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扮成祝福的星光缺席了
昨夜依旧两袖空空
我用整箱的黑暗装饰好房间
遍地出没的影子
聚散于我命中各个角落
拥抱、追逐
有如温习一幕转世的默片:
成熟的茧丝一年年剥离
再现更事之初那些漫天的异数
洗却四十载泥沙
又怎样化为身外之物
是,先是我的痛觉缺席了
木然隐形在复眼背后
亲睹有人赤脚
正孤单路过天堂的穹门
正回头伸过手来
指尖撼动我这染病的秋天
触灭的却是他的宇宙
――悼QL
2010.9
- posted on 10/01/2010
昨天早上打开电脑,梁二发来邮件:庆利走了。
这次在成都见到庆利最后一面,一起去餐馆吃饭时,他已经是滴水不沾。从年初发病,到他被诊断胃癌晚期,到昨天,前后不到半年时间。
再上一次,08年夏天回国时,他专门让司机接我去故地重游,我们一起念过的小学,一起爬过的当时以为很峻峭的山坡。席间大家敬酒,庆利还替我挡杯,因为他素来酒力过人。如果从时间上推算,那时候他已算病入膏肓,只是未能有觉察。
回成都的路上,还说起另一位同学苏胖子,如何偶然被查出鼻咽癌,如何及时手术,与死神只打了一个小小的照面。
人事无常,也就是两年前,我们都以为病魔只是永远潜伏在暗处的敌人。而今天,它就横亘在我们的身躯之间。
庆利是我从小的邻居,两家住在同一个简陋的木质楼房,房门相距不过几米远。如果我半夜从床上掉到地板,第二天他就能通报给梁二。小学快毕业时,我随父母举家搬迁,庆利和梁二,还有其他几位,专门去照相馆拍照留念,现在想来,那是我们唯一的合影了。
中学后的几个暑假我还常回去,暂离父母的管教,有些类似放风的自由,比如可以凑在一起抽烟,一起品评米雪和王祖贤。
庆利也来市里参加过田径比赛,当时他是少年队的小旋风,百米速度十一秒多,我们都只能望风兴叹。
高考那一年,梁二和我都顺利上榜,庆利则继续留在县城。再后来,就听说他参加招干,成为组织培养对象。直到我们的青春在八九年拐了一个弯,我所选择的道路,与他们相行渐远。
这次在饭桌间,我暗中给庆利的妻子递过一点钱,也无法多说什么,只感到言语的苍白无力。回美后屡次想打一个电话,却总是自我抑制住了。我曾想,本性上自己还是一个纳言的人,而实际上,是发现自己骨子里是害怕面对死亡。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先去未必非福。把死神看成平安之神,是一个安慰。
我的一位同学车祸而死十几年了,我多活了这十几年,但想起来还是:so?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A quite melancholy poem.
"路过天堂的穹门"?
Someday we'll all meet our maker. Sadly that lies at the end of life's journey.
We can only pray it doesn't take place prematurely...
老瓦 wrote:
无题 - posted on 10/01/2010
不错啊,不太朦胧的朦胧诗。
昨天在人大刚听了多多的诗朗诵会,很多还不如这篇。党校出身的人大一个教室里坐满了几百学生。难得老朦胧诗人还受到当今社会的认可和90后大学生的追捧。前两天在798也见到芒克多多等一干人,不但念诗,还画朦胧画卖钱了,身边还追着一群小画家,混的挺滋润。
刚读完韩寒的《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其中一个人对朋友的祝愿就是死于意外事故,免除一切恐惧死亡的过程。韩寒这篇真不错,有点想麦田守望者的风格,有些灰色幽默,很老道。彻底改变过去对他的看法。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这一篇,比什么诗歌都要具诗意。建议老瓦放弃诗是不可能的,那就建议老瓦多写真性情的文吧。与此文相比,诗是矫情和挤眉弄眼挤文弄字的。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一个是有韵律的叹息,一个没有。强度大不一样。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Great poem! I like it.
老瓦 wrote:
无题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可不可以這麼說, 散文是一溪流水, 任思緒在筆端流淌; 而詩是一湍急流傾泄而下的瀑步, 是情感凝聚的噴發. 詩的語言要求更高的創造力. 這句極佳:
"我用整箱的黑暗裝飾好房間"
瓦粉 wrote:
这一篇,比什么诗歌都要具诗意。建议老瓦放弃诗是不可能的,那就建议老瓦多写真性情的文吧。与此文相比,诗是矫情和挤眉弄眼挤文弄字的。 - posted on 10/01/2010
老瓦 wrote:
......我曾想,本性上自己还是一个纳言的人,而实际上,是发现自己骨子里是害怕面对死亡。
死亡,是遍地出没的影子,聚散于我们命中各个角落......
