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梦冉的一篇旧作让我回想起十年前的日子,想起了一个叫若玫的女孩,想起当年读她文字时的那种感叹。十年如一梦,若玫已经去世了十年了。
除了读她在网上发表过的文字,我对她一无所知。可是,她的美丽文字却让我对这个美丽的女子有无尽的怀恋和思念。
上大学时,最喜欢的诗句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秋叶之净美。就用这两句诗来纪念这个早逝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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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玫小集】
傍晚
落霞雁鸿般轻逝而过眼眉,扫抹黛色凉意在朽木的阳台
。依栏的裙角落戚地舞动,设若问句:今夜何归?愿如云的
长发能答,在如水似的夜。有月琴叮咚地弹出寒雾来,我的
眼亦迷了。
转过绿纱门,饮了清洌的琴声。让孤寂和身影在粉壁上
共舞。探戈的月琴是滑泉滴灭。曾经的音符,烟青色地欲挥
而止。
4。1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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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远处的沉寐摇弋起幽暗的烛影。想若红若淡的素笺能描
下烛光柔弱处的清丽。风铃静不落江南的纤指,纤指捻烛泪
。
何曾的夜空中有绕梁的丝竹,我也若荷若莲地轻笑呢。
何时的远梦里有昏润的酒香,我也似风似雨地飘洒呢。那甜
香的晚巷灯烛,敲动我丝裙下木伎的青石,穿过湿漉漉微寒
的梨花,来动我今夜思乡的暗影,冰凉沉重如黑色地横梗。
窗玻璃的纹路轻轻唱:梨膏糖,梨膏糖哎--又恐浓蜜
的甜,止不动我异乡的轻咳。
4。1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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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慌张地对一袭倾盆大雨。转身是雨,开灯是雨,灭了灯
,不过是雨。水帘子刷落玻璃门,眼眸便低下了。台阶缝里
的水,弱成溪流,尴尬地哼首走调的情歌。有如总角之交嫣
嫣言笑,或莫过如一帆纸叠船,摇摆着化落练习本的方格子
,在我拍掌而歌中沉没。
失没后,雨渐落渐小,我渐行渐远。春里有微寒的雨,
雨中有踯行的我的容颜。丝丝麻麻地承接,这番滴落的捂慰
。没有芭蕉叶的窗头,没有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卷帘的灯
影里,拂若无骨的我在寻东方西方的苦茶。
饮我,如果能够。在雨时的风景里;如果能够。在枕傍
的诗书上。
—=96.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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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风
门帘卷角了。有黄色的迎春花在墙角鲜嫩地闹着。桌上
青磁的杯,在隔帘的光影里,落落。不去捧杯暖手的时候,
只看茶烟轻淡地旋升着,漂出如许灰粒,象老父的吸烟时的
眼光。离家久了,久得象刚刚离家。
天暖渐渐,行云渺若奈何奈何地落水的花。风儿呢喃:
睡了,睡了。书影却不曾斜过落红的秋千。细数一瓣落花的
纹路,扮演浮水的葬花。易安清冷的背滑过我隐约的瘦削。
拂却泪痕的日子,还剩几何?
拍遍栏杆,朱红不再。飘双殷赤的弱掌在似曾的南风中
,摆渡舟人的吆喝,醒梦的我亮起翩翩相思。
风暖花落人亦远
几尽凭栏
尤忆画眉当年
笑唾檀郎
