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
这个“紧张”来自于我对作曲家的责任感
郭宇宽(陕西电视台“开坛”栏目主持人):傅聪先生,昨天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个演奏会上的曲目,恐怕您已经弹了上千遍,也许还不止这个数字,可您在出台前,还要仔细地翻看乐谱。
傅聪:昨天那个情况,跟一般的又不一样些,昨天弹的第一个作品——海顿《G大调奏鸣曲》——是我最近才学的,这次来中国,才首次演出,所以有点紧张。不过即使不是新作品,弹过一万遍的作品,对我来讲,也永远是新的。我经常在上台前看看乐谱,注意到很多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一旦这样,我就一定要照看到的去弹。当然在上台前几秒钟看到的新东西,没有经过任何实践,就要在台上去实现,是有相当的危险性。由于我已经习惯于以前那种经过磨练的想法,要临时有所改变,这就冒了很大风险。可是我这个人,看到了新的东西,没办法不去努力实现,有时候常常会失误。有些朋友,以及我的亲人,就说我太不实际了!
郭:刚才听到您用了一个词“紧张”。我想这个词如果是一个孩子要参加考试而“紧张”,我们都很能理解。像您这样的钢琴家,这种“紧张”是来自于什么?
傅:这个“紧张”来自于我对作曲家的责任感,是真正的“紧张”。作曲家的每一个愿望,在曲子里表达的东西,都很重要。我对作品就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对待《圣经》,或者是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对待《古兰经》一样。
郭:或者说音乐就是您的宗教。
傅:我认为音乐是最公平的真正的宗教。
郭:我想您父亲也许会希望您成为一个音乐的朋友,能够有更加广阔心灵的空间;而您却选择了做音乐的奴隶。
傅:这个并不矛盾嘛!我并没有说做了音乐的奴隶,就不是朋友了,完全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不过,对我来讲,只要我多活一天,就会越发现音乐的深和高,音乐的深度和高度真是无止境的。也许“奴隶”这个词并不很合适,不如说像一个音乐的传道士吧!
郭:我想萧邦在那么多年的漂泊过程中——我们都知道一个典故,他的那个放着祖国泥土的银杯,这可以说是他和家乡纽带的一个维系。那么,在您自己身上也有这样长时间的异乡漂泊,我想祖国,或者说家国这个概念,东方对您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傅:我想文化的成分远过于一般的风俗习惯。祖国,什么是祖国?对我来讲,祖国是土地、文化、人民,跟政权没有什么关系。
千万不要因成功而眼花缭乱,成功并不等于成就
郭:当时您能得到那样的大奖,回过头来看……
傅:千万不要把得奖看得那么重,我从来不提得大奖的事,常常觉得很惭愧。有些人觉得那个时候的录音就已经很好了,可是自己听了,觉得难为情,非常难为情,那时候差远了,浅薄得很,那个时候我才懂得多少啊!
郭:您父亲大概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就是与其做一个空头的,不上不下的艺术家……
傅:不如做一个好的木匠。
郭:就是啊,可是在那个时候,按您的说法,十七岁才开始好好练琴,应该说对于艺术的前途,不是很有保障。您那个时候有没有怕自己最后艺术家没有做成,木匠也没有做成?
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家,我不过是喜爱音乐,追求这个东西,我想要做到温饱不是很难。我在很多地方做过比赛的评委,对来参加比赛的年轻钢琴家,常常问他们弹琴的目的是什么。有些年轻钢琴家很有才能,可是还是很失落,就是说他们永远是急功近利,希望马上就得到第一名。可是现在得个第一名并不稀奇。统计显示,每一年有两千多个比赛,都是国际比赛,所以现在得个第一名一点不稀奇。我总是跟年轻的音乐家说:做音乐家,音乐本身已经给了你许多,音乐是最高最好的宗教。你给多少,就还给你多少,你在音乐上的满足感,应该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真是爱音乐的话,已经足够了。我还要强调一点:千万不要因成功而眼花缭乱,成功并不等于成就。
郭:您提到最大的满足来自于音乐本身,可是像您这样年龄的一位长者,我们看到您还是那么勤奋,每天练琴八个小时以上,还经常开音乐会。我想能不能这样说:在您这个年龄,听众对您而言,已经并不重要了,或者说您弹琴只是要让自己快乐。那您为什么还要那么苛求自己?