有人说,“面对死亡”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面对这件事时,种族宗教富贱都不再重要。意大利有一两个教堂,在地室里只用人骨做装饰,也据说是因着这同样的觉悟。而要想通这件事,恐怕死亡没有真正就在面前时,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又有人说,要想明白这事,则得想明白时间。特别是要明白时间是跟死亡一样的同等大事。因为时间是随时在死亡,过去了的,不能补偿。金子可以存着不用,保值。时间呢,有时候,人们说留着时间做想做的事,或是该做的事。如何留?It does not even depreciate. It just comes and goes. 但人都怕死,却不怕时间没了。这仔细想想,是个黑洞。
暑假过后好友来的第一个电话说,别提了,我一直在煎熬中。我愕然,这是一个生活在无比优越中的人。原来暑假里,度假中的朋友被医生召回,告诉她:你不是卵巢癌,就是胰腺癌。天!都是最恶毒的癌。根据那数据,应该是非常晚期的。顿时间,生和死摆到了眼前。朋友感叹到,我原来以为我对这问题已经看透了,没想到当生命到了可能是指日可数的时候,人是那么不一样。一个多月来不断地做各种检查,没有查出其它支持那个诊断的数据和结果。但是人却像是重生了一回。
每一次生生死死的历炼,恐怕是我们每个人必上的人生课程。每一个先我们而行的朋友,肯定都是我们的老师。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疾病容易让人重新思考生命健康和人生。对于欲望本能,不妨再勇于舍弃一些。确保快乐健康和亲情。健康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舒适,更重要的是内心的自由感觉,而且环境健康、家庭健康同样重要。
这世上本没有真正能“活着”的人,只有已经死去和正在死去的人……那又何必在这条路上猛踩油门…… - posted on 10/01/2010
谢各位的反馈,就不一一回帖了。
什么是死亡,如何面对死亡,记得耶鲁有位教授专门开课,我在网上听了一段,觉得离自己太远,或者内心太畏惧,没能继续下去。
楼上那位说诗歌是矫情,挤弄文字,这个我不否认。其实再进一步,所有文字都是捏耙出来的,无论分行不分行。记得在饭桌上,没人敢提病这个字,都尽量找些遥远的话题,最后分手时也没法道珍重,因为那些都是假话。面对死亡这个具体的发生,除非医生神来一刀,别的所有牵挂祝福追忆的文字表达全部无关紧要。
关中说的意外之死,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又想到山西(陕西?)有位女清洁工,在国道上被几十辆卡车压过,儿子去收尸,仅能从路面刮起一层皮,这种意外有些过分意外了,如何接受?
不久前也曾经面临一次考验,等待活检报告时,把前前后后想了几十遍,如果是坏的结果,到最后放不下心的,只有未成年的儿子。估计rzp的朋友会有类似感受。这点上我同意那碗粉条,从此好像更明白一点活下来的意义。
touche的话说得轻巧,十几年前咖啡还没问世吧, if….so?
再答远山的几个技术问题。是,我相信好人死后会去天堂报道,但也只仅仅“路过”一趟而已,且算天堂一日游吧,人神终归不是一家亲。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一点不轻巧。 I'm exploring the most agreeable way of parting the world. Compared to the unperturbed nothingness, cafe is nothing. ;) - posted on 10/01/2010
谈到死亡, 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敢多说, 但不是因为怕, 我觉得死亡是很让人着迷的话题.
因为其实对死亡,就是赤裸裸对镜子的感觉, 年轻时对着镜子和年老时是很不一样的。
由死亡而想至的是关于生的一切。
各位说的健康亲情, 亲情也是永生不老的一种方式, 你的基因是一直copy 下去的。
欲望梦想在死亡面前更应是做垂死的挣扎,
"毕竟人生不是让人躺在健康亲情中无所事事的。但在我看来,“疾病”这个东西,似乎也是上帝的预设,给人设定一个牢牢的死点,不许你张狂到自以为无所不能。它把人时时弹回到一个卑微的起点,提醒你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马妹妹语录)
- Re: 无题posted on 10/01/2010
基因拷贝下去也不是你,你的自我。自我传承的最接近的是通过文化创造。和你我这种芝麻比较起来,上帝更糟糕,虚无而已。无死便无所谓生,生包含着死,无需上帝提醒。放心让自然用我们的灰烬重新搭积木吧,搭出什么是什么。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and will be fine. - posted on 10/02/2010
哲学上空谈死亡没什么意思。可以从理论上谈谈如何克服衰老死亡。原则上人脑以外的器官都可以替代,比如用干细胞培养而来的人造器官。问题就成为人脑如何替代。理论上人脑负责感知运动等较低层的个体神经元也该是可以替换的,比如某种电子器件。关键是“自我意识”在脑中的“驻地”,如果存在的话(Francis Crick 如是说)。
一个思想实验是把这里的全部神经网络拷贝到一个人造替代网络里,这样的手术你敢做吗?手术后醒来的是你自己还是一个和死去的你相同的人?自我意识能移植吗?如果不能,还可以逐步替换那里的神经元。如果一次换掉十分之一,手术后醒来的应该还是你自己,那么做十次这样的手术之后你还是你,你不就获得了永生?