—=96.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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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北国还是寒风,出门拂过发梢。行路的人回眸笑着说:
呵,呵,是么,是么,春天了呢,看风多柔,多轻!很想去
扫墓,青山的墓。偶或的白花在细雨里凄落地拭着前身的无
奈。会带束水红瓣的桃花,苦着骨朵们在断枝上欲滴似落。
再点燃一玫火,让花瓣呛出黑浓的烟。阻断眼眸中的笑意,
盘旋至墓拱的高度,便依潦着媚出我的泪水。
那个时候,死的轻柔会拂动着空气里的清明雨丝。近处
红色的土渐渐漫上飘乎的记忆。如今且算灯影情怀的清扫。
如读页青色的诗句,在苍白的指间漏过。音韵了了,唐宋不
断。
都是空若唐人街上油污的现实。我从虚幻的墓烟里出来
。觉不动的春寒翻遍遍父亲写在云天上潦草的笔迹。只两年
,学校的孤寂飘若风过。高楼的无奈却又随至。股票涨落的
屏幕叠叠重重我每天的容颜,买与卖的取舍微弱地淡抹而过
无时不有的轻叹。手边的诗书卷角滑落。
—=96.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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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
一个人提着裙在草地上闲逛。天空醉眼惺松地翻过雪时
,翻到雨季。在睡与醒间的雨丝,缠缠绕绕。松鼠绕着树根
跑圈,又顺着树干往上蹿。机灵极了地转眼睛。它的尾巴漂
亮地翘着绕圈;笔直地拖着上树。草地上星星点点的花,淡
若水地开着。我漫漫洒洒地行,路上开车而过的朋友招手笑
着,听不清问候的话。松鼠也立着后爪,专注地看看路上的
车,再看看我。它当我作朋友,戒备地疑惑着路过的异族。
满心温暖地看着那个茸茸的尾巴,此时即便天塌,松鼠拂慰
的眼光从容地说:有尾巴顶着。
打开所有的窗,漂进周末的潮湿。卷缩在墙角,忆江南
绿如兰的水。最忆是杭州。西湖也烟雨空朦了。两年前珂云
穿着白底小浅兰花的连衣裙,在柳树下幽幽地说:我会沉下
去的。从校园到西湖很近,那天是毕业前长亭复短亭的流连
。折下的柳枝还未曾干枯,离国的行装还在旧衣的记忆中停
顿,珂云真得沉落了。我到西湖时,水静得毫无纹波。拂面
的微风细雨送我落入墙角。隔世,恍若。年年柳色,伤别。
邻人在吹萨克斯风,低沉柔弱地醒出我的丝竹,于千里
万里的雨雾中。胡笳一声,愁若死神穿眸而过。
—=96.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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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
去秋的落叶仍在枯色地绕着墙角,今春的树淡淡地却又
抹出青绿了。风很响地过往车外,突然发现一棵柳树。不在
水边的柳树。新绿的枝条江南似地飘舞,异国的路旁能有这
聊解一丝熟悉的春色,难得沉醉。想出一湾印绿的水,漏那
份眼光在掬指间。是柔和如翩翩的彩蝶,起落于拂风的睫眉
。多年前的采拮失却在空山静影,让柳枝舞我的披纱,是东
风已老的叹息么?
雪化过的嫩绿中藏匿那份眼光。融西去的云不是水如水
般寂落,盛接的岁月滑过如许的遗憾,那么,等冷月吹来阴
影叠重的夜。离梦不远,离游荡的眼光亦不远了。
单影斜吊的苍壁摇碎一袭风铃,寒花点缀夜未央。
—=96.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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笈花三弄
之一
浅尝孤独的时候,爱就悄悄地萌发了。第一次的爱,没
有什么道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爱。只不过每天用柳叶不经
心地缠着手指,湖面上的波纹总轻轻地荡入心事里。起雾了
,就想哭。觉得天地和自己一样的迷茫,不知何去何从。下
雨了,愁绪也纷扬扬地落下。每一丝的雨线都打着一个小小
的心结。后来不过是结束。能忆起的不是容颜;不是话语;
只是曾有过的那份酸麻痛楚的思念的感觉。在偶或间浮动于
月影下的也仅是一道削铅笔的小伤。看着血丝涔出那骨节粗
