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 衣·

引子

宋朝总体上是一个令人悲哀的文弱朝代,就象一块已经旧败了的华丽绸缎,幽怨地折射往日逝去的荣耀,或阴或现地散发着一股散不去的黯淡颓败。那时候,宋朝的南方是繁华而柔媚的,烟雨朦朦的杏花柳树里,到处都是酒肆、妓馆、店铺,虽然宋朝的皇帝们大多软弱无能,官吏们也是程朱理学的规束下面目可憎,可富裕的世俗社会依然在管铉歌舞中升平,和平年代的酝酝众生依旧频繁演绎着爱恨情仇的风月故事。

《-》

提起宋朝风月故事,可不是一般地缠绵婉约,文彩翩然,一如宋朝朝野上下风行的绵绵词曲,也只有那青鬓红唇的二八少女,才可来低眉浅唱。

可我这里要闲话一番的风月不是那一般的风月,也适合豪迈关东大汉,虽然这风月主角一样是缠绵婉约佳人。

先来说说此风月中的才子们。提起宋朝程朱理学,朱熹可是大名鼎鼎的开山始祖之一,他早早发达登朝为官,著书立言,名声流传天下,可是被明清两代帝王供奉在庙里吃冷猪肉的老爷。做学问的人,最忌食古不化,心胸狭窄,嫉才妒能。老夫子学问好,当然读书人该有的毛病,什么文人相轻了,忌贤妒能了,等等,好像都沾上了---呵呵,有一伟人说过什么来着?知识越多越反动!扯远了,打住!

话说回来,当朝孝宗皇帝确胃口错,儒,道,佛,来者不拒:一慨通吃。并没崇尚独家学派,也没搞文字狱啥的,是文人投生的好年头。老板一奶丝,低下文人就自由得皮痒痒,非自个儿找点事儿搅和搅和。就说朱熹老夫子吧,名声大的都“高处不胜寒了”,还自个儿找不自在,看不顺眼的就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总惦记着想法儿一一拔除。当时浙江台州太守唐与正,是个少年及第,风流倜傥的家伙,当然也是满腹才华,卓而不群。却又书生意气,最最看不入满口仁义,道貌岸然的迂腐道学-不对年轻人脾胃嘛!唐与正也是读书人该有的毛病都有的主儿,仗着恃才傲物的脾气,对朱老夫子少不了奉送些许叽讽揶揄,比如:道学家是一邦害了风口病,不知痛痒的人啦,君父大仇全然不理,只知扬眉袖手,高谈性命却不知性命是甚么东西啦……一来二去,唐与正与朱熹老夫子各自心里解下了不浅的蒂拌。

聊了半天,尽说些酸秀才争闲气的破事。令人气闷。别急,正是酸秀才争闲气,才引出了一位令人可叹可敬风尘奇女子。

再来谈谈此风月中的佳人。程朱理学盛行的宋朝,精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女子有两种。一种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家闺秀,如李清照。另一类就是风月场中抛头露面靠色,艺,才立身的官妓,她们“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宋又时称为行首,如李师师。看过《水浒》的人都应记得,宋江想招安,走的就是李师师的门路,因为徽宗皇帝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宋第一风流子弟,当然要泡大宋第一行首MM--师师咯。此风月中的佳人就属此类。

话说回来,宋朝官场自诩风流,不尚理学的才子们,一向有找色才艺出众的官妓做红颜知己的风气,呵呵,现在官场的老官们不是也时尚红颜小姐,美颜知己吗?不希奇,自古如此。自命风流的唐与正自然也不例外。当时他任台州太守,属下有一官妓姓严名蕊,字幼芳,长得是如花似月,难画难描,真所谓: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一位一流漂亮美眉。除了美貌,严蕊妹妹一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歌舞管铉,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更难得的是严妹妹不仅才貌双全,还行事待人颇有侠义心肠,就是放到今天,这样不经包装,没做整容,德才兼备义气深重的天然美眉,也是打着灯笼也遍地难找的主儿啊!

所以理所当然,当然理所,严妹妹自然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一时间,香艳之名溢满台州。风流唐太守每每官府有酒,少不了召严妹妹侍酒,席间,吟诗添词,轻吟慢酌,好不风流快活煞。。看看人家大宋的官儿和妓儿调情水准儿,好不羞杀今日人儿……

借鉴借鉴人家儿的调调儿吧!

