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散人_ :呸,你们也配称呼瞿秋白为同志?
知道瞿秋白其实很早,基本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烦GCD,什么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了。人这种动物很奇怪,往往是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不喜欢一个东西,就会连带的恨上所有与其相关的东西。
记得某本宗教书籍里记载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个人看见天主教那些教士都不是什么好鸟,就去认真研读《圣经》,最后皈依了天主教。人家问他为什么如此,他说既然这么多鸟人都这么操蛋,但还是有这么多人信奉上帝,那我就应该看看。当然,我不会皈依共产主义,因为从理论上它是已经破产了的。但我当时一样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在那个时代中,这么多的有识之士,都看好这个东西可以救国?他们是些怎么样的人?
这个疑问现在当然是有了自己的解答,而且在把非黑即白的狼奶吐出一些后,发现最初的GCD的成员是一些非常优秀与杰出的人物,其品格与学问,不是后世这些人能够望其项背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同类。所以,我去了长汀。
长汀,在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座小城,也不知道这是在某些人嘴里,与湖南凤凰齐名的地方。直到快到了,同行的梁由之兄才说,这是瞿秋白就义的城市,并且有着中国最美的县城之一的美名。
到达长汀以后,其实我是很失望的。这里象所有的小县城一样,已经开始了现代化与同质化的过程。梁兄在长途站找了一位司机,把我们拉到这个县城的有风景之处。这段风景很短,大概只是沿江的500米路而已。虽然精致,毕竟只是小城风貌。如同小镇名流一般,固然可以在小镇中揖让,毕竟“独学之士学而无友,进益艰难”了。
我们住的地方据说是长汀这个地方的红灯区,但贪其住宿便宜,也就住了下来。从这个号称红灯区的地方到瞿秋白的殉难处,走路只要5分钟。长汀在改善交通,到处是灰土,连矗立的纪念碑的山体都被挖去了半边。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当年瞿秋白说“此地甚好”的一丝神韵。
纪念碑已经长了绿苔,前面是几行金字,说的是为什么以及谁建了这个高大的东西。后面就是苍翠的山坡,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一个耳朵上塞着MP3的小姑娘也在东走西看。山上是某党国大员夫人的墓,也是当年遇害的烈士之一。抛家弃子的代价,换来了脚下的那片仿欧式风格的小区。
我们在找瞿秋白真正殉难的地方。当地一个老者说,就在纪念碑前方10米左右。此地只有刻着“瞿秋白同志就义处”(好象是这个句子)的小石碑,落款为 “某某地某某党支部”什么的。本来是吊古伤怀的心情,一下子勃然大怒了:你等是什么人,在这里殉难的这位先生,怎么可能是你等王八蛋的同志?!
瞿秋白只在人间驻留了短短的36年时间,其间风云变幻、城头常换大王旗。瞿秋白生于一个旧的秩序在完整崩溃的时代,不论是从传统士大夫的入世情节还是现代的教育以及朴素的民族感情,探索救亡之道,都是当时稍有责任感的人必然的选择。即使如我等这样有条件醉生梦死者,在今天这样的时世中依然有用世之心,何况当时如瞿秋白、陈独秀等最早睁开眼睛的超绝人物?
在瞿秋白最后所说的《多余的话》中,似乎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偶然被卷入政治的书生形象。在那个时代,这种偶然其实只是一种特殊条件下的必然。如瞿秋白所言,他是特殊的机缘而学俄文,进而走入了俄国、走入了革命。其实作为一个关心国家与民族命运的人,即使不是这个特殊的机会,他也不会象他说的“当作将来谋一碗饭吃的本事罢了”。国运如此,那里容得世外桃源?
