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毛泽东贴这里,是犯众怒的行为。:)
大伙儿评评这篇文章。
=================================
from新华文摘
作者:芦荻
往事如烟。烟,并没有随风散去,消失。烟,婷婷袅袅,缕缕丝丝,腾入青霄;或融于彩霞,织锦长空;或化作白云苍狗,点示人世沧桑;或酿成细雨,润苏万物;或汇为甘霖,沾溉众生。往事,许许多多如烟的往事,非但没有受到流光的剥蚀,淡去,无痕,反而经过岁月的洗涤,拂去了尘灰,荡去了浮翳,而更加清晰了脉络,凸现出纹理,并且迸射出它所蕴含的奇光异彩。
30年前的往事了。1975年的一个暮春之夜,我如在梦幻中一般,被带到了毛泽东主席的面前。灯火辉煌的游泳池大厅里,身着洁白棉针织衣裤的毛主席,端坐在单人沙发里。他面容有些憔悴,双目茫然地投向前方(后来我才知道,主席患重度白内障)。这和我心目中认定的“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毛主席形象,有如此大的反差!我不禁惶恐、紧张,心头还升起了困惑和迷茫。平息我情绪波涛的,是他老人家和我共同背诵了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直到含有我的名字的末句,我才恍然悟到毛主席吟诵此诗的动因。这风趣典雅的幽默,不仅让我平静下来,而且迅速地拉近了我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距离。我不禁为老人家高超的、艺术的领导魅力深深感动。
毛主席对《西塞山怀古》诗是熟悉的。背诵时,流畅自如,吐字有力,节奏鲜明,没有留滞和停思。但是,我觉察到他脸上浮漾出沉重的表情,语波、声调中还流露出苍凉之感。
《西塞山怀古》,是吟咏魏晋之交,西晋挥师金陵,东吴降灭的史迹的。诗中隐含着中唐以后作者吊古伤时的感慨。从毛主席后来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对魏晋南北朝这段中古史,感思甚多,谈到某些细节,如数家珍;对关于魏晋南北朝的评价问题,尤为关注,并批评 了传统上贬抑、否定这段历史的观点。
我从教的专业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主要的分工段恰好是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对这段文学的发展、创作和社会文化背景比较熟悉。我了解,自中唐以来,士大夫对魏晋南北朝的评价,除其间的书法、绘画和个别作家外,大多持批判的观点。北宋的大作家苏轼在他的
《潮州韩文公庙碑》一文中,曾赞美韩愈所说的“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八代,指东汉、魏、晋、宋、齐、梁、陈和隋。“文衰”、“道溺”四字,可说是对魏晋南北朝批判观点的高度概括。这种批判观点,后来成为传统的定见,并一直为后世所承袭,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毛主席不赞成这种因袭和定见。
1975年6月18日,毛主席让我找出苏轼的这篇文章,读给他听。他边听边摇头。他说,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大动乱,大分裂,这不好,但当时的另一个方面是,南方的广大沃土,全面地得到了开发,生产技术普遍提高了。这是经济上的发展。说罢,他用右手按下半抬着的左手的一个手指。又说,许多少数民族,纷纷入主中原后,战乱频仍,南北对峙,这不好,但民族大融合,大家庭在新的组合中稳定了,文化也交流了,丰富了。主席还谈到当时的一些历史细节,说:谢安文韬武略,又机智又沉着,淝水之战立了大功,拖住桓温也立了大功,两次大功是对维护统一的贡献。桓温是个搞分裂的野心家,他想当皇帝。他带兵北伐,不过是做样子,扩资本,到了长安,不肯进去。苻秦的王猛很厉害,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意图。这是政治、文化方面的发展。说罢,他又按下第二个手指。说到文化思想,毛主席非常激动。他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结果汉代只有僵化的经学,思想界死气沉沉。武帝以后,汉代有几个大军事家、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到东汉末年,儒家独尊的统治局面被打破了,建安、三国,出了多少军事家、政治家啊!连苏轼自己在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也说:“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主席还说:汉末开始大分裂,黄巾起义摧毁了汉代的封建统治,后来形成三国,还是向统一发展的。三国的几个政治家、军事家,对统一都有所贡献,而以曹操为最大。司马氏一度完成了统一,主要就是曹操那时候打下的基础。诸葛亮会处理民族关系,他的民族政策比较好,获得了少数民族的拥护。……这是他的高明处。又说:其实,魏晋南北朝时代是个思想解放的时代,道家、佛家各家的思想,都得到了发展。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阮籍的《大人先生传》很有名。玄学的主流是进步的,是魏晋思想解放的一个标志。正因为思想解放,才出了那么多杰出的思想家、作家。说罢,毛主席不禁又按了另一个手指,而且还大笑着说,什么“道溺”!我送那时两个字,叫“道盛”!关于魏晋南北朝时代的文学创作问题,毛主席谈得最多。
他说,苏轼说那时期“文衰”了,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可以把那时的作品摆出来看一看,把《昭明文选》、《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拿出来看一看,是“文衰”还是“文昌”,一看就清楚了。他又大笑着说,我再送给那时两个字,叫“文昌”。看来,毛主席对苏轼的这篇文章,有些耿耿于怀。
同年9月底,我回到了学校。10月中旬,毛主席的保健医生胡旭东,到家找我说,主席急着要看一篇文章。我看胡大夫手中的条子,要的是苏轼的《潮州韩文公庙碑》一文。我从自己所藏的《三苏文汇》中抽出了苏文的那一卷,交胡大夫拿走了,我的心也随着这卷书飞进了中南海。可惜,我再也不能亲聆主席的阔论了。而我这册书,也至今没有了下落。“人世几回伤往事”,如果留有老人家手泽的这册书,再没有璧还的希望,那么在主席的遗物中,也算留有我的一点纪念吧!
在中南海期间,毛主席让我给他读的作品,大部分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诗文。到中南海的第一天夜晚,毛主席要我读了庾信的《枯树赋》、江淹的《别赋》和《恨赋》,还读了阮籍的《咏怀诗》。为了《枯树赋》的注文问题,他还写过一个批示,说明他不同意清人旧说的意见。他曾让我给他读过五遍《枯树赋》,赋末有“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诸句,每每读后,他便沉默不语。
毛主席赞赏江淹《别赋》的情真意切,语丽辞清,还为《恨赋》写过批语,批评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的骄奢满溢。为了解说这个“溢”字,主席还琅琅背诵了《西厢记•长亭送别》中“泪添九曲黄河溢”的那一大段曲文。已是垂暮衰病之际,他老人家竟还有如此认真谈学、论文的盎然意趣和如此惊人的记忆力,这实在令人欣佩,令人惊奇!
毛主席也曾畅论魏晋的风流,赞扬曹氏父子的诗文。他高度肯定曹丕的《典论•论文》,还背诵过曹丕的七言长篇《燕歌行》,认为在那时的七言诗中算是一篇佳作了。主席更激赏陆机的《文赋》,说曹、陆的这两篇文论,标志着文学创作新的里程碑和文学理论发展中质的飞跃。还说《文赋》的“诗缘情而绮靡”,更揭示了诗歌创作的根本问题,大大地发展了“诗言志”的简单口号。他认为,陆机能如此理解诗体,能提出“缘情”的命题和辞采华美的要求,这正是由魏晋以来文人诗歌创作的丰富实践所提供的时代认识,也是陆机个人辛勤创作的实践之心得与体会之结晶。因此,他不同意杜甫的“陆机二十为文赋”的断语,认为二十岁的小青年,实践没那么丰富,是提不出如此成熟的诗论的。
论及魏晋南北朝文学创作的丰硕成果时,毛主席多次谈论谢灵运和他的山水诗。他说,山水诗的出现和蔚为大观,是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优秀的唐人诗作中,就有很多脍炙人口的山水诗。说着,他击节吟咏了李白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他说,这样的山水诗真是诗中的瑰宝,天地精灵之气的化身。但是,如果没有魏晋南北朝人开辟的山水诗园地,没有谢灵运开创的山水诗派,唐人的山水诗,就不一定能如此迅速地成熟并登峰造极。因此,他认为,就此一点,谢灵运也是“功莫大焉”!又说,连李白都激赏谢朓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并“一生低首谢宣城”,
为什么苏轼辈却大叫“文衰”了呢?
从多次有关魏晋南北朝作家作品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毛主席对隐逸、对乱世之中高蹈自洁等处世思想,是不赞同的。对于一些热衷功名、攀龙附凤失败,却又故作清高的态度和文字,更是嘲、批有加。
在毛主席身边读书、学习的时日里,每每老人家的一席话,的的确确令我有胜读十年书之感。令我自恨的是,自己学识浅薄,基础不牢,不能探讨更为广泛、更为深入的学术问题。毛主席曾让我读《三国志》,读《晋书》,但却丧失了向他进一步请教这些史籍的机会。主席还问我,是否读过《南史》和《北史》,如何评价李延寿父子的史学观和两书的价值,我只有惭愧地告诉他,我没有认真读过。他笑着说,一个讲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教师,没好好读过《三国志》、《晋书》和南北史,这是不够的,要认真补上。
时光如水,时过境迁,离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诲已经30年了。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达到他要求我的标准。
毛主席曾说,如果有时间,他要自己写一部魏晋南北朝史。我一直在思索,主席如此重视魏晋南北朝,他将怎样写这部中古史?历史永远都会留下很多遗憾。伟大的毛泽东主席也留下了一些遗憾,其中是否就包括他的这一个未了的心愿?
