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李贽家
读李泽厚《美的历程》,遇到李贽,这个明末的思想家主倡“童心说”。童心说就是真心说,也就是要摒弃虚假,保留纯真;一个人要是失了童心,就失了真心,失了真心,便不再是真人,人要不是真的,就没意思啦。
李贽的童心说像一发炮弹,落在理学占主导地位的有明一代。李贽大肆攻击当时的道学家,反对一切虚伪浮华的东西,童心说对当时的复古主义文学潮流以极大的震动。这面宣扬个性解放的大旗一旦打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包括当时的袁中郎、汤显祖、冯梦龙等等都受到李贽思想的影响。
李贽,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我突然大悟,想起来了,我去过他家。
2002年我到厦门游玩,好友solon又陪我到泉州。泉州的古风古貌保持完好,不过那时候大规模的施工建筑已经开始了,那些来自古代的遗产正在遭到威胁。我们在城里乱窜,沿着街巷走,不想就走到了李贽家。我只记得大学教科书里有李贽这么个人,不知道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和皇上公卿大臣都没法比,既然来了,就看看吧。李贽家里的标志是有一块门牌,小破院子不大,住宅二层楼,什么人都没有,一片荒凉,进那屋子看看,也是黑乎乎一片,那时候似乎还没有开发成什么旅游景点。一个普通的闽南住宅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出了李贽家,巷子里只有两条狗在摇尾巴晃,是午后。
后来我学习写文章,写着写着就不免产生理论上的困惑,沿学术索引而上,发现了李贽。李贽的思想并不深奥,但许多石破天惊的东西却是由他最先提出来。早一些的泰州学派反对朱熹教条,强调“日用之学”,说农工商贾的活动都是学问。李贽就说,“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这种说法尽管极端,对理学玄学等故作高深的理论是个冲击。在李贽看来,“存天理,灭人欲”都是扯淡,所以他同情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他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归凤求凰,安可诬也?”看来只要两个人愿意,哪里管什么伦理教条,享乐是第一位的,那也该算是天赋人权吧。李贽在当时的影响可想而知。
李贽是个思想上的革命派,那时候孔子的地位是牢不可撼。李贽说,“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耳”,大家要是都以孔子做是非评判标准的话,那孔子以前怎么办啊,人就不活了?“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这么猛的人都有,想想他能有什么好结果。尤其在集权专制统治之下,挑战孔子的权威,画外音不就是蔑视皇权么?李贽是个勇士,感言他人之所不敢言,自己还说“我头可断而我身不可辱”,以一己之力向落后的时代挑战,最后还真就殉节。
李贽中过举人,在朝里当过官,做过国子监博士,也做过知府。20多年的宦海沉浮,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也能意识到明朝的即将没落。做个知府能解决什么事?任期未满,就辞职到庙里专心研究佛学,从此告别仕宦生涯。李贽以笔为武器,开始对这个虚假社会进行全方位的颠覆,他著有《藏书》、《续藏书》、《焚书》、《续焚书》等,书中充满追求个人自由的思想与寻求解放的反叛意识。腐朽的明王朝怎么能容忍得了这样的人才,李贽遂被以“惑世诬民”的莫须有罪名入狱。李贽在狱中用剃刀自杀,咽气之前,用手指写字,狱监问:“和尚痛吗?”“不痛。”“为什么要自杀?”“七十老翁何所求?”看来李贽也是看透了这社会,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这算是超脱。
李贽以“童心”为标准、以心灵觉醒为基础、反对一切传统观念的束缚、摒弃一切外在教条道德做作的美学主张,无形中就深深地影响到了我。后来知道是李贽最早提出了这样的解放思想,那可都是四百多年前了,就感觉那么无知地过李贽家有太多的遗憾。
旅行是放松,旅行更是文化,当一无所知地走南闯北,最后还真就是个走马观花。自己越胡乱写,越感觉李贽说得有道理,快成他的fan了。我决定下次去拜谒林语堂故居的时候,顺便再去李贽那小破房子走一圈。李贽说圣人和凡人无高下之分,这个激进派矫枉过正,能没有高下之分么?这世界永远都是英雄的世界,他李贽就是英雄,我隔山越海地能想着他,他能想着我么?李贽就是英雄,我就是凡人。
- Re: 过李贽家posted on 10/07/2006
青冈,我最喜欢你这类文章。一条小巷里,一扇木门里,有一个有趣的人:))正好有一天被你碰到了 - Re: 过李贽家posted on 10/10/2006
在云南楚雄市姚安县城有德丰寺,据说有李贽的真迹,高萌映的铜卧像。10月8日特意赶去,可惜管理人员下班了。为了能赶回学校上课,匆匆走了。李贽曾任姚安知府,那时的姚安管辖的范围比现在姚安县城大得多,大理一带也是其管辖范围。这样一来,姚安有他的真迹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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