场景一:

春日,风光无限,百花竞放,唐太守邀友摆酒,赏玩百花。自然少不了严妹妹侍陪祝兴。席间,唐太守让严蕊以院中盛开的红白桃花为题,添词唱来,严蕊婷婷袅袅而出,应声而作,一揆《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应对之捷,文思之敏,歌声之优雅,美人之绝色,令在场文人骚客无不倾服,唐太守自然为身边有这么一个色才兼备的美眉红袖为春增色而得意洋洋。

呵呵,自古英雄美人,美人在此,美人身边的自然就是英雄罗。

唐太守虽然爱恋严妹妹,却更爱他的乌纱帽,怎么说呢?因为宋时法规:官府有酒,可招歌妓侍酒唱歌,但不许私侍寝席,名曰:侑酒。说穿了,就是现在的三陪小姐,陪官员时,只许陪吃,陪玩,不许配睡,减掉一陪,二陪小姐是也。所以风流唐太守倒象孙猴儿上了紧箍咒,倒也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严妹妹由二陪升为三陪,暗地私下如何,那是人家严MM明星私活,谈得管不得。

从这点看来,宋朝行的么监察制度还挺有效,借鉴借鉴,对整顿当今官吏包二奶三奶情人不无好处吧?不知有没有人对这课题有兴趣?写好喽骗个博士帽戴戴也爽的紧啊……切!又扯远了不是?

俗话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山不转水转,老夫子朱熹这年居然转成唐太守的上司。本来这老夫子和唐太守就疙疙瘩瘩的,这下可好,正何了俗话说的:不是冤家不对头。

《二》

也巧了,也是天与朱熹方便,正遇天灾,朱熹被提举做了两浙东路常平茶盐公事。老夫子一上任接了印把子便颠颠地不怀好意前往台州巡视。哪些素与唐太守不睦的同僚一听到这消息,高兴的笑迷了眼:下眼药水的好时机啊!他们伙同与小唐太守有嫌隙的副手,一起拿严蕊做文章,在朱老夫子面前向唐太守发难,罪名不外乎:你唐太守本为朝廷命官,举止言行当为天下楷模,饮宴之上邀歌挟妓成何体统?按当时宋律,此举虽不犯法但也犯禁。唉,这帮酸儒们咋就是谈不出个新调调咧?一帮大老爷们整来整去就会拿女人开刀,连搞个借口也以妓女打头。切,就这帮阴了巴唧的玩艺儿为官做宰的。大宋不亡哪就叫没了天理了。

话说回来,朱老夫子正愁没借口呢(也是个没想象力的干巴货),有了这劣等借口,乐坏了:小唐啊小唐,看你这次不栽我手里才怪!他连夜赶到天台查办唐与正,向朝廷上了要罢免唐与正的奏本。奏本中所列事事众多,有刻剥百姓、搜括民财、贪污公库、受赃枉法、生活腐化等等……可这些都是大宋官场的通病(笔者按:这可是中国每个朝代的特征,没了这,咱这业余琢磨历史消遣的小民咋分得清这是中是洋啊?)

既是通病,那就远不止唐与正一个(看看吧,书读呆了整人都不会!比几百年后的文革中的读书人差远了)何况唐与正与朝中宰相是姻亲,因此,朱熹连上六道本子也未告倒唐与正。呵呵,原来小唐是大宋时代的太子党,朱老夫子要搬倒小唐太守放到今天也是老猫吃鲞鱼--休想(嗅鲞)啊休想(嗅鲞)。

一时扳不倒小唐太守,自幼烂熟四书五经的夫子朱熹又琢磨上了:自古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就来它个“老太太挑柿子,拣软的捏吧!”朱老夫子一面上奏朝廷对小唐太守实行弹劾,一面将严蕊收入大牢严刑逼供,非要弄出严蕊与唐太守的不正当关系不可。朱老夫子暗暗盘算:一顿棍棒给你吃吃,你这细皮嫩肉小娘不招才怪!

可朱老夫子却失了算,那严蕊偏偏是个雪为肌肤,花为貌,钢铁为筋骨,几百年才出一个的风尘奇女子。嗨嗨,只因为朱老夫子的经书中没有这段话:”自古文人多轻行,仗义从来屠狗辈“,所以才打错了算盘!