傅: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停止学新东西,我刚才不是说了嘛,那个海顿奏鸣曲,就是最近才学的。而且我还强烈地谴责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海顿,才开始研究海顿奏鸣曲!对我来讲,永远有新的天地在那儿让我去发现去追求。即使以前弹过的作品——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是这样的,就是我说的“造化”——永远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可以发现。
《傅雷家书》的发表完全是历史的偶然
郭:傅聪先生,很多人了解您,往往是通过《傅雷家书》这样的作品。
傅:这不是一部作品。
郭:是家信。
傅:我已经听很多人说:我父亲的信写得那么好,当年所以写下这些家信,就是准备发表的。我觉得非常荒谬,怎么会这么去理解呢!他是个译笔非常好的译者,文笔非常好的作家,不能因此而说他是为发表而写的。他打成右派后,译著都不能出版,谁会去发表他随手写的书信!我父亲是很刚正的一个人,他正式发表的东西,都很严谨,很理性,当然也有赞美贝多芬那种热情如火的文字,但绝少婆婆妈妈,舐犊情深,正式文字里绝对没有。给我的信里,他就任真情流露,不加克制。假如他是准备发表的,用字要有分寸得多。所以我要借此机会特别声明:家书得以与公众见面,完全是历史的偶然。其中大部分书信,我弟弟一九七九年来伦敦,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爱不忍释,如对亲人……
郭:从家书中我们能感觉到一个父亲很质朴的一种情感,比如说,在信里很多地方,都在提醒您不要太专注于音乐,或者说不要在音乐中投入太多的感情,要注意音乐和生活的平衡。然而您父亲本身是一个对事业非常专注,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人,却不断的提醒您这些,我觉得很有意思。
傅:那倒还不完全是你那个意思。他说的不要完全把情感投入音乐,是讲的在美学上要能入能出,就是说的感情和理智的平衡问题。由于我——特别是年轻的时候——感情和理智的平衡,比现在还要差一些,那个时候感情的成分更多,所以他经常提醒我,要我尽量做到两者的平衡。另一方面,他也是主张一个人要“通”,就是对很多东西都要感兴趣。事实上,从实际生活上说,我想可能并没有做到,因为花在琴上的时间实在太多了,然而我想也并没有违背父亲的那种想法,因为我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很关心,没有漠不关心,我无时无刻不是活着,不是一直在感受着嘛。
郭:对家书,很多父母是当做《圣经》来读的。
傅:这很危险,非常危险,我非常不赞成。我跟你讲个故事。有个廖冲,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子,性格非常纯洁直爽,像个男孩子似的,音乐上也很有才能。她跟所有的人一样,很喜欢读家书,也被这本书感动,可是,她看了家书,对我说:“这样的父亲怎么受得了啊!”
立功、立德、立言是儒家应该否定的一面
郭:我们小时候上音乐课,教室里都要挂一些如莫扎特、贝多芬等伟人的像。
傅:我家一个都没有,我讨厌挂任何像,对我来讲莫扎特不是什么相貌问题。
郭:我们都说要见贤思齐,就是说要给自己树立一个目标,比如说,我想很多有志于献身音乐的人,走进音乐学院大厅,就看到那些伟大音乐家的肖像,就会想我将来在音乐史上,应该留下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傅:有这种想法的人,本身就不是真正的音乐家,你看看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现在是妇孺皆知,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音乐作品之一。他的《C大调第七交响曲》是个更大的作品,是舒曼从废纸堆里——好像是什么包旧书,或者是像中国什么小摊上包花生米的纸头里——发现的。舒柏特一辈子写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他是心里头的音乐要往外流,不得不写,都来不及写,他才活了三十一岁,舒伯特真是空前绝后的音乐天才。他是心里头要创造,有东西要出来。我们不能强迫自己去创造。你说的要考虑自己将来在音乐上是什么位置,这样的人怎么能是音乐家呢!舒伯特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一点也许就是我喜欢舒伯特胜于贝多芬的原因,贝多芬可能对他的历史使命要看得更重。我想所有历史上的所谓伟人,大概都有这种想法,包括贝多芬在内。
郭: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更容易欣赏贝多芬这样的人,更容易找到共鸣。
傅:我不认为如此,我觉得中国人的精神境界——尤其是受中国文化熏陶的人的精神境界——肯定会更接近莫扎特和舒伯特。