常记得,我初见毛主席的当夜,在诵完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诗后,他竟站了起来,在工作人员的扶持下,绕着游泳池大厅的南半边,走了一大圈。他昂首挺胸,双目远凝,身形笔直,伴着播放的“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张元干《贺新郎》)的昆曲节拍,口中低吟,快步疾行。望着老人那高大魁伟的身姿和那刚毅、肃穆、威严的面容,一时之间,我突然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幻化:老人的身影不见了,游泳池大厅的屋顶、四壁通通撤去了,簇拥着的众人也消失了,辉煌的灯光和广铺的红地毯,交织成一片金红色的天宇地方。在辽阔无际的天宇下,矗立着的是那根顶天立地的中流砥柱,是披云戴雪的巍巍昆仑。
当时的毛泽东主席,已经是眼不能视、言不能畅。目睹他老人家当时的神韵风采,我不禁黯然神伤:此时的毛主席,是在显示他仍有肩负四海、左右天下大势的威力吗?还是在瞻视着未来、胸中有万马奔腾?还是,依然要坚强地,向步步逼近他的死神应战?还是,他要向汹涌而来的新的历史波澜挑战?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文系】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像白头宫女一样,幸福地回忆着当年被偶一临幸的情景。可悲的是,这样的人却是中国文人中的多数。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作者是毛当年的古汉语秘书,毛批水浒的指示就是从她而来。
shangnengfan wrote:
像白头宫女一样,幸福地回忆着当年被偶一临幸的情景。可悲的是,这样的人却是中国文人中的多数。 - posted on 10/19/2006
我倒是喜欢读到这篇文章. 其作者本人的情愫其实并不重要. 至少反映了毛泽东对历史的观点. 据说毛泽东进了中南海后, 有时整天躺着在读书, 尤其是对二十四史仔细地研读. 人说: 书读得太多也不好. 就象鲁迅的狂人日记里写道: 所有的书里, 其实只写着两个字: 吃人. 鲁迅是真正的先锋派, 超越了时空.
我对魏晋时代的些微想法, 也是和毛泽东的观点差不多.
宋明时的理学使得中国人的人文精神萎缩了. 很可惜. 现在的传统艺术要重建和沿承传统文明, 应该至少回溯到魏晋. 石刻雕塑中, 我最喜欢的就是魏晋时期的, 灵动而纯朴. 到了唐朝, 盛则盛矣, 却在感官和形式了. 就象毛泽东所引用的: “诗缘情而绮靡”. 比如日本文学流派的唯美派, 进而演化为颓废派.
想起马克思也说过: 萌芽时期的爱情是最美的. 其实, 真正的美, 和真正的艺术的生命力是没有自我的.
我以前也是唯美派的, 后来就遇到了困境. 回国这几年, 接触传统文明的精华, 才逐渐复原.
- posted on 10/19/2006
July wrote:
作者是毛当年的古汉语秘书,毛批水浒的指示就是从她而来。
shangnengfan wrote:
像白头宫女一样,幸福地回忆着当年被偶一临幸的情景。可悲的是,这样的人却是中国文人中的多数。
要说批水浒,我倒知道最近刘再复一直在批水浒,把水浒批得一无是
处。再观上回世界名著名录,确实也丢了水浒,倒是添了水浒演绎出
来的金瓶梅。
刘的意见主要是从“暴力”,“人权”角度下手,望咖啡里也能讨论
讨论。
至于青冈转的文章,确实写得不好。毛曾写过“陶令不知何处去,桃
花园里可耕田”,分明还有点诗心。拿诗歌来搞统战就不好,看来他
真是读不来金刚经,更不用说玄奘了。。。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尚兄比喻得真好!我想白头宫女大概就是这样回忆当年的宠幸,一遍又一遍地为“龙马精神”加油添醋,弄得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曾经发生了什么。
既然是毛的教师,就应该有点儿教师的样子,通篇的语气都是个不肖之子,谁教谁啊?
感谢转贴,得以知道死虎的余威。 - posted on 10/19/2006
liaokang wrote:
尚兄比喻得真好!我想白头宫女大概就是这样回忆当年的宠幸,一遍又一遍地为“龙马精神”加油添醋,弄得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曾经发生了什么。
既然是毛的教师,就应该有点儿教师的样子,通篇的语气都是个不肖之子,谁教谁啊?
感谢转贴,得以知道死虎的余威。
呵呵。
廖老师,你们说得太狠了吧。“宠幸”是什么意思啊?
大家也别都怨毛,老百姓的责任也不小。毛说麻雀是害虫,当年多少科学家给论证啊。毛说得多产粮,多少知识分子帮着吹啊。后来搞那些运动的,也都是中央开会研究的,会上谁能像彭德怀似的提意见啊?
我看别老说毛了,他固然有问题,下边人问题也不少。这就是中国文化。
再举个例子。
老百姓都吵吵着反腐败。家家都有孩子,等一到上学时间可好,争着抢着给自己的孩子读重点学校,拉关系找这个领导找那个领导,领导要是不帮忙,还埋怨呢。孩子上学了,回家就骂别人腐败。这就是中国。:)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青冈说的也有道理,希特勒能够得逞,也是德国人民的选择。但我们似乎还远没有德国人那种扪心自问的反思,却不乏芦荻这类滋滋有味的回忆。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liaokang wrote:
青冈说的也有道理,希特勒能够得逞,也是德国人民的选择。但我们似乎还远没有德国人那种扪心自问的反思,却不乏芦荻这类滋滋有味的回忆。
我看咖啡里这些有学问的人,都边缘得不适合给MR毛做老师,Politically wrong.:)
估计玛雅能行,把她那几套万圣节要穿的裙子给主席拎去,再招呼李银河一起给主席讲讲虐恋亚文化,估计能把老头听入迷。:)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qinggang wrote:
把毛泽东贴这里,是犯众怒的行为。:)
大伙儿评评这篇文章。
=================================
读书不都是各取所需?就跟做生鱼片一样,这篇文章能够提供一些第一手资料供研究,很不错,是鱼身上的好肉。至于那些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地方,当做下水扔掉好了。
河里有鱼我不发愁,河里没鱼我才发愁。 - posted on 10/19/2006
八十一子 wrote:
qinggang wrote:读书不都是各取所需?就跟做生鱼片一样,这篇文章能够提供一些第一手资料供研究,很不错,是鱼身上的好肉。至于那些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地方,当做下水扔掉好了。
把毛泽东贴这里,是犯众怒的行为。:)
大伙儿评评这篇文章。
=================================
河里有鱼我不发愁,河里没鱼我才发愁。
继续这鱼生的比喻:做上等的鱼生,用鱼身上的好肉是不够的,得好鱼身上的好肉才行。可是满街超市、快餐店卖鱼生便当也是市场现状。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rzp wrote:
继续这鱼生的比喻:做上等的鱼生,用鱼身上的好肉是不够的,得好鱼身上的好肉才行。可是满街超市、快餐店卖鱼生便当也是市场现状。
污水河里难得有好鱼。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想问各位一个问题, 如果你活在那个时代, 也就是你父辈的时代, 你是否比你父辈做的更好?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梦冉 wrote:
宋明时的理学使得中国人的人文精神萎缩了. 很可惜. 现在的传统艺术要重建和沿承传统文明, 应该至少回溯到魏晋.
好论!这个观点应该大讲特讲,形成思潮。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我同意。魏晋五代是文化艺术最放恣的年代。魏晋风范是中国文人的血脉。
梦冉 wrote:
宋明时的理学使得中国人的人文精神萎缩了. 很可惜. 现在的传统艺术要重建和沿承传统文明, 应该至少回溯到魏晋.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喜欢梦冉的评论,还有八十一子的态度。毛的事情和中国人的反省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要能借这机会听听各位谈魏晋南北朝,那多好啊。总觉着中国的历史在中唐(或说安史之乱)是个转折,从此文化也走向单一。唐朝的盛世也靠六朝的铺垫。那是个乱世,又是个多么多姿多彩的年代呀。
- posted on 10/19/2006
浮生 wrote:
喜欢梦冉的评论,还有八十一子的态度。毛的事情和中国人的反省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要能借这机会听听各位谈魏晋南北朝,那多好啊。总觉着中国的历史在中唐(或说安史之乱)是个转折,从此文化也走向单一。唐朝的盛世也靠六朝的铺垫。那是个乱世,又是个多么多姿多彩的年健?