大的食指,惊慌失措和心痛只有用嘴唇来读。
数着新绿的叶子,渐晚的云留下暖暖微熏的风,飘洒一
盏早亮的灯火。多情尤自,千万里烟波相隔。回忆是面蒙着
蛇皮的鼓,等着长夜点滴敲打。霉雾四起的瞬时,湖畔亭台
,愁对蒹葭。
—=96.5.3=—
之二
职员餐厅过了一点半几乎没顾客了。我总那时才去。坐
平日里常坐的桌前,淡兰色的桌布上长颈瓶里一枝鲜花。待
者是个高且帅的小伙子,他固定来我的桌前,微微笑着问:
还是来往常的?我总笑着点点头。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单调
的人。时间、坐位、甚至菜式都日日相同。而眼光也向着窗
外。窗外有些小雨,树上的叶子绿了,树下还积着不少落叶
。我的生活里改变的只是季节。而我在冬日采的雪早已融化
;在夏天积的云雾又无影无踪;在秋时收的霜叶却寄给了风
。又是一个雨不断的春天,我该剩下什么?窗上隐约的五官
,被水淅沥地冲洗,分明地无奈。举杯邀不动的孤影,不及
兰色桌布上随意的刀痕,拂平复又划过。
没有一丝阳光会在此时出现来惊飞一个栖居丛林的心情
。心情,心情如花。年年春日,花开的时候,箫声响一池碎
云,喑沉吐诉。让水洗过的怀念,清凉地贴在脸颊。暮霭已
沉沉地翻去。
—=96.5.1=—
之三
“长恨复长恨,栽作短歌行。”古人的长恨飘洒至如今
,化作千年的沉酿,醉我饮我的点滴行思。恨若无奈的爱。
爱致深而不可得,便转出绵绵的恨。不咬牙亦不切齿,不过
是丝丝缕缕的甜蜜的哀愁,缠绕如春日的雨线,淋湿的心情
化作烟,辽落大漠,孤直地等待。等待成红楼的葬花,红粉
色的声音涤着洁来洁去的表白,明知是埋葬。无论入土或入
水。
不读红楼,却读红楼。擎着爱作宗教的红楼,让世间执
着尽于红颜。化烟又如何?化灰又如何?终必成空。一句叹
一份人生;一书落寂世世遗憾。
我的灯昏黄地在往惜的字句中烟灭。月下弦。纱帘动似
非动。若有梦,今夜应往水天红廊的家乡。梨花千树万树开
了。桃花人面般地红了。再过些雨时,采莲河之西,采莲河
之东。我的小舟裁不出水纹,我的异地思念化作落红飞过秋
千。一番风雨,一番狼籍。
—=96.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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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西湖的残春为了送别而凄美。送别的人眼眸里闪着光,
说着相约的话语。那些话,那些透着绝望的希望的话,成了
还没离别就注定已负的归约。在加国的我不再忍心去想,故
园几度春来春去,花儿为谁开谁落。而我不过是前年的那枝
笄发谈笑的标本。
寒窗静一夜雨意,点点滴落,入耳愁绪。整理行装。整
理复整理,作出回家的样子,钉那份快乐在听雨的墙上。
北国的冬雪里,每一颗的泪珠都冻成晶莹的思念,串起
,在行笔的指腕上叮响融化。如我读春日扬花飞舞的素笺,
拂一抹轻痕。
桃花落四处水红的清风,飘起我的长裙。若在江南,在
庭台楼阁的江南,在犁花似雨的江南,我会纤纤如云般悠然
。
—=9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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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落轻寒的时节
去了瑞士。一个人,在一个山间的小旅馆里住着。山里
的天气潮湿而阴冷,常坐在石头的壁炉前过着晚饭后临睡前
的时光。白天出门,草地上看水色,红蜻蜓带过时晴时雨的
黄昏。
今年的假期不回家。睡梦里拼凑了多回的家乡带着太多
不连续的线条,勾勒着隐约的小桥、毡帽在水声船橹的间隔
中沉浮。倘若回去,就没有这般柔和的景致了。有说道:热
恋的人结了婚便如走进坟墓;也许思乡的人回了家乡,便走
入了真实。真实再美,也美不过梦的飘乎和完整。也许这就
是明知流落的寂寞却偏偏要自我放逐的理由吧。
来到这么一个清朗的地方,只为那份已经很微弱的血统
。家乡的老宅里,八仙桌的上方正挂着两张像。曾祖父母严
肃的表情常让儿时的我捂着眼走过若大的厅堂。那么多年前
,曾祖去欧洲游学,他没有规矩地进大学读书。他旁听了许
多课也去了许多地方闲逛。他去了瑞士后就不再游荡,回到