郭:我们中国的传统知识分子,还追求一个立功、立德、立言。
傅:我最恨这个,最讨厌这个,立什么功、立什么德、立什么言!我觉得这是儒家应该否定的一面,我爸爸从来不讲那些,他是非常儒家的,可他是儒家的另外一面。
郭:比如说我们中国知识分子,如果受到很强的传统的感染,都会有一种情绪,生怕自己才华没于后世,生怕自己不为他人所了解。
傅:哎呀,这怎么说呢!我讲个故事吧,好不好,很好玩的一个故事。明代有一个什么画家,是鄞县人,此人好名,整天缠着那鄞县令——就是宁波的县令,说修县志时,一定要把他写进去。那个县令嫌他罗嗦,就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人死了才能写进去,那画家说:啊,此不难也!于是回去就死了。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话,可是也可看出中国人好名到什么程度。
郭:但这个东西,我在一些西方人身上也能看到。
傅:所以我说人都是人嘛!这种虚荣,人人都有。
郭:也包括艺术家,我觉得搞艺术的人身上,也容易有这种东西,包括乐圣贝多芬在内,他就可能追求:百年之后王侯将相都没有了,我贝多芬还是伟大的。
傅:不是,他并不是因为有这种思想才伟大,每一个人都是人,有高的一面,亦有低的一面;有强的一面,亦有弱的一面,可并不代表他的中心。人就是一个平衡问题,人人都有弱的一面。我也不敢说,就没有一点点名利思想,不可能,我看到一个批评家说我好话,还会窃窃自喜,虽然我知道这个批评家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同样这个批评家,第二天写的关于另外一个音乐家的评论,也许我觉得那个音乐家很好,可是他把那个音乐家说得一无是处,也许我就会觉得那个批评家岂有此理。那么,对我说的好话就完全不值钱了,对不对!所以我说人的私心总是有的,这就是说,你到达一个境界,怎么去平衡,怎么去面对。对我来讲,我不会为这些事情睡不着觉,绝对不会。可是,假如音乐会上我弹坏了,或者在平时练琴练得不理想,那我睡觉就会很辛苦!
每一次音乐会,对我来讲,都是从容就义
听众:傅聪先生,您好,著名的钢琴大师霍洛维兹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是没有风格的,昨天弹的就可能跟今天弹的不一样。那么,您昨天在音乐会上弹的,你满意吗?您弹的萧邦是不是您感到最满意的一次?
傅:绝对不能说是我最满意的一次。每一次音乐会,对我来讲,都是从容就义,假如能够做到从容就义,我觉得还可以,就怕不能从容,那就糟了!
听众:傅聪先生,昨天晚上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有两个小小的遗憾:一个呢,我感到自始至终没有听到您说一句话,不过今天这个遗憾已经弥补了;还有一个遗憾,最后傅先生出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为我们再演奏一首中国的钢琴曲子。
傅:其实,我也不是从来不演奏中国作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经常演奏《牧童短笛》,听说贺绿汀非常喜欢我弹的这个曲子,认为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演奏这个作品。对我来讲,音乐就是音乐,我昨天演奏的,一般来讲都是和整个音乐会的节目是协调的,就是说我加奏的时候弹的是萧邦《夜曲》,那我下半场弹的也是萧邦作品。我认为每一次音乐会,都是一个整体的精神历程,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娱乐,所以说在趣味上,我一定不会妥协。
真正的艺术家一定会保持赤子之心
郭:在您的艺术追求过程中,您所理解的音乐最高境界是什么?您一开始是怎么看待音乐的?
傅:我不能说是怎么看待音乐,我是在感受音乐,是先有情,才有思想,不是倒过来,先是感受……
郭:在这种感受中间,有可以言传出来的东西吗?
傅:哎呀,在音乐上,我算是比较能够言传的人了!不过还是有一定的限制,有些人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到钢琴上给你弹一下。
郭:我记得您对现在的青年钢琴家有一种担忧:怕他们成为一种技术工作者,像钢琴杂技演员那样。
傅:是,是,我很担忧,现在不光是演奏家缺少精神境界,听众也越来越缺少精神境界,整个商业化到这种程度——唱片公司要尽量销售唱片,那么比如说对小提琴家,已经不是以演奏小提琴的艺术本身为准,而是先要考虑人的美貌,封面上印上什么半裸体的照片,要不,唱片就没人买。你说这是不是很恐怖!非常恐怖!所以很担忧。不过假如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这种担忧也许是多余的,真正的艺术家一定会保持赤子之心。
父亲的成功对我的压力是无形中的
听众:傅聪先生,我们谈论到您的时候,往往会很自然地把您跟您父亲联系到一起。我想问一下,您父亲的成功,对您来说是一种光环呢,还是一种动力,一种压力?