中国书生之用世一般会经历几个阶段:积极入世是初期的思维底色,但其中包含有一种道家出世的含义;当入世不成而退身时,以道家的消极自保,以保持一种心灵的平衡;如出入不得时,自然万念俱灰、以空无一物为归着。
瞿秋白初期初期所谓“历史的误会”其实是他自己的误会,他在面对现实政治与革命面前,书生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被残酷的革命所吞噬之前,认为是历史 “误会”了他,使他一个书生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事情何尝是如此呢?他书生的本性把他半推半就到了这个位置,如果说历史是强迫他上了这条船的踏板,那么,走到舵手这个位置上的这段路,历史只是轻轻的牵着他的衣角而已。那是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而做的选择。
历史唯一的“误会”,是他信仰了共产主义。这个历史的误会何止误会了他一个人!其时也,旧秩序虽然在崩溃中,但传统的观念还在这些新旧之间的人物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吾国之历史上,最强悍与贯穿始终的声音是“吾为汝均之”,在语言的所指上,与共产主义有着先天的契合。在新旧两点上寻找资源的人,不自觉的开始运用这种资源。最激进的西方思潮与最古老的东方平等思想,在一个表面的层次上产生了共鸣。这些最新潮的人物,其实转了个圈子又回到了起点。
瞿秋白说,他关于共产主义的知识其实完全是二手货,都是各种宣传册子上的只言片语。马克思这本经其实只能这么读,也怪不得他。外界强敌环伺、内部动乱频仍,大一统的江山里何尝可以容得渐进的改良?所谓积重难返的中国式解答,就是把所有的重负都一次推掉: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才是我们这里可以接受的逻辑。
在这种逻辑与思维底色下,当时中国最优秀的人物信奉共产主义也就不是什么误会了。在他们看来,中国只能这么走才是最快的方式。苏联的建立也鼓励了他们,他们认为人间天堂的建立其实就是指顾间。作为后人,我们可能很容易指出这些错误,但我们是站在这些错误的肩膀上说话(套一句名言)。《走向共和》中的李鸿章云: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苛责这些先贤已经没有意义了。
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引述“一为文人,便无足观”的话,乍看是一种自嘲兼嘲讽时世,并说“的确,所谓“文人”正是无用的人物。这并不是现代意义的文学家、作家或是文艺评论家,这是吟风弄月的“名士”,或者是……说简单些,读书的高等游民。他什么都懂的一点,可是一点没有真实的知识。正因为他对于当代学术水平以上的各种学问都有少许的常识,所以他自以为是学术界的人。可是,他对任何一种学问都没有系统的研究、真正的心得,所以他对于学术是不会有什么贡献的,对于文艺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
离开长汀后,这次南行又经过了赣州、崇义、深圳、广州、厦门、泉州、福州、宁波、绍兴、杭州。我在微雨中走到了鲁迅的故居。江南的建筑是要在晨雾、炊烟、细雨中游览的,白墙黛瓦的三味书屋里,一位老者在为游人写扇面。可以是老者给你提诗,也可以是自拟数句由老者写上。我自拟了两句请老者写:未知人间愁几许,铁板铜琵不轻抛。知道自己不高明,但还是文人积习不改。鲁迅,难道不也是个文人吗?
与瞿秋白交善者,最著名的有两个人:鲁迅与毛泽东。按照瞿秋白的定义,文人是于“当代学术水平以上的各种学问都有少许的常识”,但“对任何一种学问都没有系统的研究、真正的心得”。后世有一位被迫去国的先生何清涟说过一句话:中国目前不需要多高深的理论,这里缺乏的是常识。能有常识就已经不错了,连常识都还缺乏的地方,谈学术实在是有那么点奢侈。鲁迅,到底是文人还是后世给他加冕中所使用的头衔所表达的人?
文人从政应该是最悲哀的事情。中国的文人从来没明白过两件事:这个世界应该如何与它实际如何根本是不搭界的两件事;结局从来都是手段带来的,不是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就可以用尽所有的手段,恶花无善果。瞿秋白也从来没明白过这些常识。后世颇有人诟病其主政之时的手段,其实这也是中国文人政客的题中应有之意。在中国所有的文人政客看来,最后的只要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其他都是不重要的。
何止中国如此?又何止中国的文人政客如此?只要怀抱着的理想是建立完美的社会,谁又能解脱掉这种情结?所以我们这里以及所有打算在地上建立天国的地方,总是能看见这些波澜壮阔后的废墟,下面埋的都是百姓的枯骨。到最后,这些当年期望着远大目标的人已经忘了当初的理想,手段本身成为了唯一靠的住的东西。
瞿秋白到死也没能真正明白这点。他最后的言说把很多东西不是归于历史的误会,就是归于身不由己的革命浪潮的裹挟。最后的他回归其精神的世界,把自己从浪潮中抽离了出来,但不是本身意识的真正抽离,而是文人的本性压倒了政客与革命家外在的桎梏。是一种从本性上做出的自省,而没有明白其本源何在。
但他高明也在此处。老毛虽然一代枭雄,文采武功堪比孟德,始终于文人、政客两端游走,最终于瞿秋白身后而交谊不终,利用已死的朋友作为打击政坛敌手的武器。GCD当年两负瞿秋白,不过是最终借国民党之手杀掉其肉身而已,只有这次老友的借力打力的利用,可能更表现出政治的诡异与权变。作为书生论政的瞿秋白,如何是这些终究成为政治与革命动物的同志呢?
