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将我们所观察的对象“陌生化”, 这个想法是由一个俄国文学评论家所提出来的,还有一个德国人也有过类似的理论:“间离效果”,那个词的发明来源于戏剧理论,后来被不断应用在电影艺术上。
这种与事物疏离,将对象陌生化的体验,我是很小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了,这是一种不需要依靠艺术,即使是日常生活都随处可见的现象。偶尔,因无所事事而陷入胡思乱想时,假若此时此刻刚好手里握有一支笔,我便会随便在一张纸上乱写乱画,所涂写的字多是笔划简单又至为常见的,例如天地人等。无意识地重复的写,一遍,两遍,三遍......在不厌其烦的机械的描写下,很快,我的意识就接近恍惚,精神世界仿佛变成一个无边无际的沼泽地,里面充满陷阱。我开始怀疑我所写的字是错误的:这个“人”,确实是这么写的吗?果真是左一撇,右一撇吗?它的意义真是我们一直所理解的“人”吗?那一刻,我会觉得这个字的创造是如此荒谬和不可理喻。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简单可笑的两撇就代表了宇宙里生理结构和精神世界最复杂的生命形式?有时候,在对这个“人”产生怀疑后,我会求助于另外一种符号系统,我唯一熟悉的外语,英语。我放弃了“人”,开始写“Human”。毫无例外,这个Human 也是经不起怀疑的。H-U-M-A-N,五个字母组合而成的一个单词凭什么就充当了“人”的指代?我反复的念这两个词:REN,HUMAN,REN,HUMAN......从口中发出的音节瞬间就化为虚无,毫无意义。
在那一刻,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我理解和感知这个世界所凭借的媒介--语言文字在我的意识里彻底沦陷了,被我那孜孜不倦的,让人疲惫不堪的怀疑精神所攻陷,它的脆弱如同泡沫,刚接触到空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如同遥远的地方由风送来的气味,若即若离,让人难以相信它曾存在。然后,这纸上的一堆无意义的线条,丑陋的延伸着,多么像从古罗马帝国或拜占庭文明所遗留下来的废墟啊。
类似的自我折磨不定期地出现,一个命中注定的结果就是我几乎不相信任何东西,我没有永恒的信念,我对一切都怀疑,更别指望任何一种宗教或者主义或者口号能让我为之奉献。
文字和它们所蕴含的意义、宗教和它们的神迹、爱情和爱情的对象与载体......它们的存在是因为我们愿意接受它的存在,不去怀疑它的存在,与不可知的世界一种暂时的妥协和盟约,一旦怀疑它们,一旦不小心点着了某个指令而进入陌生化的程序,一切便像随风消散的气味,化为乌有。
无论如何,这样的思绪丝毫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快乐,只会让我的生活,越来越像构筑于那个叫马孔多的小镇上,而我的内心也越来越像布恩蒂亚家族最后的奥雷连诺,除了到镇上仅有的旧书店里寻求消遣外,生活别无乐趣。
- posted on 08/12/2007
我对文学的陌生化是这样理解的,以下是我过去的一篇文章的片断:
这“陌生化”,按照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定义是: “陌生化是这样一种反映:对象是众所周知的,但同时又把它表现为陌生的”。王小波《红拂夜奔》有这样一段:“洛阳城是泥土筑成的筑城的。土是用远处运来的最纯净的黄土,放到笼屉里蒸软后,掺上小孩子屙的屎,放进模版筑成城墙。过上一百年,那城就会变成豆青色,可以历千年而不倒。过上一千年,那城墙就会呈古铜色……这都是陈年老屎的作用”,这就是典型的陌生化。大家耳熟能详的那堵墙,被王小波掺上小孩子的屎之后,开始陌生起来,变得意味深长,多了些味道。
也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 - Re: 陌生化的世界posted on 08/12/2007
《暗恋桃花源》不就被称是间离效果么。:)
- Re: 陌生化的世界posted on 08/12/2007
这种”陌生化“,不管是通过艺术还是其它方式或许都与 ZEN中的“山不是山”的认知现象有些类似。当我们“近取诸身”熟物并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独特的观察、领悟,或为其它观察者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与框架时,“陌生化”就产生了。 - posted on 08/12/2007
张岱:扬州瘦马
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娶妾者切勿露意,稍透消息,牙婆驵侩,咸集其门,如蝇附膻,撩扑不去。黎明,即促之出门,媒人先到者先挟之去,其余尾其后,接踵伺之。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睄睄。”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睄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曰几岁,声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看不中,出钱数百文,赏牙婆或赏其家侍婢,又去看。牙婆倦,又有数牙婆踵伺之。一日、二日至四五日,不倦亦不尽,然看至五六十人,白面红衫,千篇一律,如学字者,一字写至百至千,连此字亦不认得矣。心与目谋,毫无把柄,不得不聊且迁就,定其一人。“插带”后,本家出一红单,上写彩缎若干,金花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蘸墨,送客点阅。客批财礼及缎匹如其意,则肃客归。归未抵寓,而鼓乐盘担、红绿羊酒在其门久矣。不一刻,而礼币、糕果俱齐,鼓乐导之去。去未半里,而花轿花灯、擎燎火把、山人傧相、纸烛供果牲醴之属,门前环侍。厨子挑一担至,则蔬果、肴馔汤点、花棚糖饼、桌围坐褥、酒壶杯箸、龙虎寿星、撒帐牵红、小唱弦索之类,又毕备矣。不待复命,亦不待主人命,而花轿及亲送小轿一齐往迎,鼓乐灯燎,新人轿与亲送轿一时俱到矣。新人拜堂,亲送上席,小唱鼓吹,喧阗热闹。日未午而讨赏遽去,急往他家,又复如是。
- Re: 陌生化的世界posted on 08/12/2007
扬州瘦马这篇文章很多年前读过,总觉得这个词形容女子实在有点牵强:) - Re: 陌生化的世界posted on 08/12/2007
xiaoman wrote:
扬州瘦马这篇文章很多年前读过:)
陌生化不仅是艺术,而且是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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