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少读董桥
冯唐
在走过的城市里,香港最让我体会到后现代。我对后现代的定义非常简单:不关注外在社会,不关注内在灵魂,直指本能和人心,仿佛在更高的一个物质层次回到上古时代。
皇后大道上,路人如蚂蚁,耳朵里塞着耳机,面无表情,汽车如甲虫。路人和汽车,都仿佛某个巨型机器上的细小齿轮,高效率高密度地来来往往,涌来涌去,心中绝对没有宏伟的理想和切肤的苦难。绝大多数人的目的简洁明了:衣食住行,吃喝嫖赌,团结起来为了明天。
所以很容易说香港没文化,是个钱堆起来的沙漠。这个我不同意。香港至少还有大胖子才子王晶,陈果,还有酷哥黄秋生,曾志伟。但是,这样的地方不容易长出像样的文字。李碧华是异数。即使中非某个食人部落,几十年也出一个女巫,善梦呓,句式长短有致,翻译成汉语,才情不输李清照。有人会说,香港有金庸。可是,金庸有文化吗?除去韦小宝的典型性直逼阿Q,其他文字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略同《七侠五义》,低于《水浒传》。而且,金庸的幼功是在内地时练成的,到了香港以后,基本是输出。
还有人会说,香港有董桥。
董桥的背景灿烂:台湾外国语文学系的科班、伦敦大学的访问学者、中年藏书家、英国藏书票协会会员。在海外,有苏柳鼓吹,在内地,有陈子善呐喊。苏柳写过一篇文章,陈子善编过一本文集,题目都叫《你一定要读董桥》。如果评小资必读作家,董桥必列其中。
董桥的好处,反反复复说,无非两点:文字和古意。
董桥的文字,往好了说,仿佛涂鸦癖乾隆的字,甜腻。仿佛甜点,吃一口,有滋味。吃几口,倒胃口,坏牙齿。比如:“笔底斑驳的记忆和苍茫的留恋,偶然竟渗出一点诗的消息。”比如:“窗竹摇影,野泉滴砚的少年光景挥之不去,电脑键盘敲打文学的年代来了,心中向往的竟还是青帘沽山,红日赏花的幽情。”其实写这种东西,用不着董桥。我见过几个以写青春美文出名的东北糙汉,经常在《希望》、《女友》之类的时尚杂志上发文章。听说冬天三个星期洗一次澡,夏天两个星期洗一次澡,腋臭扑鼻,鼻毛浓重。他们张口就是:“紫色的天空上下着玫瑰色的小雨,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先看见了星星,然后就看见了你。”
董桥小60的时候,自己交待:“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衡量了每一个字,我没有辜负签上我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他一定得意他的文字,写过两篇散文,一篇叫《锻句炼字是礼貌》,另一篇叫《文字是肉做的》。这些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好像面对一张大白脸,听一个60岁的艺妓说:“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每天画我的脸,一丝不苟,笔无虚落,我没有辜负见过我脸蛋上的肉的每一个人。”
董桥刻过一枚“董桥依恋旧时月色”的闲章,想是从锻句炼字中感觉到旧时的美好。旧时的美好还延伸到文字之外的东西:比如“鲁迅的小楷,知堂的诗笺,胡适的少作,直至郁达夫的残酒,林语堂的烟丝,徐志摩的围巾,梁实秋的眼镜,张爱玲的发夹。”这些“古意”,又反过来渗入董桥的文章,叫好的人说恍惚间仿佛晚明文气重现。
学古者昌,似古者亡。宋人写不了唐诗,元人写不了宋词。忽必烈说:文明只能强奸掠夺,不能抚摸沉溺。周树人的文字,凌厉如青铜器,周作人的文字,内敛如定窑瓷器。他们用功的地方不是如皮肉的文字本身,而是皮肉下面的骨头,心肝,脑浆。
其实,香港的饮食业,天下第一。对于香港,不要苛求。少读董桥肉肉的文字,多去湾仔一家叫“肥肥”的潮州火锅,他们肉肉的牛肉丸实在好吃。
《新京报》 2004年2月13日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贴过了,今天下午再给你电话。贴过讨论过了。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我从伊甸上把这篇偷来,实在是喜欢。且不说董桥的好坏,这个骂得实在痛快。
玛雅也写过一个“败絮董桥 ”的帖子,我也喜欢。
不过,董桥有董桥的好。他的毛病是写得太多了,有话没话的都说个没完。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Ha !
玛雅 wrote:
贴过了,今天下午再给你电话。贴过讨论过了。 - posted on 02/20/2007
其实啊,自从几百年前有了印刷术和出版业,人们的写作就多了,如今写作的总数更是多得每个人都只能读其中的很小很小很小一部分。大多数文字,喜欢就读,不喜欢就不读。自己如此,别人如此。对己如此,对人也如此。骂人的文章,骂人骂得漂亮,其实和写甜腻文字一样,大家都有点显摆给爱好者看的意思。无缘无仇的,hurt人就不好了。我辈文革过来,深知骂人文字其实也容易的。文字批评,和做人一样,实在点好,直接说,那些文字不好,那些风格不喜欢,什么道理。不要显摆自己hurt人的文字机智,没什么意思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除非你知道对方和你一样,喜欢骂来骂去,骂着好玩,骂着痛快,像虐恋一样,那么你哥几个使劲骂好了,旁人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不参加。如冯唐骂董桥,大概不是这样吧?怎么伤人怎么骂的文字,除了显示自己的伤人机智,还为了什么?