谈魏晋,也不用在伟大领袖的指导下面谈。当年评水浒,说宋江投降
了,就去打方腊,这个没什么。谈六朝,我先转一篇鲁迅:
====
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鲁迅
--九月间在广州夏期学演讲会讲我今天所讲的,就是黑板上写着的这样一个题目。
中国文学史,研究起来,可真不容易,研究古的,恨材料太少,研究今的,材料
又太多,所以到现在,中国较完全的文学史尚未出现。今天讲的题目是文学史上的一
部分,也是材料太少,研究起来很有困难的地方。因为我们想研究某一时代的文学,
至少要知道作者的环境,经历和著作。
汉末魏初这个时代是很重要的时代,在文学方面起一个重大的变化,因当时正在
黄巾和董卓大乱之后,而且又是党锢的纠纷之后,这时曹操出来了。--不过我们讲到
曹操,很容易就联想起《三国志演义》,更而想起戏台上那一位花面的奸臣,但这不
是观察曹操的真正方法。现在我们再看历史,在历史上的记载和论断有时也是极靠不
住的,不能相信的地方很多,因为通常我们晓得,某朝的年代长一点,其中必定好人
多;某朝的年代短一点,其中差不多没有好人。为什么呢?因为年代长了,做史的是
本朝人,当然恭维本朝的人物,年代短了,做史的是别朝人,便很自由地贬斥其异朝
的人物,所以在秦朝,差不多在史的记载上半个好人也没有。曹操在史上年代也是颇
短的,自然也逃不了被后一朝人说坏话的公例。其实,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
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
研究那时的文学,现在较为容易了,因为已经有人做过工作:在文集一方面有清
严可均辑的《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晋南北朝文》。其中于此有用的,是《全汉文》,
《全三国文》,《全晋文》。
在诗一方面有丁福保辑的《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丁福保是做医生的,现在
还在。
辑录关于这时代的文学评论有刘师培编的《中国中古文学史》。这本书是北大的
讲义,刘先生已死,此书由北大出版。
上面三种书对于我们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能使我们看出这时代的文学的确有点
异彩。
我今天所讲,倘若刘先生的书里已详的,我就略一点;反之,刘先生所略的,我
就较详一点。
董卓之后,曹操专权。在他的统治之下,第一个特色便是尚刑名。他的立法是很
严的,因为当大乱之后,大家都想做皇帝,大家都想叛乱,故曹操不能不如此。曹操
曾自己说过:"倘无我,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帝!"这句话他倒并没有说谎。因此之故
,影响到文章方面,成了清峻的风格。--就是文章要简约严明的意思。
此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尚通脱。他为什么要尚通脱呢?自然也与当时的风气有
莫大的关系。因为在党锢之祸以前,凡党中人都自命清流,不过讲"清"讲得太过,便
成固执,所以在汉末,清流的举动有时便非常可笑了。
比方有一个有名的人,普通的人去拜访他,先要说几句话,倘这几句话说得不对
,往往会遭倨傲的待遇,叫他坐到屋外去,甚而至于拒绝不见。
又如有一个人,他和他的姊夫是不对的,有一回他到姊姊那里去吃饭之后,便要
将饭钱算回给姊姊。她不肯要,他就于出门之后,把那些钱扔在街上,算是付过了。
个人这样闹闹脾气还不要紧,若治国平天下也这样闹起执拗的脾气来,那还成甚么话
?所以深知此弊的曹操要起来反对这种习气,力倡通脱。通脱即随便之意。此种提倡
影响到文坛,便产生多量想说甚么便说甚么的文章。
更因思想通脱之后,废除固执,遂能充分容纳异端和外来的思想,故孔教以外的
思想源源引入。
总括起来,我们可以说汉末魏初的文章是清峻,通脱。在曹操本身,也是一个改
造文章的祖师,可惜他的文章传的很少。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
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
所以曹操征求人才时也是这样说,不忠不孝不要紧,只要有才便可以。这又是别
人所不敢说的。曹操做诗,竟说是"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他引出离当时不久的事实
,这也是别人所不敢用的。还有一样,比方人死时,常常写点遗令,这是名人的一件
极时髦的事。当时的遗令本有一定的格式,且多言身后当葬于何处何处,或葬于某某
名人的墓旁;操独不然,他的遗令不但没有依着格式,内容竟讲到遗下的衣服和伎女
怎样处置等问题。
陆机虽然评曰"贻尘谤于后王",然而我想他无论如何是一个精明人,他自己能做
文章,又有手段,把天下的方士文士统统搜罗起来,省得他们跑在外面给他捣乱。所
以他帷幄里面,方士文士就特别地多。
孝文帝曹丕,以长子而承父业,篡汉而即帝位。他也是喜欢文章的。其弟曹植,
还有明帝曹叡,都是喜欢文章的。不过到那个时候,于通脱之外,更加上华丽。不著
有《典论》,现已失散无全本,那里面说:"诗赋欲丽","文以气为主"。《典论》的
零零碎碎,在唐宋类书中;一篇整的《论文》,在《文选》中可以看见。
后来有一般人很不以他的见解为然。他说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勉
于诗赋的见解,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
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所以曹丕做的诗赋很好,更因他以"气"为主,
故于华丽以外,加上壮大。归纳起来,汉末,魏初的文章,可说是:"清峻,通脱,
华丽,壮大。"在文学的意见上,曹丕和曹植表面上似乎是不同的。曹丕说文章事可
以留名声于千载;但子建却说文章小道,不足论的。据我的意见,子建大概是违心之
论。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子建的文章做得好,一个人大概总是不满意自己所做而
羡慕他人所为的,他的文章已经做得好,于是他便敢说文章是小道;第二,子建活动
的目标在于政治方面,政治方面不甚得志,遂说文章是无用了。
曹操曹丕以外,还有下面的七个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瑒,刘
桢,都很能做文章,后来称为"建安七子"。七人的文章很少流传,现在我们很难判断
;但,大概都不外是"慷慨","华丽"罢。华丽即曹丕所主张,慷慨就因当天下大乱之
际,亲戚朋友死于乱者特多,于是为文就不免带着悲凉,激昂和"慷慨"了。
七子之中,特别的是孔融,他专喜和曹操捣乱。曹丕《典论》里有论孔融的,因
此他也被拉进"建安七子"一块儿去。其实不对,很两样的。不过在当时,他的名声可
非常之大。孔融作文,喜用讥嘲的笔调,曹丕很不满意他。孔融的文章现在传的也很
少,就他所有的看起来,我们可以瞧出他并不大对别人讥讽,只对曹操。比方操破袁
氏兄弟,曹丕把袁熙的妻甄氏拿来,归了自己,孔融就写信给曹操,说当初武王伐纣
,将妲己给了周公了。操问他的出典,他说,以今例古,大概那时也是这样的。又比
方曹操要禁酒,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孔融又反对他,说也有以女人亡国的,何
以不禁婚姻?其实曹操也是喝酒的。我们看他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的诗句,就可
以知道。为什么他的行为会和议论矛盾呢?此无他,因曹操是个办事人,所以不得不
这样做;孔融是旁观的人,所以容易说些自由话。曹操见他屡屡反对自己,后来借故
把他杀了。他杀孔融的罪状大概是不孝。因为孔融有下列的两个主张:第一,孔融主
张母亲和儿子的关系是如瓶之盛物一样,只要在瓶内把东西倒了出来,母亲和儿子的
关系便算完了。第二,假使有天下饥荒的一个时候,有点食物,给父亲不给呢?孔融
的答案是:倘若父亲是不好的,宁可给别人。--曹操想杀他,便不惜以这种主张为他
不忠不孝的根据,把他杀了。倘若曹操在世,我们可以问他,当初求才时就说不忠不
孝也不要紧,为何又以不孝之名杀人呢?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
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与孔融一同反对曹操的尚有一个祢衡,后来
给黄祖杀掉的。祢衡的文章也不错,而且他和孔融早是"以气为主"来写文章的了。故
在此我们又可知道,汉文慢慢壮大起来,是时代使然,非专靠曹操父子之功的。但华
丽好看,却是曹丕提倡的功劳。
这样下去一直到明帝的时候,文章上起了个重大的变化,因为出了一个何晏。
何晏的名声很大,位置也很高,他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至于他是怎样
的一个人呢?那真相现在可很难知道,很难调查。因为他是曹氏一派的人,司马氏很
讨厌他,所以他们的记载对何晏大不满。因此产生许多传说,有人说何晏的脸上是搽
粉的,又有人说他本来生得白,不是搽粉的。但究竟何晏搽粉不搽粉呢?我也不知道
。
但何晏有两件事我们是知道的。第一,他喜欢空谈,是空谈的祖师;第二,他喜
欢吃药,是吃药的祖师。此外,他也喜欢谈名理。他身子不好;因此不能不服药。
他吃的不是寻常的药,是一种名叫"五石散"的药。
"五石散"是一种毒药,是何晏吃开头的。汉时,大家还不敢吃,何晏或者将药方
略加改变,便吃开头了。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样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
紫石英,赤石脂;另外怕还配点别样的药。但现在也不必细细研究它,我想各位都是
不想吃它的。
从书上看起来,这种药是很好的,人吃了能转弱为强。因此之故,何晏有钱,他
吃起来了;大家也跟着吃。那时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鸦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药
与否以分阔气与否的。现在由隋巢元方做的《诸病源候论》的里面可以看到一些。据
此书,可知吃这药是非常麻烦的,穷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毒死
。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曰"散发"。倘若没有"散发
",就有弊而无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发",所以
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们看六朝人的诗,有云:"至城东行散",就是此意。后来做
诗的人不知其故,以为"行散"即步行之意,所以不服药也以"行散"二字入诗,这是很
笑话的。
走了之后,全身发烧,发烧之后又发冷。普通发冷宜多穿衣,吃热的东西。但吃
药后的发冷刚刚要相反:衣少,冷食,以冷水浇身。倘穿衣多而食热物,那就非死不
可。因此五石散一名寒食散。只有一样不必冷吃的,就是酒。
吃了散之后,衣服要脱掉,用冷水浇身;吃冷东西;饮热酒。这样看起来,五石
散吃的人多,穿厚衣的人就少;比方在广东提倡,一年以后,穿西装的人就没有了。
因为皮肉发烧之故,不能穿窄衣。为预防皮肤被衣服擦伤,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
现在有许多人以为晋人轻裘缓带,宽衣,在当时是人们高逸的表现,其实不知他们是
吃药的缘故。一班名人都吃药,穿的衣都宽大,于是不吃药的也跟着名人,把衣服宽
大起来了!