了家乡的青灰色的祖宅里,让一位瑞士姑娘坐了花轿。那是
我的曾祖母。她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传给了祖父,传给了
父亲,印在我的脸上却更多地和着江南的纤细了。时常会在
镜前想象一个女子嫁于万里之外后,该怎样面对陌生的一切
。祖父说他的母亲是个相夫教子的好母亲。亲戚邻里都不再
觉得她是外人。一直想体验她那种与家乡与亲人分离的孤独
,那种孤独不知会不会在曾祖的爱怜中慢慢舒解却又深深地
埋藏起来?她在我的家乡品着爱和孤独,我在她的家乡追寻
着爱和孤独;这中间不过是长长的时间,远远的距离,淡淡
的血,缓缓地流着生的悲哀和甜蜜。
旅馆里的客人很少,我常常和诺蒂丝老太太面对着面在
小而暗的餐桌上吃早饭,午饭和晚饭。乳酪浓汤的香味使得
我们总会抬头,遇上对方的眼光而微笑。想象里她是穿着中
装梳着发结的曾祖母,在慢壁炉前读书。她兰色的眼光从老
花镜上面看过来,格外得慈祥可亲。有天雨夜我们轻声地攀
谈起来。我告诉她曾祖母的故事,她讲着年轻时随丈夫去中
国传教的经历。她说她是会用筷子的,说着便取下正织着毛
线的短针,作出夹菜的样子。我们后来都沉默,互相在对方
身上寻找着梦里依稀的留念。
山经似绸缎般舞着我无所适从的忧郁。湖水无奈地清亮
,花儿绝望地娇艳,我的孤戚叹落在何处家国的游梦里。在
是故乡非故乡的徘徊中,背一座似有似无的祖坟,让可有可
无的清风吹出一声问候。
我的逝去当是浮云中零星的瘦菊,等待卷帘的眼光,在
早春轻寒的季节读一句愁人的美丽。
—=6.1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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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
这番暑热,家里人都围着吃西瓜了。石板的小巷子里有
瓜贩的吆喝;出了巷子,临水的街面上太阳是直照下来的。
从乡间运来的瓜堆满船仓,船老大提着嗓音讨价还价。每年
吃的第一个瓜都由父亲切开,每一年他说:啊,好瓜,今年
年景好。他的前额在年年的好年景中稀落,总把第一片瓜递
给我时的眼光却不变地柔和。现在独坐在阳台上,夏虫的啾
鸣细细地传来,突然地很想抚摸那柔和的眼光。月芽儿轻弱
地弯下,夜凉如水。大学里吃得最多的是瓜子,而不是瓜。
父亲的信上总说,要多吃瓜果,女孩子才水灵。我常笑着念
给云儿听,她大声地反驳:长得象西瓜样水灵?不如吃瓜子
,好有个瓜子脸!杰摇着头替我们倒瓜子壳。他每晚都用功
到深夜,边看书边削瓜子。午饭时我们在食堂遇见,他从口
袋里掏出个小信封给我,里面是削了壳的瓜子。那种后背封
口处印了些通俗却温暖的句子的信封,他买了一叠,每晚去
自修时取一张。两个月前收到杰的婚礼请帖,里面也夹着一
张那样的信封,没再装着瓜子。那时候他倾下的眼光,在我
一握之间,现在却遗落了。隔世的恍惚中,仿佛千年的古镜
有着千年蒙尘的微笑,而我只能让风吹动着裙摆。
—=6.1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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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很喜欢登庐山。一级级的青石台阶上去,鸟儿在老林里
叫着,风吹走了汗气,留下松树的清香。有卖茶水的摊子,
老太太或小女孩笑笑地望着你说:喝茶?云雾茶喔。
西湖的龙井是春风吹出来清新的味道。我每每在口中润
一瓣茶叶,从鼻翼缓缓呼出一缕气息,似芭蕉滴雨的翠绿冻
住了那一刻的感觉,绕梁三日。庐山的云雾却带着迷蒙蒙似
的香甜,抿上一小口,尤如抿了一段山前山后的梦,梦醒时
才知道身在此山的谬误。
卖茶的女孩手臂上带着黑布圈,我当心地问:家里还好
?她眼就红了,她的姐姐刚刚去逝。山道上传来远处登山客
的回音,我坐在一条板凳上听那个小小的却已经担起家里生
计的女孩讲她姐姐的故事。
她的姐姐念完小学后就回家种地采茶了。这样过了很多
年,早上在云雾的山上一瓣瓣地采茶,吃了早饭后就去田里
,晚上在油灯下缝补。前一天她给了一位陌生的来登山的学
生一碗茶水喝,在家门坎上她默无声息地看着客人逝落在午
后的山影里。晚上家人回来发现她躺在地上,身边是一个装