骂人不好,这大概要经历过让人用你不喜欢的方式来和你交流过以后,才会有很深的体会。不要让这样的滥用才华成为风气,因为,这个世界不大,你很快就会轮到被别人这样糟践的时候的
补充一句多余的话,董桥我读得不多,冯唐我也读得不多,我是就此文而说的,和其他文字没有关系。
- posted on 02/20/2007
没看过董桥,但冯唐这篇文字有问题:
金庸的内功的确是在内地练成、到香港后输出的,但不能赞同金庸没文化的说法。
金庸余秋雨这种人还是很有文化的,也许学问比起那些专业史学家是有不如,但那些老学究的学问再多也只是死学问(七格说陈寅恪钱钟书),再多又有什么意义么?像葛剑雄那样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我见过几个以写青春美文出名的东北糙汉,经常在《希望》、《女友》之类的时尚杂志上发文章。听说冬天三个星期洗一次澡,夏天两个星期洗一次澡,腋臭扑鼻,鼻毛浓重。他们张口就是:“紫色的天空上下着玫瑰色的小雨,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先看见了星星,然后就看见了你。”
这段话足以显现出作者的傲慢无知和短见和偏见。
傲慢无知:想起了迟子健的一篇意识流文章,讲去南方开会,江南的才子大老爷们剔着大牙笑道:唉哟东北的?听说你们那里冬天小便要尿一段剪一段……
五一节的时候有亲戚从大兴安岭到哈尔滨探亲,身上穿的还是棉衣,,,为啥?《北国之春》里唱道:“家中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又在寄来包裹……”
到了广东的东北人一年以后也学会了一天冲凉3遍,到了东北的广东人一年后也习惯了冬天零下30度的时候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如果是室外的公共浴池一个月一次、一次洗两个小时也有可能。
到了印度用右手吃饭、到了阿拉伯国家用左手清洁大便是不是也不能理解?井底之蛙,少见多怪。
无知不是错,把无知当个性就是错了;苏格拉底的高明就在于:别人都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而他知道自己无知。
凡存在的要们合理要么不合理,但必有其道理,先弄清楚了再决定是否该呲着大牙笑一笑。
其实中国人到哪里都非得喝开水才是根深蒂固毫无道理的呢,还好,我没有这种偏见陋习。
短见:不明就里的骂董桥却得罪了东北糙汉为自己树敌。当然,除非是作者是有意为之。
偏见:“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先看见了星星,然后就看见了你。”----俺觉着这话挺好的,厚厚,,,^o^
不能以言举人,以人废言。
ps:60岁艺妓的比喻,有些无聊吧? 一副无聊小市民或者上海滩瘪三的嘴脸。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显摆”和“滥用才华的风气”说的好。
董桥是谁俺不知道,冯唐 俺也只知道易老的那个而不是这个。这里只是就事论事。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丁老师说的对,从个人的角度讲,骂人的确非常不好。其实,我是很迷恋过董桥的,喜欢他那种斑驳古意的文字:)但是,当某种文化现象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一个对立的声音是必需的。可以让人振聋发聩,而引起深思。我喜欢这篇文章是因为他对董桥现象批判而言的。当然,我是不会去分析每一个字来说明我的观点的,丁老师和燃灯都对。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七月好脾气,^_^
(矫枉往往不得不过正,要是冯唐文字踏实一些就好了,:) )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我不骂人阿:)
阿拉丁燃灯 wrote:
七月好脾气,^_^
(矫枉往往不得不过正,要是冯唐文字踏实一些就好了,:) ) - posted on 02/20/2007
七月你好。
我和年轻一代不一样的是,文革经历对我们实在是刻骨铭心,想忘记都做不到。一有事情,就会联想到文革中的事情。比如现今,我就常常想,我们经历过文革的人,没有把“怎样批评他人”的教训告诉后代,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失职。
举个题外的例子。比如余秋雨,他至今没有对文革中石一歌的事情说出一句自我反省的话,我觉得是不应该的。文革中,我在上海,那个时候读报纸的人,都知道石一歌。只要沾过石一歌的边,凭余秋雨的绝顶聪明,就知道自己该有自我反省的空间。可是,反过来说,青年才子余杰一开口就把余秋雨置于一个无法面对公众言说反省的地步,其批评方式是要不得的。这你只要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就可以明白的。这些,其实文革中群众大字报里都来过。大字报是不讲与人为善的,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我倒并不是说,人人都应该慈眉善目。幽默,讽刺,尖刻,比喻,都可以。但是,我觉得有两个原则是一个正直的人应该留心的。第一,如果你是批评强权,你可以把对手当强权来对待,拿出勇气,往要害里评;如果你是批评一个个人,你就要把这个个人当人来对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出手以前想一想,你愿意别人这样对待你吗?第二,就事论事,就文本评文本,就证据讲事实,就好恶谈风格,不要发挥使暗器伤人的本事,以伤人取悦自己的读者。冯唐是一个年轻才子,一篇文艺评论文章,使用60岁妓女,东北大汉不洗澡之类的比喻,这种论说风格是不可原谅不可姑息的。我想对年轻人说,小心,来日方长,你不怕别人对你使出同样的招术,还有你的亲人呢!为什么要这样来说一件明明可以有话好好说的事情?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丁老师,我知道你在说什麽。 我也不认为骂人就是好。 也许,我们需要一种健康的文艺批评形式。我看余秋雨写的封笔的文章,也替他叫冤。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董桥的东西,我是不会浪费时间的。有时间,情愿看七月的绣花裙子。