还有,吃药之后,因皮肤易于磨破,穿鞋也不方便,故不穿鞋袜而穿屐。所以我
们看晋人的画像或那时的文章,见他衣服宽大,不鞋而屐,以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
飘逸的了,其实他心里都是很苦的。
更因皮肤易破,不能穿新的而宜于穿旧的,衣服便不能常洗。因不洗,便多虱。
所以在文章上,虱子的地位很高,"扪虱而谈",当时竟传为美事。比方我今天在这里
演讲的时候,扪起虱来,那是不大好的。但在那时不要紧,因为习惯不同之故。这正
如清朝是提倡抽大烟的,我们看见两肩高耸的人,不觉得奇怪。现在就不行了,倘若
多数学生,他的肩成为一字样,我们就觉得很奇怪了。
此外可见服散的情形及其他种种的书,还有葛洪的《抱朴子》。
到东晋以后,作假的人就很多,在街旁睡倒,说是"散发"以示阔气。就像清时尊
读书,就有人以墨涂唇,表示他是刚才写了许多字的样子。故我想,衣大,穿屐,散
骃等等,后来效之,不吃也学起来,与理论的提倡实在是无关的。
又因"散发"之时,不能肚饿,所以吃冷物,而且要赶快吃,不论时候,一日数次
也不可定。因此影响到晋时"居丧无礼"。--本来魏晋时,对于父母之礼是很繁多的。
比方想去访一个人,那么,在未访之前,必先打听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
讳。否则,嘴上一说出这个字音,假如他的父母是死了的,主人便会大哭起来--他记
得父母了--给你一个大大的没趣。晋礼居丧之时,也要瘦,不多吃饭,不准喝酒。但
在吃药之后,为生命计,不能管得许多,只好大嚼,所以就变成"居丧无礼"了。
居丧之际,饮酒食肉,由阔人名流倡之,万民皆从之,因为这个缘故,社会上遂
尊称这样的人叫作名士派。吃散发源于何晏,和他同志的,有王弼和夏侯玄两个人,
与晏同为服药的祖师。有他三人提倡,有多人跟着走。他们三人多是会做文章,除了
夏侯玄的作品流传不多外,王何二人现在我们尚能看到他们的文章。他们都是生于正
始的,所以又名曰"正始名士"。但这种习惯的末流,是只会吃药,或竟假装吃药,而
不会做文章。
东晋以后,不做文章而流为清谈,由《世说新语》一书里可以看到。此中空论多
而文章少,比较他们三个差得远了。三人中王弼二十余岁便死了,夏侯何二人皆为司
马懿所杀。因为他二人同曹操有关系,非死不可,犹曹操之杀孔融,也是借不孝做罪
名的。
二人死后,论者多因其与魏有关而骂他,其实何晏值得骂的就是因为他是吃药的
发起人。这种服散的风气,魏,晋,直到隋,唐,还存在着,因为唐时还有"解散方
",即解五石散的药方,可以证明还有人吃,不过少点罢了。唐以后就没有人吃,其
原因尚未详,大概因其弊多利少,和鸦片一样罢?
晋名人皇甫谧作一书曰《高士传》,我们以为他很高超。但他是服散的,曾有一
篇文章,自说吃散之苦。因为药性一发,稍不留心,即会丧命,至少也会受非常的苦
痛,或要发狂;本来聪明的人,因此也会变成痴呆。所以非深知药性,会解救,而且
家里的人多深知药性不可。晋朝人多是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暴如火的,大约便
是服药的缘故。比方有苍蝇扰他,竟至拔剑追赶;就是说话,也要胡胡涂涂地才好,
有时简直是近于发疯。但在晋朝更有以痴为好的,这大概也是服药的缘故。
魏末,何晏他们以外,又有一个团体新起,叫做"竹林名士",也是七个,所以又
称"竹林七贤"。正始名士服药,竹林名士饮酒。竹林的代表是嵇康和阮籍。但究竟竹
林名士不纯粹是喝酒的,嵇康也兼服药,而阮籍则是专喝酒的代表。但嵇康也饮酒,
刘伶也是这里面的一个。他们七人中差不多都是反抗旧礼教的。
这七人中,脾气各有不同。嵇阮二人的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
就始终都是极坏的。
阮年青时,对于访他的人有加以青眼和白眼的分别。白眼大概是全然看不见眸子
的,恐怕要练习很久才能够。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
后来阮籍竟做到"口不臧否人物"的地步,嵇康却全不改变。结果阮得终其天年,
而嵇竟丧于司马氏之手,与孔融何晏等一样,遭了不幸的杀害。这大概是因为吃药和
吃酒之分的缘故:吃药可以成仙,仙是可以骄视俗人的;饮酒不会成仙,所以敷衍了
事。
他们的态度,大抵是饮酒时衣服不穿,帽也不带。若在平时,有这种状态,我们
就说无礼,但他们就不同。居丧时不一定按例哭泣;子之于父,是不能提父的名,但
在竹林名士一流人中,子都会叫父的名号。旧传下来的礼教,竹林名士是不承认的。
即如刘伶--他曾做过一篇《酒德颂》,谁都知道--他是不承认世界上从前规定的道理
的,曾经有这样的事,有一次有客见他,他不穿衣服。人责问他;他答人说,天地是
我的房屋,房屋就是我的衣服,你们为什么进我的裤子中来?至于阮籍,就更甚了,
他连上下古今也不承认,在《大人先生传》里有说:"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陨兮日
月颓,我腾而上将何怀?"他的意思是天地神仙,都是无意义,一切都不要,所以他
觉得世上的道理不必争,神仙也不足信,既然一切都是虚无,所以他便沉湎于酒了。
然而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饮酒不独由于他的思想,大半倒在环境。其时司马氏
已想篡位,而阮籍名声很大,所以他讲话就极难,只好多饮酒,少讲话,而且即使讲
话讲错了,也可以借醉得到人的原谅。只要看有一次司马懿求和阮籍结亲,而阮籍一
醉就是两个月,没有提出的机会,就可以知道了。
阮籍作文章和诗都很好,他的诗文虽然也慷慨激昂,但许多意思都是隐而不显的
。宋的颜延之已经说不大能懂,我们现在自然更很难看得懂他的诗了。他诗里也说神
仙,但他其实是不相信的。嵇康的论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颖,往往与古时旧说反
对。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嵇康做的《难自然好学论》,却道,人是并
不好学的,假如一个人可以不做事而又有饭吃,就随便闲游不喜欢读书了,所以现在
人之好学,是由于习惯和不得已。还有管叔蔡叔,是疑心周公,率殷民叛,因而被诛
,一向公认为坏人的。而嵇康做的《管蔡论》,就也反对历代传下来的意思,说这两
个人是忠臣,他们的怀疑周公,是因为地方相距太远,消息不灵通。
但最引起许多人的注意,而且于生命有危险的,是《与山巨源绝交书》中的"非
汤武而薄周孔"。司马昭因这篇文章,就将嵇康杀了。非薄了汤武周孔,在现时代是
不要紧的,但在当时却关系非小。汤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辅成王的;孔子是祖
述尧舜,而尧舜是禅让天下的。嵇康都说不好,那么,教司马昭篡位的时候,怎么办
才是好呢?没有办法。在这一点上,嵇康于司马氏的办事上有了直接的影响,因此就
非死不可了。嵇康的见杀,是因为他的朋友吕安不孝,连及嵇康,罪案和曹操的杀孔
融差不多。魏晋,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故不能不杀。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呢?因
为天位从禅让,即巧取豪夺而来,若主张以忠治天下,他们的立脚点便不稳,办事便
棘手,立论也难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但倘只是实行不孝,其实那时倒不很要
紧的,嵇康的害处是在发议论;阮籍不同,不大说关于伦理上的话,所以结局也不同
。
但魏晋也不全是这样的情形,宽袍大袖,大家饮酒。反对的也很多。在文章上我
们还可以看见裴頠的《崇有论》,孙盛的《老子非大贤论》,这些都是反对王何们的
。在史实上,则何曾劝司马懿杀阮籍有好几回,司马懿不听他的话,这是因为阮籍的
饮酒,与时局的关系少些的缘故。
然而后人就将嵇康阮籍骂起来,人云亦云,一直到现在,一千六百多年。季札说
:"中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这是确的,大凡明于礼义,就一定要陋于
知人心的,所以古代有许多人受了很大的冤枉。例如嵇阮的罪名,一向说他们毁坏礼
教。但据我个人的意见,这判断是错的。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
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
。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如曹操杀孔融,
司马昭杀嵇康,都是因为他们和不孝有关,但实在曹操司马昭何尝是著名的孝子,不
过将这个名义,加罪于反对自己的人罢了。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黩了礼教,
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
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昭们要迂执
得多。现在说一个容易明白的比喻罢,譬如有一个军阀,在北方--在广东的人所谓北
方和我常说的北方的界限有些不同,我常称山东山西直隶河南之类为北方--那军阀从
前是压迫民党的,后来北伐军势力一大,他便挂起了青天白日旗,说自己已经信仰三
民主义了,是总理的信徒。这样还不够,他还要做总理的纪念周。这时候,真的三民
主义的信徒,去呢,不去呢?不去,他那里就可以说你反对三民主义,定罪,杀人。
但既然在他的势力之下,没有别法,真的总理的信徒,倒会不谈三民主义,或者听人
假惺惺的谈起来就皱眉,好像反对三民主义模样。所以我想,魏晋时所谓反对礼教的
人,有许多大约也如此。他们倒是迂夫子,将礼教当作宝贝看待的。
还有一个实证,凡人们的言论,思想,行为,倘若自己以为不错的,就愿意天下
的别人,自己的朋友都这样做。但嵇康阮籍不这样,不愿意别人来模仿他。竹林七贤
中有阮咸,是阮籍的侄子,一样的饮酒。阮籍的儿子阮浑也愿加入时,阮籍却道不必
加入,吾家已有阿咸在,够了。假若阮籍自以为行为是对的,就不当拒绝他的儿子,
而阮籍却拒绝自己的儿子,可知阮籍并不以他自己的办法为然。至于嵇康,一看他的
《绝交书》,就知道他的态度很骄傲的;有一次,他在家打铁--他的性情是很喜欢打
铁的--钟会来看他了,他只打铁,不理钟会。钟会没有意味,只得走了。其时嵇康就
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这也是
嵇康杀身的一条祸根。但我看他做给他的儿子看的《家诫》--当嵇康被杀时,其子方
