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清的<<鸡窗集>>
朱小棣
第一次听说夏志清这个名字是在八十年代初,当时从杨苡老师那儿借得夏先生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一册,有幸成为国内少数第一批读者之一。当时只有靠从国外直接寄书,记不清杨是从她哥哥杨宪益那儿得到的还是聂华苓或者於梨华直接寄给她的。总之,这在国内被视为一部奇书。阅读后受到相当震撼,因为它把我多年来所接受的文艺批评尺度或者说参照系统完全打烂了,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由于受了夏的影响,我才去读钱钟书和张爱玲。立刻爱上了<<围城>>,却未能成为张的扇子。
不久前从图书馆顺手牵羊抱回这本<<鸡窗集>>(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版)。原以为读来一定会有老友重逢的惊喜,不料竟隔膜生疏,一时找不着北。仔细想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这其实是一部老书,首版于1984年的台北,内容多是写于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旧作。时隔多年,重新再版,在大陆发行,多少有些炒冷饭,盲目追求名人效应。其次,这二十多年来我早已不在外国文学或文学评论圈子里混,猛地重新钻进去,早已恍如隔世,如坠云雾之中。加上书本身的编排亦有些不大合理。第一部分是自传,接下来谈电影和京剧,最后是为友人的书作序和悼忆亡友,仿佛电影和京剧是夏先生的专业,占据中段版面。全书最感人的一段是写作者有一病女夕夕难眠,常年累月需要父母轮流陪伴着哄上大半夜。在一个节日的夜晚,夏先生肩扛着爱女出门散步,因老眼昏花而双双栽倒。可惜同一故事竟在一本不足三百页的书中重复出现三次,先是在友人写的序中,然后是自叙,随后还紧接着加上一篇他人写的读后感。任凭是再感人的故事,让人一口气连读三遍,烦不烦呐?也不知编辑是怎么想的。
第二部分主要是谈好莱坞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旧片,可惜对我这样的读者兴趣不是太大,一是过去也没看过,不熟悉,二是电影艺术发展到今天,很多经典片子都不太看得下去了。这和读书不同,经典小说还值得看,而且作为教育的一部分也必需看,可是电影就不一样了,除非有特殊爱好和原因,就不一定非去看好莱坞旧片了。当然,我相信夏先生对这些旧片的点评一定还是很有些道理的,于是把我逼入一种两难的困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鸡窗集>>几乎成了鸡肋,差点成为我“看不下去的一本书”。
所幸最后一部份还有几篇可看,尤其是写出两位老友的独特可爱个性,一个是与世无争的好人,另一位则好斗勇为,秉直仗义。可以说茶喝到这会儿才喝出点味儿来,或者说不再是鸡肋而是鸡翅了。可怜<<鸡窗集>>的本意是指深夜攻读到天明的意境,不料居然给在下愚顽读成了鸡肋、鸡翅。罪过,罪过。倘有冒犯,望夏公宽恕。好在读完此书后再次燃起重读张爱玲的冲动,这或许应该能给夏先生带去些许欣慰吧。
2007年2月25日
- Re: 夏志清的<<鸡窗集>>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2/20/2007
我看过夏先生对丁玲和萧红的评价,和我想得一样,尤其是他对萧红的评价,让我有逢知音的感慨。至于张爱玲,我倒不是从先生那里知道的, 一直是张爱玲的大扇子,也不是老夏的功劳。 没读过<<鸡窗集>>, 不胡说了。 - Re: 夏志清的<<鸡窗集>> (from 朱小棣<<闲书闲话集>>@yidian.org)posted on 12/20/2007
有同感,即使再经典的片子, 1960是个基本的分水岭, 除非几部五十年代特别优秀的彩色片。
小说更惭愧,好像没有喜欢过哪一位女作家(咖啡店里的除外:))
- posted on 02/09/2010
今天凌晨在鸡窗下读夏的《鸡窗集》,收获还是很多。
其实老夏的功力,不爱着散文,但有一些字据,诚恳道来,细细揣摩,还是让人收
获颇丰。比如他说小说家记忆力的异常,他不具。但批评家的眼光,他也许因为这
一种不具而攻名著,读全集,考拉丁,用德语读歌德,托玛斯曼。这里面有许多蛮
道理。
但好就好在他不为文着文,谈得真实。
我爱首章推崇《三国演义》以及一般历史小说,比之荷马史诗,这种观点我一样有,
后来发现陈寅恪也有此意。用历史通俗文艺牵用人的历史兴趣,这种心地很诗,很
戏。相信这也是他后来喜欢中国戏剧的一个原因。
陈寅恪走了一圈西洋,后来《论再生缘》,为《柳如是别传》又是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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