那种叫乐果的农药的瓶子。她喝光了整整一瓶乐果,据说是
甜甜的不很难喝的乐果。
我的泪落下,茶水冷冷地无烟地绿绿地。那位学生该是
怎么也想不到一次无意识的讨茶,一句客气的话,一注温文
的眼光,会唤醒一个生命无奈的放弃。
我在山中,我不知道。我在山外,我不知道。残茶的痕
迹留在了云雾不清的生死中。
—=6.1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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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烟没没
脑子里总萦绕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音韵。没有
去过大漠,想象不出那番气象。有次从山凹里出来,望见一
座村庄,炊烟在竹林上游动,不知为何便想起这句诗。也许
大漠的孤寂与青山绿水间的孤寂,都来自于心。
从水边来的,总喜欢在水边坐着。撩动着水,也撩着自
己的影子。有时觉得影子更象自己,而自己却又不知在哪个
角落里存在。水里有楼房的倒影,陪衬得影子很现代地起伏
,想自己此时肯定是裙带飘动的精灵,在天一阁内嗅着书香
。
不知道为什么爱的明暗会幻化的如水中的影子,不能拥
有却又真实地存在。想提裙绕着湖水而舞,舞出无数的影子
,给无论存不存在的自己一份积年的梦里绣出的缤纷的温柔
。
落日给影子泊上些颜色,给自己带来一些暗气。水在色
彩与阴暗的边缘挣扎,一如爱在影子与自己的空隙里无力地
散落。把记忆扔向黑影扫中的水里,把发辫挽起,绕过又一
个山凹,会有炊烟。缭缭中稻草的烟灭。
—=96.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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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影
光线在嫩绿的树叶上与风低声交谈。我听不到那些温和
的话语,只能把时时沉思而不得的眼光贴上一些叶片的明暗
。都是绿色,这里的绿色和我曾穿越其间吸入记忆的绿色,
我在寻找不同。阳光下寻找同是绿色的不同,是我在绿茶的
蒸烟中,棋子闲敲的灯花中和掩卷的轻叹中点点染绿的梦影
。这份影子挂在闹市的橱窗里,上班下班任脚步轻点而过。
那些时侯,我坐在一篷乌篷船上,从水的一头航过水的
另一头。船小心地裁过发亮的水面,每一颗水泡溅起来每一
划绿色的闪眼的影子,是我清冷的飘忽在水与船的呻吟中渐
行渐失渐落。分明地看到一些绿影的碎渣被鱼儿抢食,隐隐
地觉得我沉入水中被吞食被消化,而录音机里却唱着软若无
骨的鱼歌。
船娘总是水样的清明快活。从网里抓出一条鱼来,俐落
地刮鳞破肚冲洗,然后冲我笑着说:一定要用老酒,老酒一
落就鲜咪咪了。水上落日后的雾烟又多了一些茅草的淡青色
的烟辽,鱼煎过了,老酒喷过了,我见着那剖开的鱼肚里点
着些葱姜,有些迷惑。那些绿影的残渣或许真不知所往了,
也或许和着鱼和着酒落入我的腹中重又消化一遍。船娘给老
大倒了酒,烫得恰好的酒很快染了他古铜色的脸,他把舵把
夹在脚上,悠悠地摇着,水中没有绿的光亮了,月出来,水
花也是白白的。
我枕着水,消化着我的影子,山色沉沉地过来,冷森的
鸟声引我去生死交界的感觉里。
—=96.7.1.=—
故乡的题目
《越谚》上注印糕为:米粉为方形,上印彩粉文字,配
馒头送喜寿礼。这几日天极好,下班回来望着绿绿的树编一
些落日的霞的色彩,嗅着邻人的晚餐的香气,能做的就是想
着家乡。看着树和红云,想着家乡有着红红绿绿的装点的米
糕。我有三两年都这样地想。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糖和糕是
生活里的全部向往,倘若现今回去寻觅,也未必能重温那些
真切的甜眯眯的味道,一个悲观的人所以只是想着家乡,而
不能有足够的勇气检点征衣踏上归途。
尝和友人笑曰:吾越人也,披发纹身和蛟龙斗。友人见
我纤弱如竹却又呲眉以松柏状,常茶饮喷襟,点头连称:很
是,很是。我的家乡被水环绕着,和蛟龙斗自然要有极好的
水性,而我不识水。某次清明扫墓,乡间的孩子拉我下水,
我说不识水。村里的老秀才眯眼问我:你站在河边干什么?