十岁,算来当他做这篇文章的时候,他的儿子是未满十岁的--就觉得宛然是两个人。
他在《家诫》中教他的儿子做人要小心,还有一条一条的教训。有一条是说长官处不
可常去,亦不可住宿;官长送人们出来时,你不要在后面,因为恐怕将来官长惩办坏
人时,你有暗中密告的嫌疑。又有一条是说宴饮时候有人争论,你可立刻走开,免得
在旁批评,因为两者之间必有对与不对,不批评则不像样,一批评就总要是甲非乙,
不免受一方见怪。还有人要你饮酒,即使不愿饮也不要坚决地推辞,必须和和气气的
拿着杯子。我们就此看来,实在觉得很希奇:嵇康是那样高傲的人,而他教子就要他
这样庸碌。因此我们知道,嵇康自己对于他自己的举动也是不满足的。所以批评一个
人的言行实在难,社会上对于儿子不像父亲,称为"不肖",以为是坏事,殊不知世上
正有不愿意他的儿子像自己的父亲哩。试看阮籍嵇康,就是如此。这是,因为他们生
于乱世,不得已,才有这样的行为,并非他们的本态。但又于此可见魏晋的破坏礼教
者,实在是相信礼教到固执之极的。
不过何晏王弼阮籍嵇康之流,因为他们的名位大,一般的人们就学起来,而所学
的无非是表面,他们实在的内心,却不知道。因为只学他们的皮毛,于是社会上便很
多了没意思的空谈和饮酒。许多人只会无端的空谈和饮酒,无力办事,也就影响到政
治上,弄得玩"空城计",毫无实际了。在文学上也这样,嵇康阮籍的纵酒,是也能做
文章的,后来到东晋,空谈和饮酒的遗风还在,而万言的大文如嵇阮之作,却没有了
。刘勰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这"师心"和"使气",便是魏末晋初
的文章的特色。正始名士和竹林名士的精神灭后,敢于师心使气的作家也没有了。
到东晋,风气变了。社会思想平静得多,各处都夹入了佛教的思想。再至晋末,
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文章便更和平。代表平和的文章的人有陶潜。他的态度是
随便饮酒,乞食,高兴的时候就谈论和作文章,无尤无怨。所以现在有人称他为"田
园诗人",是个非常和平的田园诗人。他的态度是不容易学的,他非常之穷,而心里
很平静。家常无米,就去向人家门口求乞。他穷到有客来见,连鞋也没有,那客人给
他从家丁取鞋给他,他便伸了足穿上了。虽然如此,他却毫不为意,还是"采菊东篱
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自然状态,实在不易模仿。他穷到衣服也破烂不堪,而还
在东篱下采菊,偶然抬起头来,悠然的见了南山,这是何等自然。现在有钱的人住在
租界里,雇花匠种数十盆菊花,便做诗,叫作"秋日赏菊效陶彭泽体",自以为合于渊
明的高致,我觉得不大像。
陶潜之在晋末,是和孔融于汉末与嵇康于魏末略同,又是将近易代的时候。但他
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表示,于是便博得"田园诗人"的名称。但《陶集》里有《述酒》
一篇,是说当时政治的。这样看来,可见他于世事也并没有遗忘和冷淡,不过他的态
度比嵇康阮籍自然得多,不至于招人注意罢了。还有一个原因,先已说过,是习惯。
因为当时饮酒的风气相沿下来,人见了也不觉得奇怪,而且汉魏晋相沿,时代不远,
变迁极多,既经见惯,就没有大感触,陶潜之比孔融嵇康和平,是当然的。例如看北
朝的墓志,官位升进,往往详细写着,再仔细一看,他是已经经历过两三个朝代了,
但当时似乎并不为奇。
据我的意思,即使是从前的人,那诗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谓"田园诗人","山林
诗人",是没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间世的,也是没有的。既然是超出于世,则当然连
诗文也没有。诗文也是人事,既有诗,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譬如墨子兼爱,
杨子为我。墨子当然要著书;杨子就一定不著,这才是"为我"。因为若做出书来给别
人看,便变成"为人"了。
由此可知陶潜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也不能忘掉"死",这是
他诗文中时时提起的。用别一种看法研究起来,恐怕也会成一个和旧说不同的人物罢
。
自汉末至晋末文章的一部分的变化与药及酒之关系,据我所知的大概是这样。但
我学识太少,没有详细的研究,在这样的热天和雨天费去了诸位这许多时光,是很抱
歉的。现在这个题目总算是讲完了。
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北新》半月刊第二卷第二号
====
要说文化规模,我首肯先秦。六朝还是走不出儒庄,当然更突出的思
想成就是译经。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xw wrote:
谈魏晋,也不用在伟大领袖的指导下面谈。当年评水浒,说宋江投降
了,就去打方腊,这个没什么。谈六朝,我先转一篇鲁迅:
这个没意见。我还以为我们是在青冈的领导下谈呢:)先谢转文。要不 xw 另开条线,我小凳儿都搬好了。 - posted on 10/19/2006
浮生 wrote:
xw wrote:这个没意见。我还以为我们是在青冈的领导下谈呢:)先谢转文。要不 xw 另开条线,我小凳儿都搬好了。
谈魏晋,也不用在伟大领袖的指导下面谈。当年评水浒,说宋江投降
了,就去打方腊,这个没什么。谈六朝,我先转一篇鲁迅:
没关系,就在这线下谈,我一向喜欢具体,不喜欢泛泛而谈。汉魏六
朝八百年, 岂是三两个字就可了结?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如果真心谈,我以为陈寅恪的《南北朝史讲义》很严格,如果说这本
书不读,那只好泛泛而谈,那就跟着主席谈吧。
主席说文选,那文选是梁太子萧统选的,能不选六朝文?但同期徐陵
编的玉台新咏,不能与唐诗宋词比拟。这里有刘熙载诗概的点评:
====
汉武帝《秋风辞》,《风》也;《瓠子歌》,《雅》也。《瓠子歌》忧民之
思,足继《云汉》,文中子何但以《秋风》为悔志之萌耶?
武帝《秋风辞》、《瓠子歌》、柏梁与群臣赋诗,後世得其一体,皆足成一
大宗,而帝之为大宗不待言矣。
或问《安世房中歌》与孝武《郊祀》诸歌孰为奇正?曰:《房中》,正之正
也;《郊祀》,奇而正也。
汉《郊祀》诸乐府,以乐而象礼者也。所以典硕肃穆,视他乐府别为一格。
秦碑有韵之文质而劲,汉乐府典而厚。如商、周二《颂》,气体攸别。
质而文,直而婉,《雅》之善也。汉诗《风》与《颂》多,而《雅》少。
《雅》之义,非韦傅《讽谏》,其孰存之!
李陵赠苏武五言,但叙别愁,无一语及於事实,而言外无穷,使人黯然不可
为怀。至“径万里兮度沙幕”一歌,意味颇浅,而《汉书苏武传》载之以为陵作,
其果然乎?
《古诗十九首》与苏、李同一悲慨,然《古诗》兼有豪放旷达之意,与苏、
李之一於委曲含蓄,有阳舒阴惨之不同。知人论世者,自能得诸言外,固不必如
锺嵘《诗品》谓《古诗》“出於《国风》”,李陵“出於《楚辞》”也。
《十九首》凿空乱道,读之自觉四顾踌躇,百端交集。诗至此,始可谓其中
有物也已!
曹公诗气雄力坚,足以笼罩一切,建安诸子,未有其匹也。子建则隐有“仁
义之人,其言蔼如”之意。锺嵘品诗,不以“古直悲凉”加於“人伦周、孔”之
上,岂无见乎!
曹子建《赠丁仪王粲》有云:“欢怨非贞则,中和诚可经。”此意足推风雅
正宗。至骨气情采,则锺仲伟论之备矣。
公斡气胜,仲宣情胜,皆有陈思之一体。後世诗率不越此两宗。
陆士衡诗,粗枝大叶,有失出,无失入,平实处不妨屡见。正其无人之见存,
所以独到处亦跻卓绝,岂如沾沾戈戋戋者,才出一言,便欲人道好耶!
刘彦和谓士衡矜重,而近世论陆诗者,或以累句訾之。然有累句,无轻句,
便是大家品位。士衡乐府,金石之音,风云之气,能令读者惊心动魄。虽子建诸
乐府,且不得专美於前,他何论焉!
阮嗣宗《咏怀》,其旨固为渊远,其属辞之妙,去来无端,不可踪迹。从来
如射洪《感遇》,太白《古风》,犹瞻望弗及矣。
叔夜之诗峻烈,嗣宗之诗旷逸。夷、齐不降不辱,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趣
尚乃自古别矣。
野者,诗之美也。故表圣《诗品》中有“疏野”一品。若锺仲伟谓左太冲
“野於陆机”,野乃不美之辞。然太冲是豪放,非野也,观《咏史》可见。
张景阳诗开鲍明远。明远遒警绝人,然练不伤气,必推景阳独步。“苦雨”
诸诗,尤为高作。故锺嵘《诗品》独称之。《文心雕龙明诗》云:“景阳振其丽。”
“丽”何足以尽景阳哉!
刘公斡、左太冲诗壮而不悲,王仲宣、潘安仁悲而不壮,兼悲壮者,其惟刘
越石乎?
孔北海《杂诗》:“吕望老匹夫,管仲小囚臣。”刘越石《重赠卢谌》诗:
“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又称“小白相射钩”。於汉於晋,兴复之志同也。
北海言:“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越石言:“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其欲及时之志亦同也。锺嵘谓越石诗出於王粲,以格言耳。
刘越石诗,定乱扶衰之志;郭景纯诗,除残去秽之情。第以“清刚”、“隽
上”目之,殆犹未觇厥蕴。
嵇叔夜、郭景纯皆亮节之士,虽《秋胡行》贵玄默之致,《游仙诗》假栖Т
之言,而激烈悲愤,自在言外,乃知识曲宜听其真也。
曹子建、王仲宣之诗出於《骚》,阮步兵出於《庄》,陶渊明大要出於《论
语》。
陶诗有“贤哉回也”、“吾与点也”之意,直可嗣洙、泗遗音。其贵尚节义,
如《咏荆卿》、美田子泰等作,则亦孔子贤夷、齐之志也。
陶诗“吾亦爱吾庐”,我亦具物之情也;“良苗亦怀新”,物亦具我之情也。
《归去来辞》亦云:“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陶诗云:“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又云:“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高。”
可见其玩心高明,未尝不脚踏实地,不是倜然无所归宿也。
锺嵘《诗品》谓阮籍《咏怀》之作,“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余
谓渊明《读山海经》,言在八荒之表,而情甚亲切,尤诗之深致也。
诗可数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陶渊明自庚子距丙辰十七年间,作诗九首,
其诗之真,更须问耶!彼无岁无诗,乃至无日无诗者,意欲何明?