拉杂而语,说到后来已经近于无言。诠释一个70年前的人,是我力所不能及的。那个时代的很多背景已经很遥远了。即使文字还能让人拼凑起当时的场景,这些文字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我们这里的历史讳莫若深的地方太多了,有些人与事,至今还无法有定论。
而即使是这样只言片语的历史,也勾画出一种与官方话语不同的轮廓。其实把瞿秋白称为“叛徒”是恰当的,因为他确实不是后来得江山的这些人的“同志”。“毕竟是书生”、“一为文人、便无足观”,理想主义始终没有破灭的人,与在政坛上纵横的人物,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文人从政,不是放弃了当时的理想而选择现实,就是把理想贯穿到底。放弃理想虽然可怕,但把理想贯穿到底而带来的生灵涂炭更可怕。最可怕的是,披着理想的外衣而用尽权谋的人物,所有的恶事做尽后还有一袭理想主义的风衣掩盖其裸体、欺人与自欺。
如果说瞿秋白当年的同道还有资格把“同志”与“叛徒”的字眼加诸于其身的话,今日牌子依旧而内容不同“旧瓶新酒”们根本没有这个权利。一个完全为了执政与保护自己既得利益的团体,与当年那些文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从瞿秋白的纪念碑向前走一点,是一位党国将军的雕像。比较而言,气魄是要大的多了,可惜的是“树小墙新”。
同去的梁由之兄长啸一声,而我在看到墓碑后呸了一声,然后长久无言。
“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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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说明: "非黑即白的狼奶"并非共党首创,其起源甚早,实为古代中东民族发明的旧约圣经.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顶燃灯:)我喜欢瞿秋白,中国最儒雅,最漂亮的革命家:)又爱吃豆腐。。。 上次废明说高行健是自由主义者, 我看瞿秋白也是个真正的自由主义者。 - posted on 01/27/2007
July: 你又抢在我前面了!:)
zt: 瞿秋白:多余的话
我留恋什么?我最亲爱的人,我曾经依傍着她度过了这十年的生命。是的,我不能没有依傍。不但在政治生活里,我其实从没有做过一切斗争的先锋,每次总要先找着某种依傍。不但如此,就是在私生活里,我也没有“生存竞争”的勇气,我不会组织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做极简单极平常的琐事。我一直是依傍着我得十分难受,因为我许多次对不起我这个亲人,尤其是我的精神上的懦怯,使我对于她也终究没有彻底的坦白,但愿她从此厌恶我,忘记我,使我心安罢。
我还留恋什么?这美丽的世界的欣欣向荣的儿童,“我的”女儿,以及一切幸福的孩子们。 我替他们祝福。
这世界对于我仍然是非常美丽的。一切新的、斗争的、勇敢的都在前进。那么好的花朵、果子、那么清秀的山和水,那么雄伟的工厂和烟囱,月亮的光似乎也比从前更光明了。
但是,永别了,美丽的世界!