冯唐的文章,东北糙汉还算讽刺;妓女就过分了。似乎在私了刀笔官司。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July wrote:
我看余秋雨写的封笔的文章,也替他叫冤。
余秋雨封笔啦?买糕的!庆贺庆贺!希望他是一封千年。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嗯,还写了一篇文章,看得我心酸 :)人言可畏阿
devil wrote:
July wrote:余秋雨封笔啦?买糕的!庆贺庆贺!希望他是一封千年。
我看余秋雨写的封笔的文章,也替他叫冤。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如果余秋雨不觉得自己当年不对、认为没必要反省到也无妨,大可光明磊落地自我辩白;可他却是明明心虚还千方百计抵赖,太虚伪了吧?(比克林顿抵赖莱温斯基更严重、性质更恶劣:余的地位不能与克林顿想比,而承认笔名也远远不像承认裤门拉链那样难堪,)
ps:余秋雨成名之后的文字都变成了赚钱的刷锅水;余杰也一样,早期有些思想(但攻击余秋雨的文字是抄的,却不承认),后来沦为一神教的圣斗士小丑后文字也成了刷锅水。来也汹汹去也匆匆,还不如余秋雨的长久。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冯唐的文章,东北糙汉还算讽刺;妓女就过分了。似乎在私了刀笔官司。
凑了凑了,艺妓不是妓女的意思,张一毛的片子应该给不少粪清扫盲了的,呵呵 , :o)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写文章的人如果怕人言,那肯定是文与人有出入。我们不用假钞票的,怕过人吗?
July wrote:
嗯,还写了一篇文章,看得我心酸 :)人言可畏阿
devil wrote:
July wrote:余秋雨封笔啦?买糕的!庆贺庆贺!希望他是一封千年。
我看余秋雨写的封笔的文章,也替他叫冤。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July wrot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
他们张口就是:“紫色的天空上下着玫瑰色的小雨,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先看见了星星,然后就看见了你。”
非常喜欢, 所以这句一直成为我的签名留言, 有人强要都舍不得送.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0/2007
哈,原来WOA就是那个东北糙汉 :)
实话实说吧,就是在CND上看到了你的那个签名,又读到这篇文章,才把它拿来的:)很想问问你:是不是WOA就是这麽来的:)
"紫色的天空上下着玫瑰色的小雨,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先看见了星星,然后就看见了你。WOA!" :)
WOA wrote:
非常喜欢, 所以这句一直成为我的签名留言, 有人强要都舍不得送.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1/2007
July wrote:难怪不知道什么是腌笃鲜?不知哇大汉是满汉是汉汉?(这汉字怎么是三点水的呢?)
哈,原来WOA就是那个东北糙汉 :)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1/2007
董桥无论少读还是多读 都还是有点必要的
但读不读冯唐实在无所谓的事儿
冯唐大概还是杂文和即兴的文章好读点
小说<18岁给个姑娘>(当然是老崔的歌词)
就太一般了 比石康后期的东西写的还差
居然有不是人叫好~
奇了怪了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1/2007
强烈同意!董桥的美文融古今中外于一体,能把人带入一种高雅的境地.特别是对旅居海外的华人来说,寻得这份从容闲散的雅致十分必要.他的咬文嚼字说明他对中华文化的把握.
多读董桥!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1/2007
很同意丁先生的话。
一段时间来,从丁先生的文字里确实学到不少东西,有知识性的,更有修养层面的。那些小菌在我思维里慢慢地发酵,受益很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给别人留路,其实也是给自己留路。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1/2007
听说冬天三个星期洗一次澡,夏天两个星期洗一次澡,腋臭扑>>鼻,鼻毛浓重。
好像说我一样啊。我原来就一个月洗一次澡。:)
不过我感觉东北哥儿们有腋臭的不多,倒是我发现南方比较多,老外也厉害。
上次我们还讨论过饶宗颐的,可能冯唐不知道香港有这么个人。 - Re: 你一定要少读董桥(zt)posted on 02/23/2007
不喜欢董桥。好的文字应该源自心灵,而不是从字面上雕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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