谢才颜学,谢奇颜法,陶则兼而有之,大而化之,故其品为尤上。
陶、谢用理语各有胜境。锺嵘《诗品》称“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
平典似《道德论》”。此由乏理趣耳,夫岂尚理之过哉!
谢客诗刻画微眇,其造语似子处,不用力而功益奇,在诗家为独辟之境。
康乐诗较颜为放手,较陶为刻意,炼句用字,在生熟深浅之间。
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谓灵运“兴会标举”,延年“体裁明密”,所以示
学两家者,当相济有功,不必如惠休上人好分优劣。
颜延年诗体近方幅,然不失为正轨,以其字字称量而出,无一苟下也。文中
子称之曰:“其文约以则,有君子之心。”盖有以观其深矣。
延年诗长於廊庙之体,然如《五君咏》,抑何善言林下风也。所蕴之富,亦
可见矣。
左太冲《咏史》似论体,颜延年《五君咏》似传体。
韦傅《讽谏诗》,经家之言;阮嗣宗《咏怀》,子家之言;颜延年《五君咏》,
史家之言;张景阳《杂诗》,辞家之言。
“孤蓬自振,惊沙坐飞”,此鲍明远赋句也。若移以评明远之诗,颇复相似。
明远长句,慷慨任气,磊落使才,在当时不可无一,不能有二。杜少陵《简
薛华醉歌》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何刘沈谢力未工,才兼鲍
照愁绝倒。”此虽意重推薛,然亦见鲍之长句,何、刘、沈、谢均莫及也。
陈孔璋《饮马长城窟》机轴开鲍明远。惟陈纯乎质,而鲍济以妍,所以涉其
流者,忘其发源所自。
谢玄晖诗以情韵胜,虽才力不及明远,而语皆自然流出,同时亦未有其比。
江文通诗,有凄凉日暮,不可如何之意。此诗之多情而人之不济也。虽长於
杂拟,於古人苍壮之作亦能肖吻,究非其本色耳。
庾子山《燕歌行》开唐初七古,《乌夜啼》开唐七律,其他体为唐五绝、五
律、五排所本者,尤不可胜举。
隋杨处道诗,甚为雄深雅健。齐、梁文辞之弊,贵清绮不重气质,得此可以
矫之。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php3?tkey=1134421361
====
宋是理学,明是心学,两者是对立的,乞可混一而谈?
- posted on 10/19/2006
问题 wrote:
想问各位一个问题, 如果你活在那个时代, 也就是你父辈的时代, 你是否比你父辈做的更好?
历史是经不起假设检验的,但还是可以做一个Monte Carlo模拟测试。
我首先钦佩毛泽东的军事才能,凭着北大图书馆翻旧书的功夫,凭着一帮土匪的游击战术,打败了美式装备的黄埔栋梁们。当然他得到了许多帮助,包括黄埔出身的诸多大佬,也包括许多拥有两个党籍的间谍情报。
我更佩服他的宏观运筹,可以长远的预见并利用日本人的武力来制肘国民政府,并且在第一时间夺取东北,重演努尔哈赤入关的壮举。这些他从旧书里翻出来的真知,不是一般所谓军事天才能够把握的。
不过我最佩服他的是,在战火硝烟的非常年代,可以从容赋诗,大书狂草,还亲自主持小资云集的文艺座谈。甚至在古稀之年,也不忘畅谈魏晋风流,揶古揄今。
所以我总是想,如果他即时退休回湖南,像华盛顿那样酿几坛子酒,像谢灵运那样赋几首山水,再躺在湘江岸边狂草他几个通宵呢?他应该省下与小赫拌嘴皮的功夫潜心作诗,或者省下搞两弹的精力写一部新水浒,那么超越丘吉尔搞个文学诺贝尔将不是梦想。
那么他的一生将会无比完美,与他同时代的人也将无比幸运。那么在文革之前中国就可以起飞,哪用等啥七十年代才降生的四小爬虫来扶贫。那样的中国将是最接近理想的天堂,那样的你我今天也不用躲在大洋对岸的办公室,偷偷逛到玛雅店来发贴子。
但是他怎么能有华盛顿农民一样的志向呢?尽管他自己就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农民思维。还想写啊,不过老板不让….该下班了。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WOA, WOW! 那中国幸甚!世界幸甚! - posted on 10/19/2006
rzp wrote:
八十一子 wrote:继续这鱼生的比喻:做上等的鱼生,用鱼身上的好肉是不够的,得好鱼身上的好肉才行。可是满街超市、快餐店卖鱼生便当也是市场现状。
qinggang wrote:读书不都是各取所需?就跟做生鱼片一样,这篇文章能够提供一些第一手资料供研究,很不错,是鱼身上的好肉。至于那些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地方,当做下水扔掉好了。
把毛泽东贴这里,是犯众怒的行为。:)
大伙儿评评这篇文章。
=================================
河里有鱼我不发愁,河里没鱼我才发愁。
八爷这个比喻有道理。这才是真正高明的“比”。:-)
下面转一篇老毛写给陈毅的一封信。看看这封信就知道老毛懂不懂“比”、“兴”。老毛政治上确是个魔鬼,但何必因此把他其它方面也全盘否定?这里有论者坚持毛不懂诗中的“比”,翻来覆去举的例子就是“沁园春 雪”的下阕,意思是说老毛想用“比”但不会用,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老毛那几句根本不是以帝王们比喻自己,而是在踩乎那几个帝王,是说那几个帝王都不如他。这种铺陈排比,是典型的赋的写法。随便看看其他的毛诗,“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不就是“比”吗?
=================================================================
毛泽东给陈毅谈诗的一封信
陈毅同志:
你叫我改诗,我不能改。因我对五言律,从来没有学习过,也没有发表过一首五言律。你的大作,大气磅礴。只是在字面上(形式上)感觉于律诗稍有未合。因律诗要讲平仄,不讲平仄,即非律诗。我看你于此道,同我一样,还未入门。我偶尔写过几首七律,没有一首是我自己满意的。如同你会写自由诗一样,我则对于长短句的词学稍懂一点。剑英善七律,董老善五律,你要学律诗,可向他们请教。
西行
万里西行急,乘风御太空。
不因鹏翼展,那得鸟途通。
海酿千钟酒,山栽万仞葱。
风雷驱大地,是处有亲朋。
只给你改了一首,还很不满意,其余不能改了。
又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韩愈以文为诗;有些人说他完全不知诗,则未免太过,如《山石》,《衡岳》,《八月十五酬张功曹》之类,还是可以的。据此可以知为诗之不易。宋人多数不懂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嚼腊。以上随便谈来,都是一些古典。要作今诗,则要用形象思维方法,反映阶级斗争与生产斗争,古典绝不能要。但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民歌中倒是有一些好的。将来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又李白只有很少几首律诗,李贺除有很少几首五言律外,七言律他一首也不写。李贺诗很值得一读,不知你有兴趣否?
祝好!
毛泽东
一九六五年,七月廿一日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19/2006
从未说过毛不懂比喻,还夸过他“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比喻。我只是想纠正许多人以为他与帝王相比是比喻的误解。 - posted on 10/19/2006
问题 wrote:
想问各位一个问题, 如果你活在那个时代, 也就是你父辈的时代, 你是否比你父辈做的更好?
历史是经不起假设检验的,但还是可以做一个Monte Carlo模拟测试。....
如果不能比父辈做的更好, 那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一个民族把命运交到一个人手里, 这民族本身就有问题.