- posted on 10/02/2010
老瓦 wrote:疾病是对死亡的敲打,有一天突然丧钟敲响,死亡能夺走的是躯体,死亡并不能消亡
无题
人的灵魂,如果真有灵魂,直到最后一刻,其仍然不会失其本色。
其实人心中有许多种情感,其强度足以战胜死亡------仇忾压倒死亡,爱情藐视死
亡,荣誉心渴望死亡,巨大的哀痛追求死亡,坚定的信念和理想奔赴死亡,甚至满
足和腻味也能催促死亡......
死亡和生命都是自然的产物,婴儿出世时,这哇的一声,惊天动地,可能比死亡更
加痛苦。人们对死的宣扬其实比死亡本身更恐怖。如果把她比作秋天南归的雁子,
还是秋风萧瑟的落叶。一切仍是那样的平静,自然.
老瓦节哀。 - posted on 10/05/2010
和老瓦《无题》
茫茫草远,潺潺水清。
晨露渐冉,云行无踪。
雁鸣阡陌,鹰舞阔天。
笙吟旷古,唯风与相。
悠悠岁月,拳拳乃心。
如花含苞,更时可滋。
器不需共,径不求同。
歇但四海,渡可异舟。
陈酒谁设,林隈停征。
晓怅涟波,夜艾秋红。
万苦年常,一夕理平。
泽雨歧歧,黄道欢欢。
潮有起落,月有圆缺。
遐叶同劫,疏枝同根。
九泉融汇,穹灵归宗。
生死几何,莫问咎祥。
2010.10 纽约 断崖谷
- Re: 无题posted on 10/08/2010
Rita最近很有诗情嘛,顶一下!
rzp wrote:
和老瓦《无题》
- Re: 无题posted on 10/08/2010
确实写得很好。士别三日,大诗人地干活。 ;)
xw wrote:
Rita最近很有诗情嘛,顶一下!
rzp wrote:
和老瓦《无题》
- Re: 无题posted on 10/08/2010
也谢后面几位草医、关中、秋子、rzp的同感。这个年龄,生死的话题可能比季节变换更频繁,大家少留遗憾就是。
rzp写诗经体的功力,对每个字词的琢磨,至少一年半载的功夫还下不来,佩服! - Re: 无题posted on 10/09/2010
谢谢xw,touche,老瓦几位老师的鼓励。 - posted on 10/14/2010
来读班长的诗。问好!
引文:
无题
无题
扮成祝福的星光缺席了
昨夜依旧两袖空空
我用整箱的黑暗装饰好房间
遍地出没的影子
聚散于我命中各个角落
拥抱、追逐
有如温习一幕转世的默片:
成熟的茧丝一年年剥离
再现更事之初那些漫天的异数
洗却四十载泥沙
又怎样化为身外之物
是,先是我的痛觉缺席了
木然隐形在复眼背后
亲睹有人赤脚
正孤单路过天堂的穹门
正回头伸过手来
指尖撼动我这染病的秋天
触灭的却是他的宇宙
――悼QL
2010.9回复:
- Re: 无题posted on 10/15/2010
RZP,
不懂古诗哈, 喜欢你这几句,不过有点"深层生态主义者"的嫌疑:))
rzp wrote:
器不需共,径不求同。
歇但四海,渡可异舟。
遐叶同劫,疏枝同根。
九泉融汇,穹灵归宗。
- Re: 无题posted on 10/16/2010
草叶,
什么是深、浅层生态主义?
草叶 wrote:
RZP,
不懂古诗哈, 喜欢你这几句,不过有点"深层生态主义者"的嫌疑:))
rzp wrote:
器不需共,径不求同。
歇但四海,渡可异舟。
遐叶同劫,疏枝同根。
九泉融汇,穹灵归宗。
- Re: 无题posted on 10/16/2010
深层生态主义算是“绿卫兵”,他们主动为可怜无助的自然做代言人,反对科技进步,主张回归原始。浅层生态主义就是一般的环保思想,把自然看作等待施舍的穷人。 箬竹那么虚怀若谷,谈的是与自然合一的成道境界,比深深浅浅的那些主义都高许多。 - posted on 10/18/2010
谢JL,只是一拔高就吓人。本来是笑谈两句,也不敢乱说乱问了。还是找机会跟草叶去一次野外,或自己去读读看,或请小麦等理论高手解释?好像有人写过《生态主义与道德主义》这样的论文,是否生态主义跟道德主义是对应的呢?
最近一次在百慕大去了一天头盔潜水,被船长上了一小时跟潜水完全没有关系的课,从全球变暖、到《中国研究》、到癌症等等,后来发现船上跟介绍百慕大鱼类和植物的书旁边,是一本翻得很残旧的厚厚的《The URANTIA Book》。翻了一下,仿佛进入跟我们闹闹喳喳排队下海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都说百慕大神秘,有一种说法是那里有一个stargate。有时候一点思想撞出的火花,也是一种stargate类似的门。许许多多的门,开着时候或许不多,能遇见也不多,遇着不见也很多。门里门外门边遇到一两人,也是有缘,该问声好。
当时听了船长冇来头的话语,想到的是生态这词,看了那本大部头书,想到的是百慕大之神秘。现在看来,生态当然是可以有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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