sierra Leone)之行也很有趣,Falconbridge
的作品Narrative of Two Voyages to the River Sierra Leone (1802)揭发所谓浪
漫的跨种族爱情的一些真相,也揶揄了废除黑奴运动的失败。
第二部分:拉丁美洲的重塑,1800-50年
第六章.洪鲍特与拉丁美洲的重塑
第八章.重现拉丁美洲和欧洲:克里奥尔人的自我形塑
von Humboldt是著名德国语言学家Wilhelm von Humboldt的弟弟,堪称最具影响力
的描述拉丁美洲的旅行文学家。第六章分析的主要是他的非学术性著作--三大册的
Personal Narratives (1814, 19, 25)。洪鲍特这些游记的特色是结合了科学和美
学,描绘出壮丽的美洲大自然(sublime nature),这些山河彷佛超越人类的神秘力
量,崇高、繁茂、自足,宛如奇观(spectacle),近三百年来的殖民统治侵扰他却视
若无睹,一切回归伊甸园般的天真。反讽的是,洪鲍特毕生反对奴隶制,但在他的
笔下原住民跟欧洲和克里奥尔人统治者间的矛盾被??平了,彷佛他们都甘受奴役。
第六章最后说浪漫主义其实源于西欧探险家在美洲、非洲和南海的经历,民主思潮
往往是从南美和南非的起义而回流至欧洲的,此说颇有创意(页138-39)。
第八章很精彩,阐明洪鲍特式的原始大自然观,如何被一八二零至四零年代南美洲
的克里奥尔(Creole)菁英份子所挪用、改写,成就了这些反西独立前后的作家对自
身文化的形塑;而分析的焦点则从欧陆的旅游文学过渡到南美早期的在地文学创作。
请留意这些菁英份子只占南美人口的少数,却垄断了经济资源和政治势力,他们要
面对的不光是从前的西班牙殖民遗产以至英法的新殖民主义扩张,更重要的是要面
对低下层(印弟安人、黑人和各式混血儿)的民主诉求,如何为本来就不民主的统治
权合法化。
第七章.拉丁美洲的重塑之二:资本主义先头部队 vz 女性社会探索者
(gender difference)的议题。Flora Tristan和Maria Graham Callcott等女游者,
多待在南美的城市中心,亲眼目睹当地的独立战争。她们或多或少奉行女权思想,
关心社会,参与慈善活动(走访监狱、孤儿院、贫民区等),寄居在新大陆而得到某
种个人的自由和力量。她们不会过分美化、浪漫化当地社会,也不会简单地诉诸负
面的刻板印象,比同时期的男性游客更投入、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有更详细、亲密的
认识。从描述风格上来讲,她们用的语言接近写实主义小说,有颇多有关和原住民
互动的细腻笔触;在分析当地社会时,倾向于不用菁英式、统计式的科学术语。据
普拉特的诠释,这些「女性社会探索者」(social exploratresses)似乎跟帝国主义
并无同谋的关系,反而是在质疑「白人文化使命」式论述的虚伪。
(主义)游者是否真的那么容易摆脱帝国主义思想的樊笼呢?往后我们谈到Mary
Kingsley等女游者时会更深入地考察。Pratt谈论她的部分不够好;如果有足够时间,
我们会再讨论Sara Mills, Cheryl McEwan和Alison Blunt等人的分析。
第三部分:帝国主义风格学,1860-1980
第九章.从尼罗河的源头到圣萨尔瓦多的大饭店
您可以批评这一章短短二十余页便横跨了百多年的游记,未免跳得太快;您也可以
质疑其中的分析颇有证据不足而瞎猜之嫌,不过无论如何,这一章分析旅游文学的
手法,是非常值得参考的。其中如「天下尽皆吾土」(the monarch-of-all-I-survey)
(页201)等用语,早已闻名于旅游文学和殖民主义研究。简而言之,我们先找出行文
中的特殊视点或者修辞和风格特色(rhetorical or stylistic peculiarities),然
后审视作者的社会背景,推想可能涉及的意识形态纠葛(ideological implications),
各种历史考证和政经、心理分析(包括马克斯主义和女性主义)都派得上用场。这种
进路侧重的是「去罔」(破解迷思, demystification) (unstated assumptions and
ethical orientation)。
总结:读完这本书,其实我们可以做一张清单,罗列出普拉特分析游记时特别注重
的各个面向(如是否着墨于旅游者和原住民的交往、如何描绘山水等等)。何不将这
个小练习做为考核自己理解程度的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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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在这里,给喜欢游记和爱好自然学、拉美历史文化的人参考。
- Re: 普拉特《帝???邸房ёx/提要posted on 08/22/2005
It'll be better if you could post it in simplified Chinese. The traditional one looks more cluttering to the eyes therefore more a visual pain to 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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