傅:怎么说呢,两者都是,不过压力恐怕是无形中的,并不是我在感知,压力可能是无形中存在的一种东西。有些朋友说:“你父亲对你这种期望,所以你永远有种压力。”我家里人也这么说。他们都看到我有时候活得相当苦,活得并不那么容易,就是很艰苦啊!所谓苦,也包括痛苦,或者艰苦,两者都有。不过也不缺少欢乐,不要以为我永远在那儿哭哭啼啼,没有这回事,我笑得时候比谁都笑得痛快。动力嘛,假如一个人自己本身没有一种生命力在那儿,要靠外在的什么东西作为一种动力,我看这也是有限的。
学艺术学音乐,一定要出自于一种爱心
听众:傅聪先生,我们现在国内对艺术家的培养,特别是对钢琴艺术人才的培养,您有什么考虑没有?
傅:我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现在我们中国年轻的一代有个叫朗朗的钢琴家,在国外得到空前的成功。我认为朗朗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几乎可以说我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钢琴天才,特别是弹钢琴的天才。可是,最近我在北京,从报纸上看到对他的采访,对他说的一句话,有点担心。他说从五岁起就决定将来要做钢琴大师。我觉得一个小孩子在五岁的时候有这种想法,一种好强的想法,没什么。五岁的孩子往往会说:我将来要做个警察,或者说:我将来要做个将军,对不对,这很自然,也是小孩子天真可爱的一面。可是,朗朗对记者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他一贯就是这么想的。演奏家和音乐是个主客的关系,主与客到底怎么去平衡,一定要以音乐为主,就是我说的,我永远是音乐的仆从,永远应该这样。现在的艺术教育,钢琴教育,一下子每个人都想将来成为钢琴大师,我想这句话本身就很恐怖,简直是荒谬,不可能是这样的。学艺术学音乐,一定要出自于一种爱心,要爱音乐爱得发疯。我父亲说过一句名言,说艺术学校就是垃圾桶,去艺术学校里的人往往是正经的书念不下去,想去做艺术家,谁都可以去做艺术家。这很危险,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出发点的问题,目的究竟是为什么,你要学音乐,假如你有独到的地方,觉得世界应该承认你,假如你幸运,得到了承认,那就是你的幸运,就是说上天给了你的。鲁宾斯坦说过一席话,他说:第一要有才能,第二要勤劳,可是最重要的,要成功的话——千万别忘记,他说的是成功,而不是成就——那就要幸运。他认为自己非常幸运,鲁宾斯坦在这方面很谦虚,他并没说自己怎么了不起。
郭:那钢琴家呢?
傅:我们本来没有这个价值,我们的价值跟作曲家比是差远了,本来就是如此嘛,逝者如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后浪推前浪,人类的智慧不断的在积累发展,永远会有新的人才出来,我们不用去担心。对我来讲,一辈子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最后一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也很重要。
(傅敏整理)
http://qkzz.net/Announce/announce.asp?BoardID=19300&ID=131388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8/2008
傅聪是艺术大家。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傅聪是严谨地追求完美的好人,朗朗是激情地追求理想的艺术家。
我喜欢人的个性甚于其艺术或学术成就,所以我更喜欢朗朗。我喜欢于丹姐姐是因为她的用心与真诚。
3mw wrote:
傅聪是艺术大家。 - posted on 07/29/2008
//傅:有这种想法的人,本身就不是真正的音乐家,你看看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现在是妇孺皆知,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音乐作品之一。他的《C大调第七交响曲》是个更大的作品,是舒曼从废纸堆里——好像是什么包旧书,或者是像中国什么小摊上包花生米的纸头里——发现的。舒柏特一辈子写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他是心里头的音乐要往外流,不得不写,都来不及写,他才活了三十一岁,舒伯特真是空前绝后的音乐天才。他是心里头要创造,有东西要出来。我们不能强迫自己去创造。你说的要考虑自己将来在音乐上是什么位置,这样的人怎么能是音乐家呢!舒伯特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一点也许就是我喜欢舒伯特胜于贝多芬的原因,贝多芬可能对他的历史使命要看得更重。我想所有历史上的所谓伟人,大概都有这种想法,包括贝多芬在内。