本乡的文风很盛,随便什么村子里都有满腹经纶的秀才,虽
然到了我小的时候已经寿果仅存了,所以才觉得要和人人尊
敬的秀才调皮,我说:叹逝者如斯夫!秀才摇首道:家学渊
源,可惜了是囡囡。我那次坐着乌蓬船回来时,一路上吃了
许多印糕和麻糍,麻糍多吃了很不舒服,后在哪本书上见过
一则说:多吃能杀人。始信之。现在想来任何糯米的吃食多
吃了都有被胀杀的可能,并不仅限麻糍。
故乡的梨糕糖也常在我的睡梦里袭来,虽然不如印糕那
样让我心心念念,但我每有咳嗽时母亲就将它化水让我喝下
,那份记忆里就不只是口中所感的甜甜的滋味了。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的味道我也记的。那时候和一些朋
友约着去“楼外楼”,我常吃这两味菜,他们却要吃东坡肉
。陶罐子端上来时,厚厚的肉皮褐红地卧着,他们便大呼小
叫地做出各种美味当前的表情让我一尝那块肥嘟嘟的肉皮。
有次一位不太熟的朋友不点菜也不举箸,我好奇地问他:为
什么不吃?他答曰:秀色可餐。才知道他是设了圈套要我有
此一问的,那时候想,他真是老手,不知现在是否妻妾成群
了。
吃了鱼肉之后就去游西湖。租大一点的游船,要上几碟
精致的糕点吃食,看水心里一弯月如勾。满月的时候不要去
游湖,太亮的月光是喧闹,心头别有的滋味会成渴望而不得
的隐痛。倘或有着微雨,我会不知所措地对着水盛接雨的声
音,四周漆黑一团,远远飘来些浸湿了的路灯,浆在水里哗
哗地摇,风也会很凉,口中还含着在雨前放入的一块糕饼的
甜香。
—=96.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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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随感
加国冬季的风雨雪雹我在夏季里尽量不去想。有回上北
京,沙土满面吹刮过来的情形让我惊诧不已,那种记忆还是
避开翻检的好。那么对今夜心中风雨的话题,灯光下行笔的
我只能走入故乡了。
水乡的路面大多青石铺就,起风时没有什么灰尘。童年
的乐趣之一是站在巷子口看风卷着纸屑忽高忽底地飞。若是
小小的旋风,那些纸屑便会成直筒形地上升,然后散落下来
。我有一回走过去拾起一张看,上面记着:闲敲棋子落灯花
。以后的夜晚总到祖父的书房去,拿一颗黑色的棋子轻轻地
敲击那方红木棋桌。对着的窗外竹影斜斜,风的声音,我有
点知道唐人的寂寞。吾乡的人听风的声音,很久以来就如是
。
起风时还有一处可看的是水。《介子园画谱》上的水的
画法有一种是叠叠加加的波浪线,定着眼看得久了,头会有
晕沉感。天晴起风时在宽点的河面上可以印证画谱和现实的
距离实在是很小。有段时间我对那些波浪线着迷地临摹,单
调而重复,于我却是故乡的全部美丽都曲折地显现在那些对
水的表现里了。也许对心理分析来说,那些曲线是我情绪起
伏的表征,而我确是常常被故乡的水的记忆淹没的。
对雨的莫明依恋许是得自于儿时常念的诗词。古人多是
为赋新辞强作愁,雨水是顶好的发愁的源路,它阻碍了行程
、淋湿了心情、也让人容易想到思念的人儿的泪水。而我自
于雨,却更多以为本乡的雨水可爱清新的时候多过它给人带
来的不便。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水可以很便利地流到随处都有
的小河里,我常穿着木屐在雨地里走亦不会有什么水洼和泥
泞的烦恼。天灰下来时,雨细细地落,我的木屐敲着青石板
得格得格地响,清辽得很。夜里听风拍打门槛,也听雨沙沙
地浸湿了屋瓦,清早时祖父的咳嗽声传来,隔着水的回音。
我会等着戴了斗笠的小贩吆一声:卖糕荷--
时时对雨的怀念使得我的记忆都有层绿霉了,若有乡音
来扰这份思念就好,那些越语里“荷、荷”的喉音准能震落
许多阴暗的霉藏。
—=96.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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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一个朋友
幼年和少年时似乎没什么朋友。上了大学朋友就多了。
一夜之间变成了善于交朋友的人,连自己也些微地吃惊。向
来没有和陌生人答讪的习惯,但因着和顺的性情,校园里遇
见的人来问一两句话,我总是怯怯地回答,他们说去玩,我
不好意思说不去,只能点头应下,到时又知道爽约不好,终
于还是去了。他们玩得很闹,我只能静静地看,他们说:你
也讲话,你也唱歌呵。我笑笑,还是不知道讲什么,也不大
会唱。但他们那么高兴,我也很快活,只是玩过后再想,不
知道有什么好那样兴奋,也许为了高兴才非高兴不可罢。
