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到语言为止
——读海男近期新作《嫌疑人》
小说,每人有每人的写法。每人有每人的套路。
海男的新长篇《嫌疑人》从一开始依然像她的先锋女性主义作品一样,由女人出场,她们代表着性别的另一面。小说的男主角(父亲)因中毒而身亡,但这位音乐界明星人物的死亡之谜却并没有解开,于是热爱父亲的女儿开始出场寻找凶手,小说中每个与父亲有牵连的女人似乎都有可能成为形而上的“嫌疑人”。但真正的“嫌疑人”到底是谁呢?海男由此设置了一系列陷阱。整部小说洋溢着一种女人和男人由冲突造成的悬念。小说在最后展现故事的高潮,杀死父亲的“嫌疑人”原来是父亲自己。那些与他的生命发生过纠缠的女人,那些他经历过的女人们,逐一被否定了“嫌疑人”身份。
小说离不开故事。故事中隐藏着阴险、嫉妒、冲动和欲望,海男又一次熟能生巧再现了她的诗意、抽象、诡秘的文字结构。随时、随地、随即在作品里发挥其诗性语言的独特感染力和穿透力。解构出了人们生命历程中不堪重负的一座座心灵牢狱。
海男的这部长篇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生命本体通过艺术形式来寻找自身存在形态的过程,是人类为了挣脱理性樊笼的一种自我拯救的冲动。小说中感性的东西始终处于自己的君主地位。海男显然有一种精神分析的巨大嗜好,有种对于非常态事物不断探索的浓厚兴趣(这一点和陈染有相似处)。她的目光和睿智与其说是在刺探、穿透人性深处不如说是在现实之上重新制造人性的病态、隐秘和深不可测。
坦白的说,这部作品较她以往的女性小说并没有大的突破。海男的写作始终还是个人化的,反而使她作品的位置在重复和叠加中变得愈加难以指认和辩识。海男是从诗人的立场转向小说创作的,辩理和抽象思维能力是海男所长,她喜欢象征性主题的表现。扬长避短是作者的聪明处。
海男的作品往往在文字上讲究意象表达的精确性、思维的绵密性,并擅长于记述和讨论深刻的精神问题和内心体验。虽然这类语言进入小说操作,自有其异常细腻之处,也有不严密不合逻辑的地方,但海男能整体控制得成熟。它抽干了故事中的日常杂质,却使作品保持着一个故事的相对完整性。经过海男巧妙的穿插,干扰了读者的注意力,使得这个小说突兀的部分变得缓和、柔顺起来。一个本来简单的故事被海男讲得复杂而生动、激情而怠慢。
整个文本属于单条线索,作为主人公的女儿一路推理、追逐下去。作品中时空上的错位、交叉、小说细节的推动和整体构思全依靠作者事先预设的套路刻意地加以控制。主人公与一个个所谓的“嫌疑人” 进行对话,情节安排的痕迹过于明显。诸多人物之间的关联性太生硬,缺乏过渡和缓冲。不难看出,海男小说中所有人物均在一个平面向度上维持联接甚至可以相互替代和延伸。无大的辨析度。假如海男把它写得更假,假的妙笔升花之处俱为生活之无倒也好。但海男并没有做到。换句话说,她并没有为读者提供一个崭新的想象空间。
整篇小说看上去海男更象是在讲一个成人的童话。女主人公东奔西跑无所不能,在作者全知视角的配合下各种人物的出场几乎抵达一种完美的病态。这种“病态”叙述往往在纯正的汉语前失语停步。因为海男小说中人物之间的欧式语言对白和交流方式都过于相近,似乎都象是从一个人(作者)嘴里说出来的。没有间离性,缺少识别度(也可以理解为新锐作家所言的那种不说日常人话)。一切全靠诗性语言氛围、当事人为了回顾而回顾来支撑和推理并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事实上,不同于生活现实的新现实从来都是作家创作的愿望,所谓文学反映现实,而实际上文学能够反映的还是文学本身,很难反映真实存在的现实。当然,这个小说仍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小说。尽管叙述技巧上、情节安排上有硬伤和不足,但是对中国作家不能在各方面要求太完美。这部小说毕竟还是讲出了一点东西,那就是现在进行时的中国大环境下,女性男性之间的性别冲突与生存博弈呈现出一个多元化社会的复杂性和残酷性,以及人性中被现实所忽略的那种阴暗和美好。有了这点,就算是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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