我不这样看,也反对如此简化人的内心。伟大音乐家可能没有时间对名利在乎得焦头烂额,但未必一点点也不在乎,毫无成功的渴望。再说音乐家心里有什么,外人怎么知道?一个人一辈子有很多很多心思,其中有过“我要成为名垂青史的音乐家”这样的念头,又怎么不可能呢?从舒伯特的音乐来看,他的欲望很多,包括女人、美酒、友谊、宴会等种种享乐,为什么其中一定没有得到别人承认这一条?他只是没有因为得不到承认就绝望而放弃而已。莫扎特也是,多次因为他的作品没有得到优先演出而大怒,还会嘲弄同行,难道他对自己的才能和地位毫无感知么? - posted on 07/29/2008
abc wrote:
傅聪是严谨地追求完美的好人,朗朗是激情地追求理想的艺术家。
我喜欢人的个性甚于其艺术或学术成就,所以我更喜欢朗朗。我喜欢于丹姐姐是因为她的用心与真诚。
我不懂音乐,欣赏的是傅聪的境界。我受不了于丹姐姐的恰恰是因为她的不用心和假。我用心去读<论语>,本想借于姐姐的东风,不想借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于丹的浅薄在于她的kitsch。她不是坏人,是不自量力,不知人,不自知。一挂羊头卖狗肉,牌子就倒了。挂耗子头卖耗子肉,倒不了牌子。
朗朗和于丹不同,朗朗有资本,于丹没有。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量极的,没法比。若说于丹的资本就是口若悬河,那太可怜了。垃圾进,垃圾出式的滔滔不绝能蒙人一时,不能蒙人二时。一次看于丹讲李白,她脱口一句“绣口一吐 就是半个盛唐”,我暗自赞叹:至少这句不错。不想我孤陋寡闻,网友说这是人家余光中的诗。她就是这样,把别人的好东西拿来,也不致谢,就算自己的了。凡是她自己的东西,均经不起推敲;凡是听起来有点内容的东西,又都不是于记产品。 - posted on 07/29/2008
mahuiyuan wrote:
我不这样看,也反对如此简化人的内心。伟大音乐家可能没有时间对名利在乎得焦头烂额,但未必一点点也不在乎,毫无成功的渴望。再说音乐家心里有什么,外人怎么知道?一个人一辈子有很多很多心思,其中有过“我要成为名垂青史的音乐家”这样的念头,又怎么不可能呢?从舒伯特的音乐来看,他的欲望很多,包括女人、美酒、友谊、宴会等种种享乐,为什么其中一定没有得到别人承认这一条?他只是没有因为得不到承认就绝望而放弃而已。莫扎特也是,多次因为他的作品没有得到优先演出而大怒,还会嘲弄同行,难道他对自己的才能和地位毫无感知么?
这个我也同意。但是傅聪看透功名,我认为是了不起的。别看他最后引孔子的“学而时习之”,他追求的理想人格更接近老庄。小A说傅聪是好人,评价太低了。 - posted on 07/29/2008
傅聪要能作点曲就好了。可惜肖斯塔科维奇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而游
学西方,也就断绝了灵感之源。象巴黎的拉赫。
想想马思聪,民族的声音,也不能容于民族。看来斯大林还不赖,至
少还养了个肖斯塔科维奇(傅聪不喜欢拉赫就算了)。
马慧元所言也是,谈话也许不周全,也许他一直印象就这样。大凡长
论,必先管窥。
其实现在人对舒伯特的印象也是现在人自己照镜子揣摩出来的,至于
真实的舒伯特,道听途说的多,真实考据的少。至少我上回读了几本
传记,都是说Deutsch的第一手工作(Deutsch还研究Handel,高)
。
舒伯特还是有报负和牺牲精神的,他们朋友圈真解他的也无一个。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我对傅雷早已感觉腻了。傅聪也有那么点。他的采访,大都讲的同样东西。我倒愿意听听他讲具体作品。