只可惜了严MM,只为着生了个好个模样儿,肚里多了几分才情,不明不白卷入这场政治争斗,被敲了又敲,棒了又棒,可她就是一口咬紧牙管抵死不认于小唐太守有染,只认行酒伴唱。朱熹捏了个石头般的硬柿子,费劲心机也没有从严蕊口中得到一个有用的字,审不清、放不得、又收不了场,弄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宋孝宗盘算了一阵子,朱熹是皇家树起的为人师表的榜样,没了朱老夫子,拿啥去胡弄读书人捏?小唐也的保,他老子叔叔的整天在哀家的朝上聒皂……嗯……毕竟皇上明圣,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你们书生家斗啥闲气嘛,哀家给你俩改调一下——都改往别处赴任——这事就这样吧--退朝!

朱老夫子改调走了,却没放过严蕊--嗨嗨:文人无品啊。按说你和小唐都没事儿了,案子都被皇上结了,也该放了严蕊吧?哼哼,朱老夫子一肚子恶气滚来滚去没法出:栽在一个贱妓手里,脸往哪儿搁啊!哼!小贱人,你不是硬吗?我老人家成全你!

临走前,朱熹把这已结了案的案子依例发往绍兴继续审!

绍兴太守是朱熹的忠实门徒,不二走狗。一看案宗便大怒,立马提来严蕊抖威风。等婷婷袅袅的严MM被带上前,这心里变态的绍兴太守更加恼怒:看你手足纤巧,肌肤雪白,定是淫荡之妇,邪恶贱妓!来呀,给我先重重二十大板!

一见美娇娘就恨得牙痒痒发飙的男人,定是受过严重心里创伤,不过那是还没有心理医生,发病之初没得到及时疏导,从而导致心里变态的人重多。不信翻翻《水浒》,及时雨宋江就是典型病例。及时雨结济并纳婆惜为小,这小贱人居然红杏出墙,看你美貌份儿上俺咽这气儿,你还跟你恩人讨价还价金子,立条约,找S!俺,俺,俺不敢咋着小张儿,俺还咋不了你?俺,俺上演一出《怒杀阎婆惜》!呵呵,及时雨千古留芳……

呵呵,又扯远了……

回到绍兴衙门,绍兴太守发了半天飙,细敲慢磨,倍受摧残伤痕累累的严蕊始终一口咬定,与唐太守断无私情!绍兴太守发飙发得累了,只剩下发呆的份儿,只好收堂报颜面。这种心里变态的人多半身子骨也不太结实,发飙是很消耗体力的。

严MM被横拖竖拉下去,死去活来的样子,连看门的狱吏都看不下去了,心里也特纳闷:不明白这严MM犯了啥邪了,把她往地上一撂,骂骂咧咧道:NND!外面满世界地传你是个台州第一才女,敢情才女就是美女脑子进水的主啊?你是被吓愣了还他妈妈的被打傻了?人小唐太守早早调走到别处吟诗喝酒玩儿去了,你还傻了吧唧在这替人顶缸呢,你在人哪儿连个名分都没挣上,轮不上你从他娘个啥的…… 呸!再说了,就他这不仁不义的小白脸儿,他NND!别说招了,栽他点啥啥得也没冤了他!你这是为的那一出?

严蕊爬在地上,气息奄奄地说:身为下贱营妓,我咋不知道,即便承认与唐太守有染也不致于犯死罪。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做不来无中生有,昧良心的事!

看门的狱吏冷笑一声:哼,这世道,良心,良心还值个啥?再说了,就你,人人都可轻贱的一营妓,连他NND良家女都没挣上,谁稀罕你的这份良心!

严蕊挣扎了半天,着靠墙坐好,匀了匀气,慢慢儿道:我懂,我们这类人,实在是轻贱得不如一根草,一坷泥块儿。可世人轻贱不轻贱我是他们的事儿,我可没轻贱我自己。别人有没有良心也是别人的事儿,我还就稀罕自己的这份良心,我还就是为这份良心清白活着。

呜呼,古之才女多出于风尘,世之英雄常隐于江湖。严蕊MM,令人一声长叹!