华盛顿的威望虽高但权力有限, 那是联邦制. 他走, 树立了好的典范, 留, 也不能为所欲为. 制定宪法和捍卫宪法的人功不可抹, 中国少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 posted on 10/20/2006
回XW, 以下这两篇文摘仅供参考, 有空咱们再聊. :)
第二篇文摘谈到蒋介石推崇心学大师王阳明, 假设是蒋介石"成则为王"而不是毛泽东, 各位是否认为这是"好鱼生"呢? :)
----------------------------------------------
第二,两宋理学家、思想家在宋王朝“佑文”氛围中,喷发出儒学新生命智慧。他们破除了对《五经》的迷信,冲破了《五经》为圣人之言的种种神圣的光环和权威。质疑《五经》句句为真理的陈词滥调,推倒汉唐以来的“家法”和“师法”,把“疏不破注”、“讳言服、郑非”,转变为“舍传求经”、“疑经改经”。把汉唐的“六经注我”的章句训诂之学转换为“六经注我”的义理之学,使人们的思想从繁琐的、僵化的、教条化的经学桎梏下解放出来。欧阳修著《易童子问》,以《易传》非孔子圣人之言;朱熹以《周易》为卜筮之书,《诗经》三百篇非“思无邪”,而是讲男女之事,《尚书》为历史文诰等,还《五经》以历史本来面目。这不仅为重新诠释《五经》等经典文本开出了广阔的解释空间,而且为“六经注我”的义理之学荡涤了思想障碍,从而挽救了长期以来注疏训诂之学使儒学生命智慧枯萎的危机,并为理学核心话题理、气、心、性找到了新的解释文本的经典依据。他们从《礼记》中找出《大学》、《中庸》两篇,与《论语》、《孟子》合成《四书》,并抬高《四书》的地位,使之居于《五经》之上,而合称《四书五经》。这种依傍解释经典文本的重新选择,蕴涵着先前理论思维形态的终结,新理论思维形态的转生。它说明先前理论思维形态所依傍解释的经典文本已不适合于新理论思维形态的需要。这就是说,随着理学新理论思维形态的“核心话题”的转变,它所依傍解释的经典文本也必随之而变易①。这是中国哲学理论思维形态转生的具有标志性的两方面,缺一均很难构成新哲学理论思维形态的转生。
第三,理学家出入佛、道,是为了融突和合儒、释、道,落实从唐至宋初所倡导的“兼容并蓄”的文化整合方法,要“兼容并蓄”三教,必须出入三教,对三教有深入的研究和体悟,才能豁然贯通三教,于是程颢体认出:“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②“天理”二字,其实《庄子》书中和《礼记·乐记》中均已有记载,程颢不会不知道,为什么程颢说是他“自家体贴出来”?显然是他对“天理”这个古老的传统范畴加以重新理解、诠释。这种重新理解、诠释,是一种文本的再创造,范畴的再发现,理论体系的新构建。所以,程颢敢于声称“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的。这个“自家体贴”不仅落实了三百多年来的“兼容并蓄”的文化整合方法,而且实现了中国哲学理论思维形态的转生,开创了宋明理学的理论新时代。
“天理”(理)作为儒、释、道三教兼容并蓄、融突和合的新哲学概念、范畴,它蕴涵了三家哲学精神。二程说:“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定与止有相通之处。《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儒释会通,以辨儒释同异。二程引《周易·艮卦》解止的意义:“艮其止,止其所也。言随其所止而止之。”③后来陆九渊用佛教的破“我执”、“无我”,破“法执”、“无物”的思想来解释《周易·艮卦》卦辞。据《语录》记载:“复斋看伊川《易传》解‘艮其背’,问某:‘伊川说得如何?’某云:‘说得鹘突。’遂命某说,某云:‘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行其庭,不见其人,无物’。”④陆氏则儒释圆融,以佛释《易》。陆王心学和佛教禅宗都讲“本心”,顿悟和无我之境,虽话语一致或相似,但内涵仍异趣。理学家吸收华严宗的“理事无碍”、“一多相摄”及佛教的“月印万川”之喻,以阐述“理一分殊”思想。杜顺在解释事理圆融观说:“夫事理两门圆融一际者,复有二门:一者心真如门,二者心生灭门。心真如门者是理,心生灭门者是事,即谓空有二,自在圆融。”①朱熹说:“伊川说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及在人,则又各自有一个理。”②“理一”是总合天地万物之理的“一般道理”、“一般水”,分开来,每个事物都有一个理,其用不同。“释氏云:‘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这是那释氏也窥见得这些道理。”③也可说是朱熹窥得那释氏的道理。“理一”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无差别相,但能随事物而生,随缘而有。
宋明理学中无论是程朱道学(理学),陆王心学,抑或张(载)王(夫之)气学,胡宏性学,都受佛教的洗礼,都吸收佛、道哲学思想。佛教为理学的“核心话题”理、气、心、性的体用论、体认论、工夫论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和实践经验。如果不是儒、释、道三教长期融突和合而营造了宽松的、平等的对话、互动的学术文化氛围,作为新儒学的理学是不可能转生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佛道之学也就没有宋明理学④,或者说,没有佛道之学就没有宋明学术的“造极”。
四
佛教对宋明理学的影响,不仅是思维观念上的、内心生活上的,而且是价值理想上的、行为方式上的,同时也是文体形式上的和概念分析上的。宋明哲学家、思想家仿照佛教“语录”体裁,使宋明理学“语录体”大肆流行。佛教对概念、范畴的深入剖析、细致分梳,也使中国固有概念、范畴解释学更趋发展。朱熹病中默诵《四书》,对《四书》中的概念、范畴以绝句的形式,加以解释,如天、学、心、意、致知、中庸、人心道心、命、性、道、情、谨独、静、体用、鬼神、仁、知天命、一贯、居敬、博约、克己、九思、求放心、存心、良知、闻知等。朱熹对“天”的解释是:“气体苍苍故曰天,其中有理是为乾。推原气禀由无极,只此一图传圣心。”⑤对“中庸”解释说:“过兼不及总非中,离却平常不是庸。二字莫将容易看,只斯为道用无穷。”⑥后朱子门人程端蒙(1143-1191)撰《性理字训》,就命、性、心、情等30个范畴作了简要解释,得到朱熹的赞扬。陈淳(1159-1223)继承朱熹之学,特别对朱子的概念、范畴,潜心研究。他对于经书中的要义,如身心性命之端,理义道德之旨,与夫阴阳鬼神之微妙,儒术异流之同异,纲举目张,条分缕析,因流溯源,从末探本,触类引伸,贯穿洞达,而撰成《北溪字义》(有称《北溪先生性理字义》、《北溪先生字义详讲》),把中国对于哲学概念、范畴的研究推向高水平。
再者,佛教经典大量翻译和深入传播,众多佛教概念演变成汉语的概念,成为中国思想、哲学的常用概念:如实相、如实、觉悟、净土、彼岸、因缘、解脱、唯心、因果、本行、众生、公案等,充实与丰富了中国思想和哲学表述的内涵的意蕴。如“世界”,梵文loka,音译为“路迦”。《楞严经》(四)说:“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法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据此,世界是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后来作为空间观念,被汉语所接受。又如“大众”,梵语Mahasarngha,音译“摩诃僧伽”,意译为大众。《智度论》说:“大众者,除佛馀一切贤圣。”成为汉语习用词。汉语成语有不少出自佛经典故、教义、仪礼、寓言、传说等。如“三生有幸”,出自佛教生死轮回说;“神通广大”,出自对佛的法力的描述;“醍醐灌顶”,出自密教的入教仪式;“味同嚼蜡”、“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等,出自《楞严经》。据有人统计,古汉语中的外来语,90%来自佛教。它融入汉语,但没有造成汉语的“失语症”。在当今全球化时代,不同语言的交往、渗透、吸收、融合,是大势所趋,不可避免。
----------------------
心学大师王阳明
阳明先生是蒋介石先生最推崇的人,蒋虽不堪,却亦有其过人之处,由此可见阳明先生之过人。作为士大夫,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阳明先生是屈指可数的几位既有“立德”、“立言”,又有“立功”人,其德行、事功,至今仍收到读书人的敬仰,可见其巨大之人格魅力。
说起王阳明就不能不提及他的前辈——象山先生陆九渊,王阳明继其学说思想说发展起来的心说与陆一道所构成的陆王心学,成为唯一堪与以大儒朱熹所代表的所谓儒家正宗的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儒家思想流派,对中国当时以及后世之读书人之思想产生了巨大冲击和影响,也在中国文化思想史及哲学史上书下浓墨一笔。
陆九渊乃公认之天才。四岁时仰天俯地,用稚嫩而悠远的心灵琢磨:“天地何所穷际?”苦思冥想,以致不食不睡,最后其父不得不动用父亲的权威喝止他。——另一天才屈原提出类似的问题,大概已而立了罢。然而陆九渊自然不会再走父辈传统的老路,有时候虚的可以决定实的,代表传统的父辈可以喝止后代,却不能阻止改变后代的思维。九渊的疑团横亘心中十年,待看到古书“宇宙”二字之注解:“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时,乃大悟,激动道:“原来无穷。人与万物,皆在无穷之中”。——后王阳明也有类似与此之龙场悟道,可谓与陆“一脉相承”。这虽只是事实性判断,但亦隐然包含了在无穷中即无穷的大胆推理,他拿起笔来,又加一句:“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如果说在一个天人合一观念地久天长深入人心的国度,冒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新奇不算革命的话,他下面两句就是石破天惊的新口号了: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就是宇宙。
陆晚年之时这样解释我心即宇宙: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
“人须闲时大纲思量,宇宙之间如此广阔,吾立身其中,须大作一个人。”
此之“大作一人”,非是自大狂,而是进入与天地合德的境界,于是此时之心学,恢复了早期儒学阳刚雄健的人生姿态,恢复了儒学的“大丈夫”风采:“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确实无他这般人。陆九渊不象朱熹那样遍寻明师博采众家之长,而是旱地拔葱式的崛起,超越其是流行的一切,师古——直承孟子的心性论;师心——发明自己的本心,于是开“心即理”之说,震动天下,并被王阳明发扬光大。
心学之一大特点即是“扩充法”:找着善根良心,然后让它象核裂变式的、极限挥发,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所有在陆九渊为心学打下一个基础后,开始了艰辛的探索“善根”的过程。他自以为没有陆的天纵之才,所以也似朱熹那般,遍访名家,希望得其心道,然而结果每每令他失望:所遇“名贤”,十有八九皆以程朱为儒家正统,推崇“知而后行”得“迂腐理论”,王于是叹道:“都是些举子学,不是身心学。”直到十八岁那年他碰到了名儒娄一斋。
娄是明初著名理学家吴与弼得学生,但虽以朱学为正宗,却也有心学之倾向。娄氏向王讲了“圣人必可学而至”的儒学通则,正搔着王的痒处,“遂深契之”,产生了确定他的致力方向的、指点迷津的作用。后娄之女嫁于宁王为妃,受起株连而亡,阳明以礼葬之,也算报了点拨之恩。后世认为,即使娄一斋不是阳明心学发端之人,亦起了重要作用,因娄的同门——吴与弼的另一学生谢西山就曾提出过“知行合一,学之要也。”而后来王在娄之引荐下到临川“朝圣”见吴时,亦必定听得此论。
以后数年,阳明入宦,浮沉十数载终于获罪下狱,后又被当时因正德皇帝一句不耐烦的:“些许消失,你自己斟酌即可,何必扰朕”而得熏天权势的刘瑾发配到贵州龙场——一个一般地图查不到的说是驿站其实更近似于动物世界的偏僻所在,据说在此设驿,非是为了军事目的,仅仅源于刘瑾之一个梦境。对于阳明来说,这里实在不比监狱好多少,之于北京城,气候自然没得比,况且少了许多可以“论道的狱友”。
然而被抛到这种绝地,整个世界却变得单纯了——变成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于是阳明被抛回“初民社会”,可以每天思考诸如“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最基本的哲学问题。在每一天都要经历生死之境且早已经过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先受杖刑,后遇杀手,阳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军事上,这也许只是一句鼓舞士气的大话,但在生存哲学,生存智慧的锤炼创建时,却是必须如此的“基本原理”:不临“实事”之真际,不可能求出真真切切的“是”来。用存在主意的话说,即:不进入临界状态,不可能发现生存的真是境遇,也就无法看清楚“在”的本质。阳明却无暇穷究这些“学”,他要捕捉的是切实而行的“理”。于是当他将37年的家底都拼将出来,把拥有的三千年的文化底蕴都用头皮顶出来之后,在一个春夏之交的午夜,顿悟了,这即是著名的“龙场顿悟”。
顿悟之后,阳明道:“圣人之道,我性已足。过去从外物求天理是舍本逐末了。由外及里的路子整个是一场误会。”乃知“格物致知之旨”,后由此而致“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三说,自成体系,又道:“王道息而伯术行,功利之徒,外假天理之近似以济其私,而以欺于人曰:天理固如是。不知既无其心矣,而尚何有所谓天理者乎?”驳斥理学,正式竖起心学之大旗。
“心即理”直承陆九渊。这一思想很明显地体现于王的一个论断:“心外吾物”。也正由此语,他被认为是中国主观唯心主义的代表人物。“心外无物”一说,颇近似于佛家的一段机锋:
“风动邪?幡动邪?”