二十世纪钢琴大家系列选了那么多人,傅聪也没边。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我对傅雷没感觉腻,对傅聪是早腻了。翻来覆去说那么多年,见解和视角毫无变化。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touche的腻味是媒体造成的.本来<傅雷家书>是私人书信,结果宣传得恨不得全国小资人手一套,不腻味才怪。而且本来傅雷对音乐的理解、他的教育方法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事儿,众口一辞都要感慨一番,难免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是第一次好好看傅聪访谈,所以不腻。以前一看题目就算了。因为这里音乐小资巨多,为和谐共处,提高自己的修养,我就想,不吃猪肉也得要看看猪跑不是?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傅雷是直性情,直来直去,有不对之处,能体谅。
傅聪谈话其实也不多,都是转来转去,编的书有好多本了。我多年前
在国内看到这篇,不太有感觉,还在咖啡里议论他真的“过七了”,
前不久又见一本书中转,读了有些收益。便转来了。
还是媒体与书商坏事啊。到哪一天,我听到人们说,马慧元早腻味了
,我也不会惊奇。谁让她不好好喝咖啡:-?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29/2008
我感到腻是因为他的视角和切入点总不变。一个人如果持续爱一个东西,隔不多久观点就会出新,因为只要关注,就会不断遭遇跟过去的认识相抵触的东西,会逼你反省看法。 - posted on 07/29/2008
这正是因为他不常说。这谈话也有六七年了吧。
再谈肯定是不一样,比如我还读到一篇他最近练琴不耗时了,弹德彪
西得心应手。这就不象以前的一日不练琴说。
他对巴赫的看法也有变,以前恐怕受傅雷影响。现在他对海顿有认识
了,当然是变化。只是他对毛诗的感觉,我不喜欢!
其实他中文表达上似有不足,这恐怕也是问题所在。
mahuiyuan wrote:
我感到腻是因为他的视角和切入点总不变。一个人如果持续爱一个东西,隔不多久观点就会出新,因为只要关注,就会不断遭遇跟过去的认识相抵触的东西,会逼你反省看法。 - posted on 07/29/2008
拉赫玛尼诺夫原来在俄国是天才作曲家, 流亡美国之后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钢琴演奏家,声名鹊起,但他内心痛苦异常,因为他离开自己的故国,没有时间也写不出曲子了。而且整日赶场,跑遍全世界演出成为机械的娱乐者。
朗朗成功,但从综合因素看,还够不上一个大艺术家。如同韩寒, 聪明的孩子而已。毕竟在大众传媒的时代,面相很重要,要有presentable的脸才能有卖座的资本, 当然, 也不能完全怪观众,因为大多数人并不内行。Joshua Bell在在一个大音乐厅演奏之后,在华盛顿地铁口扮作卖艺的演奏, 使出全身解数,竟然没有得到很多钱,而且没有人能顺着琴音认出他,只有一个女孩说,听着很有些熟悉(sounds familiar) , 给了五元。 - posted on 07/29/2008
mahuiyuan wrote:
我感到腻是因为他的视角和切入点总不变。一个人如果持续爱一个东西,隔不多久观点就会出新,因为只要关注,就会不断遭遇跟过去的认识相抵触的东西,会逼你反省看法。
从马慧元MM出现在咖啡,就觉得其“碎片”(后来有数学和计算机碎片)比其“巴赫”和管风琴更具价值和启发性,或者说对本人而言更有参考价值吧。管风琴巴赫是个人的优美体验,一种私人沉迷其中的快感记录,感性但也可能相对狭隘。碎片则是在洞察和归纳的基础上捕捉独特的切入点和叙述视角,更需要系统化的才能。对音乐或知识的感知因人而异,其普及和煽情的特性,使阅读共鸣更容易发生在浅表阶段,而对音乐和知识逻辑排序般的“碎片整理”,其中则既包含了个人的心得,也可能隐含着某些洞见和启示的能量。
回归“成功不等于成就”之主题,知识(特别个人经历)的炫耀再阳春白雪也逃不脱低俗的姿态,而知识和智慧散发出的幽默感则虔诚可爱得多。马MM显然是属于真诚幽默的。 - posted on 07/29/2008
These two pieces belong together:)
就事论事 wrote:
从音乐切入和从诗歌领悟是类似同源的体验,
从计算机视界切入和从金融领域切入也同样如此
表达只是反映到达的深度,而找到切入点需要智慧和功力
同样是经过观察之后的表达,叙述的技能和切入的技艺还是很有些区别的
前者反映写作的能力,后者体现洞察力和系统逻辑的训练与智力
就事论事 wrote:
从马慧元MM出现在咖啡,就觉得其“碎片”(后来有数学和计算机碎片)比其“巴赫”和管风琴更具价值和启发性,或者说对本人而言更有参考价值吧。管风琴巴赫是个人的优美体验,一种私人沉迷其中的快感记录,感性但也可能相对狭隘。碎片则是在洞察和归纳的基础上捕捉独特的切入点和叙述视角,更需要系统化的才能。对音乐或知识的感知因人而异,其普及和煽情的特性,使阅读共鸣更容易发生在浅表阶段,而对音乐和知识逻辑排序般的“碎片整理”,其中则既包含了个人的心得,也可能隐含着某些洞见和启示的能量。
回归“成功不等于成就”之主题,知识(特别个人经历)的炫耀再阳春白雪也逃不脱低俗的姿态,而知识和智慧散发出的幽默感则虔诚可爱得多。马MM显然是属于真诚幽默的。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31/2008
这篇和于丹姐姐的那篇可以对照着读
成功不等于成就,信息不等于知识,知识不等于智慧
信息量大无比,知识不够新鲜,智慧充满幽默 - posted on 07/31/2008
feiming wrote:
拉赫玛尼诺夫原来在俄国是天才作曲家, 流亡美国之后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钢琴演奏家,声名鹊起,但他内心痛苦异常,因为他离开自己的故国,没有时间也写不出曲子了。而且整日赶场,跑遍全世界演出成为机械的娱乐者。
拉赫还曾作过曲,也没有办法,环境不再。我一直在想,没有皇帝就
没有歌剧了呢。维也纳歌剧院筑成,许多人意见,评论一无是处,建
筑师都自杀了,怎么办呢?
这时皇帝说:剧院很好,于是就很好了。
上歌剧院看歌剧的一半是去看皇帝,还有一小半是谈生意,再有一小
半呢?我只知道有个叫希特勒的,一直买站票看,他是真看。
朗朗成功,但从综合因素看,还够不上一个大艺术家。如同韩寒, 聪明的孩子而已。毕竟在大众传媒的时代,面相很重要,要有presentable的脸才能有卖座的资本, 当然, 也不能完全怪观众,因为大多数人并不内行。Joshua Bell在在一个大音乐厅演奏之后,在华盛顿地铁口扮作卖艺的演奏, 使出全身解数,竟然没有得到很多钱,而且没有人能顺着琴音认出他,只有一个女孩说,听着很有些熟悉(sounds familiar) , 给了五元。
这个也是的,我就听不出来,Joshua Bell都没听说过。
前回有个贴子说这事吧? - posted on 07/31/2008
最新一期《New Yorker〉刊登有关朗朗文章一篇, 关于他本人的 内容没有细看, 但内中有关中美关系解冻的70年代费城交响团访问中国以及马思聪挨斗的内容很生动, 对于江青催生的钢琴协奏曲《黄河〉(Yellow River Concerto)评价很低, 认为是电影配乐的水平,是混杂拉赫玛尼诺夫, 晚期浪漫主义以及中国风格的一曲“黄烧“(Yellow Fever)。 其中还将马思聪被斗时唱的《牛鬼蛇神之歌〉给录下来:
I am an ox-ghost and snake demon
I am guilty, I am guilty
I committed crimes against people
If I speak or act without permission
May you beat me and smash me
Beat me and smash me.......
据说刘诗昆办音乐学校很成功,但显然现在已经过气了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31/2008
废名新闻趣事多多,望多续续此线。
多谈谈刘诗昆,这些牛鬼蛇神,还真惊动纽约客?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31/2008
孩子的钢琴老师介绍的一个录像。觉得很好。顺带发现这个ted网站上有很多好东西。
http://www.ted.com/index.php/talks/benjamin_zander_on_music_and_passion.html - Re: 傅聪:成功并不等于成就posted on 07/31/2008
这线应该由阿珊和马小姐续,我是外行看热闹而已。
听说刘诗昆在大陆香港开了钢琴学校, 分店很多,每年还举行比赛,虽然学费昂贵, 很多家长还是将年幼的孩子送去,成不成郎郎暂不计,先练起来再说:)。我一个朋友送孩子去了,我问那小姑娘刘老师教得有耐心吗? 她说哪能刘老师 亲自教,都是刘老师学生的学生在教,一年内就看到过一次刘校长,可见规模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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