所以说我是个木讷的人,是任何的晚会里在灯影的角落
微微地笑,却不愿意让我的裙摆在旋转中飘舞起来的女孩。
越是人众,越是孤独。在热腾腾的气氛中,我只能想不知外
头是否落雨了呢,不知今夜有几颗星星。而我不能离开玩得
高兴的朋友,他们说:不许走,你走了就没意思了。可我并
不知我不走又有什么意思。朋友们后来终于知道我是不适合
那般玩闹的,他们问:你要怎样?我说:坐坐,喝茶,好不
好?他们说:然后呢?我说:然后,再多喝几杯茶,好不好
?他们相互看了看,点着头说:那好吧。终于他们还是打起
麻将来,我只得走出门去。
那个晚上是平常的晚上,我一个人从校园一头要走到校
园的另一头去,心里想着我的朋友们如夏夜的蛙鸣,是少不
了的。路上遇见一个邻班的同学,他说:夜色真好。然后我
们一道走。于是我认识了一个朋友。许多时候,我推掉了那
些热闹的朋友的邀约,和他一道走走。没什么话,月光或者
雨落下来,然后笑笑。我才知道朋友也可以很安静地,走走
,无论夜色是不是真好。
过了校园里的那些年,我的朋友最后来送别。他说:什
么时候还一道走走就好。那时候的山水真不错,是我现时想
得不错还是那时真地不错,我没有把握,看上去一切都蒙着
层烟,我原以为送别是总要有些烟雨的氛围的,亭台楼阁只
得化作烟雨那般似轻似无后才能装进行囊,任日后随时检点
,梦里依存。
又是旧时的天气,朋友已没有音讯,我疑惑那次的送别
我的眼中是蓄了泪的,象是现在,望着窗外的草地,青绿里
有烟朦过。我出去走走。
—=96.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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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树的国度
大学毕业的那年选留学的学校,枫叶满天飞的国度是首
选。因为枫树和乌桕相似。《群芳谱》言乌桕:江浙之人,
凡高山大道溪边宅畔无不种。每到秋季,行蹋着红叶,眼见
着红叶,肩头拂落着红叶。宛如梦中不知身是客,且寻片刻
贪欢。
陆放翁诗中常及乌桕,有云: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
。枫据说是适于山中而不适于水畔的,但因和乌桕均为秋叶
饱霜之时,鲜红可喜,两者常被混淆。张继的江枫渔火对愁
眠之句恐怕也是指乌桕而非枫树。现在我却觉得叫乌桕为江
枫,是很贴切的。我的一点点小小的对故乡的移情的心思都
可以化到这上面来了。
加国的枫树红了一些时候便开始落叶,一片片地落,近
眼前的叶子一刻不停地飘落,夜间的枕上更是翻转着无数落
叶的凄声,白日里触目所及的还是红红黄黄地纷纷洒洒。唯
远山之上仍是腊染一般,到了雪天亦还剩一些残痕,如凝脂
肤肌上的隐约一道血迹,印了心痛的故事,不断,还是不断
。而乡间的乌桕却在冬初叶落之后,结子放腊,有如梅花初
绽,配以野水乱石,远近成林,是幅地道的中国水墨画。我
离乡之后不复再见,只能常想。
很久以前越地大多以桕树子榨油制腊烛,尤如加国用枫
叶加工制糖。只可惜腊烛没有糖那么好的运气,可有可无了
。而糖浆对早餐的面饼来说是非要不可的。中国人失恋或相
思都要为伊消的人憔悴、蜡烛成灰泪始干一回,近来却听说
美国人过于嗜糖而身体膨胀亦是失恋相思所至,有了这些趣
味的话题,我更喜欢枫了。
书页里还夹着几张去年的枯叶,脉路都还清晰可辩,颜
色却陈旧了。一不小心那些叶片都成了碎屑,随手推开窗前
的月光便洒散无综。
—=96.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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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寂寞
最寂寞的是下班后的黄昏。和朋友相对无语,不如独自
凭栏听邻人吹萨克斯风。浑厚底沉的音调倾诉伴我享受寂寞
。旧时有首歌唱道:“晚风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哟···
··”听了一回再也不忘。这样的词配上柔绵的曲调,印了
寂寞在清凉的白壁,任我的手指细细地拓下。
荷塘是不少蜻蜓的,常看见一两只蜻蜓在花或叶上被风
吹得摇摆,那时候太阳偏西,把小虫儿绣成红线。有时雨霁
,蜻蜓又成了润染的绿色,水灵气中落入夜黑里去。若是下
雨,也可见到蜻蜓点在荷叶上,残荷接着闷声的雨滴,水串
成珠子在叶面上滚动,不会即刻落进水塘。无论昼夜,纱窗
下读书,听残荷雨声,寂寞的精致,如此。
年少时晚风中的红蜻蜓,问遍天庭亦不可寻了,却点化
了我的寂寞如水,清亮地洗过每一刻时光,明艳如初。晚风