“非风动,非幡动,心动也。”
这其实缘于王阳明的求思经历。与陆九渊近似,王亦曾经向虚幻之佛理寻求心学之突破,不同的是,陆是由于不屑于求名师,王则是求明师而不得。曾经有一个关于王阳明的传说,说是王到一座寺庙游玩,见一房门紧闭,好奇之下不顾知客僧苦劝,执意开门,结果大惊,原来房中有位圆寂的老和尚与王之面容极其相似,身后墙上还有一首诗,写道:
“五十年后王阳明,开门犹是闭门人;精灵闭后还归复,始信禅门不坏身。”
王黯然,知其乃自己前世,留下诗句:
“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阳水底天;
闲依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此事极玄,显然属于不可信之说,但是王阳明与佛家渊源之深可见一斑,也从另一侧面印证了佛理之于王的影响。
第二是“致良知”,关于此点,后世学者毁誉参半,甚至有人极端的认为。这是王拿来愚弄老百姓以利于统治者统御的工具,乃是大大的“毒草”,此言大谬。当时之世,紫禁城中,皇帝昏聩,数年不朝;朝堂之上,奸佞当道,良善遭恶;市井之中,百姓好淫,不死进取,可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在这个时候,王阳明提出“致良知”之说,把一定的社会道德规范转化为人的自觉的意识和行为,强调主观立志和主体精神的力量,强调人的自我更新,倡导学习要自求自得,提倡人们“发明本心,固受自操”,使人明明德,修自身,实为劝世之良药。而改观今日之社会,道德底线已近于崩溃,恶人几无所畏惧,善者几无所依仗,骇人听闻之事,伤天害理之举,时有发生,岂可曰今日之道德论远胜于阳明之“致良知”邪?
王阳明最重要的一个思想是:“知行合一”。这是他最为人推崇的一个主张,也是他成为一代大家的“成名之作”,正是由于此说,他才得以成为与朱熹等人彻底“划清界限”,与陆九渊一道,负手傲立于儒家另一顶峰,让后人“传唱”至今。
儒家之学到宋代时,“二程”已是绝对权威,而按此脉络发展起来形成的“程朱”之学,也已隐然成儒家正统学说,至于其所主张的“知而后行”,自然也被“沉默的大多数”所接受,成为哲学之“主流”,而王阳明以其无匹才华,一针见血地指出其谬误:“食味之美恶,必待入口而后知,岂有不不待入口而已先知食味之美恶者邪”;“路歧之险夷,必待身亲履历而后知,岂有不待身亲履历而已先知路之险夷者邪”——由此可见,王之知行合一时极重视实践精神的,是讲求一种“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的,所以后世之人,因其乃唯心主义大家而断言他之论断与“理论联系实际”“理论实践想结合”是毫不沾边的,实乃武断。黑格尔、费尔巴哈显然不是马克思的信徒,但他们的唯物主义何辩证法不仍是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之重要组成部分吗?
“知行合一”作为一种理论,也成功的指导了王的一些特殊行动,最著名的是平宁王之。王阳明不是军事家,也不是阴谋家,宁王反叛后朝野震动,许多军事家阴谋家都束手,独有被曾被朝廷打入大狱的他站出来作战。王是没有正式的官军来统御的,所辖的只不过是金陵城附近州县的衙役兵勇甚至一班刚被招安的土匪流寇,三千人以上就称“大军”,然而阳明却用这支队伍无往不利,四十天而竟全功,一时被誉为“大明军神”。——一介大儒,指挥千军万马若提笔研墨,不是“知行合一”又是什么?
有意思的是,王作为明史上最璀璨的思想之星之一,却在得胜之后,毁去所有宁王与朝臣通密之信,几乎是“故意”为朝堂上一帮早睁红了眼睛的人留下了把柄,于是这帮小人发难的时候,王终于再度被贬,飘然入山,从容地做他的心学大师去了——他大概亦是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罢。
- posted on 10/20/2006
梦冉 wrote:
回XW, 以下这两篇文摘仅供参考, 有空咱们再聊. :)
第二篇文摘谈到蒋介石推崇心学大师王阳明, 假设是蒋介石"成则为王"而不是毛泽东, 各位是否认为这是"好鱼生"呢? :)
蒋介石先不说,先说说'好鱼生':
魏晋时期:人格独立,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汪洋恣肄。
宋明理学:天人合一,天人合德,心外无物,人即是天。
这些中国(也含印度教、佛教)的东西多好。难怪五四时期的人不知去从。:-)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就是宇宙' - 这个跟泰戈尔援引印度教的世界观很接近。 - posted on 10/20/2006
儒家好不好? 佛家好不好? 当然好了. 可是那时候毛泽东却要批判, 为什么呢? 假设是蒋介石, 可能不但不批判, 反而要推崇宋明理学了. 看看台湾就知道了.台湾的华人也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
毛泽东又反对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 说道: 假的, 假的. 又说美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我想, 共产主义者认为资本家剥削人民. 其实, 马克思的学说还是帮助了早期的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家加大了给与雇佣阶级的福利, 缓解了阶级矛盾.
建国时, 国名本来是"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 清华一位教授提出: 人民本来就有民主的意思. 所以正式命名时, 改为"中华人民共和国". 当年所要推翻的人民头上的三重大山是什么呀?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20/2006
毛泽东又反对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 说道: 假的, 假的. 又说美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我想, 共产主义者认为资本家剥削人民. 其实, 马克思的学说还是帮助了早期的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家加大了给与雇佣阶级的福利, 缓解了阶级矛盾.
其实这就是“欧洲式”的社会主义了。这几年拉美国家纷纷向左转,也差不多如此吧。 - posted on 10/24/2006
这篇《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文章作者哄抬老毛是显而易见
其一, 她写到, ….平息我情绪波涛的,是他老人家和我共同背诵了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直到含有我的名字的末句,我才恍然悟到毛主席吟诵此诗的动因。这风趣典雅的幽默,不仅让我平静下来,而且迅速地拉近了我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距离。我不禁为老人家高超的、艺术的领导魅力深深感动。
刘禹锡的这首《西塞山怀古》中的萧萧芦荻秋, 与北大中文系老师芦荻是毫无关系, 是毛老人家哄她玩地, 这件事充其量也只能说明是他老人家熟读古诗词, 已是高龄了, 仍还记得背得许多古诗. 可她却把这件事拔高到我不禁为老人家高超的、艺术的领导魅力深深感动
按照芦荻的逻辑, 咱能饭也是熟读诗书地, 也常常用古诗词来哄闹网中的蓝绿网友, 芦荻也该来为伟大领袖咱能饭高超的、艺术的领导魅力深深欢呼才是
其二, 我从教的专业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主要的分工段恰好是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对这段文学的发展、创作和社会文化背景比较熟悉。我了解,自中唐以来,士大夫对魏晋南北朝的评价,除其间的书法、绘画和个别作家外,大多持批判的观点。北宋的大作家苏轼在他的
《潮州韩文公庙碑》一文中,曾赞美韩愈所说的“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八代,指东汉、魏、晋、宋、齐、梁、陈和隋。“文衰”、“道溺”四字,可说是对魏晋南北朝批判观点的高度概括。这种批判观点,后来成为传统的定见,并一直为后世所承袭,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毛主席不赞成这种因袭和定见。
若说前一例是作者单纯幼稚而哄抬拔高老毛, 那么其二就是作者为哄抬拔高老毛而歪曲事实了, 魏晋南北朝在历史上被称作是一个乱世, 自古今中外不乏系统地研究魏晋南北朝的人, 褒贬分明, 但多数学者对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哲学, 文学和艺术的发展是持肯定太度,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把老庄的哲学思想用于人文, 和人文创作, 其本身是辉煌地, 也为以后的唐宋文学的更大繁荣奠定了基础.
正相反, 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文革结束前的老毛时代, 按照共产党的阶级社会分析把魏晋南北朝定为是贵族复辟反对当时的新兴地主阶层的时期, 从而也把这一时期的哲学, 文学和艺术定为腐朽末落地代表, 而文中提到老毛的只言片语褒扬之观点只不过是学者们系统研究魏晋南北朝中的一点点, 却被作者称着是老毛的开创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25/2006
古今中外不乏系统地研究魏晋南北朝的人, 举例
几年前出版的中世纪的精神一书里引用的古今中外研究魏晋南北朝的书目
单单Bibliograph 是四十多页
请玛雅网管把上贴删除, 谢谢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25/2006
j. wrote:
古今中外不乏系统地研究魏晋南北朝的人, 举例
几年前出版的中世纪的精神一书里引用的古今中外研究魏晋南北朝的书目
单单Bibliograph 是四十多页
但都没有主席的影响大,俗话说,一句顶一万句。
中国人是要在主席的领导下才行的。陈寅恪不行,牟宗三不行,钱钟
书也不行。古人更是不知所云。
请玛雅网管把上贴删除, 谢谢
删掉了。谢谢你的回贴。 - Re: zt: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posted on 10/26/2006
象罔, 谢谢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