一生的精力已经用尽,剩下一个躯壳。
如果我还有可能支配我的躯壳,我愿意把它给医学校的解剖室。听说中国的医学校和医院的实习室很缺乏这种实验用具。而且我是多年的肺结核者(从一九一九年到现在),时好时坏,也曾经照过几次X光的照片。一九三一年春的那一次,我看见我的肺部有许多瘢痕,可是医生也说不出精确的判断。假定先照过一张,然后把这躯壳解剖开来,对着照片研究肺部状态,那一定可以发见一些什么。这对肺结核的诊断也许有些帮助。虽然我对医学是完全外行,这话说的或许是很可笑的。
总之,滑稽剧始终是完全落幕了。舞台上空空洞洞的。有什么留恋也是枉然的了。好在得到的是“伟大的”休息。至于躯壳,也许不能由我自己作主了。
告别了,这世界的一切!
最后……
俄国高尔基的《四十年》、《克里摩·萨摩京的生活》,屠格涅夫的《罗亭》,托尔斯泰的《安娜·卡里宁娜》,中国鲁迅的《阿Q正传》,茅盾的《动摇》,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很可以再读一读。
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永别了!
(一九三五·五·二三)
July wrote:
顶燃灯:)我喜欢瞿秋白,中国最儒雅,最漂亮的革命家:)又爱吃豆腐。。。 上次废明说高行健是自由主义者, 我看瞿秋白也是个真正的自由主义者 - posted on 01/27/2007
其实让我感慨的主要是下边这段文字:
“一为文人,便无足观”,——这是清朝一个汉学家说的。的确,所谓“文人”正是无用的人物 ……说简单些,读书的高等游民。
………………
自然,文人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典型,但是大都实际上是高等游民罢了。假如你是一个医生,或是工程师,化学技师……真正的作家,你自己会感觉到每天生活的价值,你能够创造或是修补一点什么,只要你愿意…………
只有文人就没有希望了,他往往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做的是什么!
不幸,我自己不能够否认自己正是“文人”之中的一种。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驴人:)
阿拉丁燃灯 wrote:
不幸,我自己不能够否认自己正是“文人”之中的一种。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驴人:)
那当然, "文人"那话是瞿秋白自己说自己的,呵呵, *_*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余上网也晚,网话不懂,啥是“驴人”?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关中:你也是个大驴人啊:)
驴人---旅人:)不公派,不住五星级,骑驴者也:)
guanzhong wrote:
余上网也晚,网话不懂,啥是“驴人”?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July wrote:
驴人---旅人:)不公派,不住五星级,骑驴者也:)
其实"驴"指的是自己。
记得培根说过,旅行者必备的素质就是要有"猪的嘴、驴的腿",什么都能吃得下,哪里都能去。
刚才特地google了一下,没找到培根的原话,可能自己的记忆有误。
不知谁晓得?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7/2007
“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这个倒是确实。还有羊肉。
“一为文人,便无足观”
干大事的人,就得有大难的准备。
杀人的时代,人都可以随便杀了吃,还能谈出别的什么义理?
谈谈爱情之类的也就行啦。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8/2007
xw wrote:
这个倒是确实。还有羊肉。
我倒是忒馋韭菜, 这边亚洲超市里卖的太贵了,,,也许美国那里能好点儿?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9/2007
阿拉丁燃灯 wrote:
xw wrote:我倒是忒馋韭菜, 这边亚洲超市里卖的太贵了,,,也许美国那里能好点儿?
这个倒是确实。还有羊肉。
韭菜哪需要在超市买,应该自己种的,有半张写字台那么大一方土,就够每星期吃一顿韭菜饺子了。
多施草木灰,钾肥。
若用种子,一开始长出来的细如发丝,贴根勤剪,越剪长得越粗肥。
若买来韭菜有根,可分根繁殖。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9/2007
我种的韭菜数年,现在已经草化,吃起来是草的味道,准备来年全部铲除,重新种上。看来草的力量是伟大的。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9/2007
哈,我的瞿秋白变成韭菜了:)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1/29/2007
feiming wrote:
我种的韭菜数年,现在已经草化,吃起来是草的味道,准备来年全部铲除,重新种上。看来草的力量是伟大的。
打油两句:
诗人钓鱼去,草盛蒜苗稀。
- Re: 哪个党员配称是瞿秋白的同志?posted on 02/02/2007
我在花盆里种过韭菜的,不过不成功,长出来跟头发丝那么细的,割了两次我就全给扔了。 由此看来是割的次数太少了,需要多割几次的,学习了,哈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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