绍兴这班如狼似虎的狱吏们得知严蕊MM这番话后,顿时对严蕊另眼相看,上上下下从此敬她护她,方方面面替她周全,严蕊也才得以在囹圄中存命。

这也算得江湖之上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

《三》

话说回到台州,接任太子党小唐太守的却是大名鼎鼎抗金将领岳飞的儿子岳霖。就血统论而言:老子英雄儿好汉。撇开血统论不谈,岳霖出自忠义之门,处理严MM案上,做事有担当,挺有好男子气慨。和那油头蚂拐的小唐太守不是一等量级人物,看起来,这“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崽打地洞”的血统论也不完全没道理。(一笑)

这岳霖来台州继任前早就被严蕊的案情灌的口鼻满满,也许严蕊MM那股侠义之心激发了岳太守的仗义之肠,也许是别的原因,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上任,岳太守就将严MM提回台州,经过一番调查取证后,决定还严蕊自由之身。

开庭提审严蕊那天,岳霖让跪伏堂前的严蕊站近前来,心想了:倒要看看你这搅得皇上都不安宁的角儿长了付啥天仙模样?而站立于岳太守面前的,经过一个多月的摧折严蕊已是憔悴不堪,花残叶落,当年风华绝代的一代名姬成了一具站都站不稳的骨头架子,半人半鬼,令人不忍卒看……岳太守瞧了,甚觉可怜可叹,清了清喉咙道:听说你工于词翰,今个你就此情此境,将心事编成一曲道来,我为你做主。

玻璃心肝冰雪肚肠的严蕊顿时明白了岳太守的话外之音,点头会意,真是百感交集,万端感慨!她深深一躬到底,谢了岳太守,然后,徐徐平身,独立于静悄悄的会审大堂,稍加思索,清清朗朗念道: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待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一首《卜算子。咏梅》可谓千种风情,万般婉转,凄恻忧伤而又不卑不亢,流光溢彩而又机智敏捷,无限感慨和着殷荫期望!回肠荡气,真乃千古绝唱!

一揆词罢,大堂一片寂静。好一会子,岳太守才回过神来,一拍醒堂木赞道:好一个:待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你的心事本官已明了,今个儿我就在此为你除去妓籍,成全你从良之意。退堂!

也算苍天有眼,菩萨保佑,让严蕊遇上了老岳家后代,才了结了这从天而降之劫难,并逃脱了妓籍。这也算得上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随著这首诗的传唱,朱熹借歌妓和小唐太守的犯酸的事也传开了,传来穿去,又传到皇上大人耳朵里,宋孝宗听罢,不无揶揄的说了句:大贤也办错事啊!这话又传到朱老夫子耳朵里,他忙狼狼狈狈为自己辩护,给皇帝写了个奏章,大意是:唐太守经常让严蕊以唱劝觞,某次,严蕊唱了唐的亲高宣教写的《卜算子、咏梅》。意即:这首诗不是严蕊写的。

想想看,这就是立在读书人祠堂受供奉千百年的儒家楷模,真叫人无话可说。

严蕊最后结局如何,正史没有记载--想想都是谁来执笔审核大宋历史啊,就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也得删了它!我们是最讲恭俭礼仪,等序有节,和谐社会那能让一,两个“两陪”小姐搅走了调调?

野史呢,对案子记得较为详细,也给严蕊MM安排了一个世人认为美满的结局:嫁于一有情义的丧妻世家子,一夫一妻,白头携老。

国人一向偏爱大团园,不知是不是现实太残酷造成的这种嗜好,研究研究,又可混一硕士帽戴戴,一笑。

我对这种野史结局不以为然。不是偏爱悲剧,只是,现实就是现实,苍桑而疲惫,冰冷无情,揉不出朵温暖的绸缎粉花儿来博你微笑;别指望有人会来为你揩干绝望的泪滴,不试,这泪滴也会消失:风会吹干它。


我也编不出严蕊MM的结局,我只能想象……

她,那天,走走停停地出了台州府衙门,衙门台阶旁,一株栀子花开得正好:墨绿的叶子,雪白的花朵。严蕊停下来嗅了嗅一朵伸到脸前的栀子花,伸手摘下,簪在依旧浓密的发髻里,她短短的一笑,飘飘摇摇地消失于白墙黑瓦的巷子里。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倒是有几个孩子看到她在衙前插了一朵栀子花,再后来,落雨天,那衙门对面的瞎眼的算命老头又是会拉着二胡伊伊呀呀地唱一首什么《插花归去》的小调,和着雨声,淋淋沥沥的,煞是伤感人咧。

□ 读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