还在,吹凉了心绪,作不出弹泪的手式,只留丝痕迹在静夜
中莹光。思念才有寂寞。
路耘来信说起寂寞,我答寂寞是习惯。也许是恶习。检
索一下寂寞的因由,才知源头是思念。家的温暖、故乡的水
色山景、旧友的笑意,色色等等不可自拔。如若还想起一个
人,想起要和他说些些的碎话,思念便成了灾难,似山洪从
杂乱嶙峭的心崖冲落,清澈的寂寞溪流成了汹涌的泥浆,在
泥浆里的挣扎实为狼狈,不忍直面。我期望寂寞只是雁过飘
落的羽毛,轻柔而无声息,我能用它拂一些记忆,有些轻痒
有些麻。
—=96.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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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
我喜欢荷叶胜过荷花。在二十岁之前,我住过的地方,
我都唤作家乡。我的家乡都是随处星罗着无数荷塘的。上学
放学都从荷塘边走过,脚步放得慢慢地,为了多嗅些绿色的
味道。同学里有勇猛的就会趴着塘边去够荷叶。通常太靠近
路边的叶子都枯烂了,近了人气之故罢,我是这么相信的。
往往要用了额外的工具,如残枝之类才能够得着一张大而完
整的荷叶,然后神气活现地罩在头上,一路扬长。荷花的花
韵全在荷叶,悠悠浮萍的闲静舒展于水,也有高出水许多而
摇戈生姿的,或云:舞风不怨三分绿,盛雨轻言一茎长。我
同桌的华子,在大太阳时会送我一张荷叶,让我举过头顶遮
阳,荷叶的梗茎象是伞柄。那个时候我是条鱼,在荷叶覆盖
的水面下游向河之西,游向河之东。
因了衣食不愁的关系,荷叶对我只是审美的需要,但对
吾乡的乡民来说,荷叶却是必不可少的实用物件。别地的熟
食铺里用来包碎肉和熟食的都是油纸,本乡就用荷叶,包过
的食物也带着荷的清香,让我觉着乡人们风雅的习性,随处
都在。荷叶还用来垫蒸肉的蒸笼,所以米粉蒸肉也叫荷粉蒸
肉,去了许多的油腻。我的祖母还用荷叶绞出绿色的液汁,
掺和在小石蘑蘑出来的米粉里,做出香甜甜的绿色的荷叶糕
。《红楼》里宝玉挨打之后要吃的小荷叶儿汤,也是在面粉
里加了点荷叶有了荷的清香罢。
荷叶的叶面有许多纹路,荷叶的梗有韧性,折断后如莲
藕有丝相连。荷是文人画的主要题材之一,亦是莫奈的最爱
,也是我最爱莫奈的因由。某笔记中记某僧人善画荷,某公
拜访束画,僧即避入斋堂,公好奇往观之,见僧宽衣,于灶
台之上取铁锅,刮锅灰而抹其臀,往已铺就之画纸上顿坐,
俄倾起而洁身,取笔墨于画纸之上添补纹脉,即成荷叶图。
时人皆以坐莲大师号僧。这样画出的荷,栩栩如生自不必说
,不知香如故否?
月光照上荷叶自有其独独安静的清味,但我却更中意雨
夜里的荷叶。在灯下望荷塘,见不到荷叶,只能听荷叶的声
音在雨里点点滴滴,荷叶的香夹着雨气飘过窗前的树影,我
在梦里常这般想着荷叶,有时也化作一片荷叶,体会着异地
的风寒苦雨,安然处之。
—=96.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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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缨缨
把我的影子揎在草叶上,我从空气中走过。草叶的影子
在水里,我从你的眼眸中滑过。黑夜使我没有影子,秋天使
我的影子枯黄,现在已经是夏末的晚上,夜行人的裤管扫着
草叶的呻吟,我准备着叠起身影,明年夏季早些取出翻晒。
你肯定见过翻晒时的烈日,象晒腌菜,在席上慢慢摊开,会
有一些蒸汽淡得几乎不见踪迹地升腾,我准备了明年这样来
制作我的,影子,或心情,你可以拿起一颗尝尝味道,随便
。
一阵风过草叶的随便,一些蒸气成云雾的随便,我的丝
裙飘动,我的发为了一句赞美而滑散,文字无力,不如听流
星,大弦切切的吟哦。暗处有灵幽的精密,你不点灯,萤虫
只为了萤虫的照亮,我轻谙失落,如梅花三弄的最后一个尾
音。雪天还早,除了梅花,还有别种的颜色,入画或写诗,
不或缺的美丽,印在我的清茶里,品过一丝苦涩,得到一缕
淡香,翩迁而逝。
写了一堆不成话的东西,遗笑大方,这算是结语。
—=96.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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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是月色如水
在家的时侯我喜欢月亮,无忧无虑地享受月光的清冷,
做一些些的少年的梦。有月的晚上,夏天,青虫多飞过纱窗
,那种有朦胧纱翼的青虫,身子小得几乎不存在,轻若烟渺
的翅翼翩迁来寻光亮。我用一本厚书摊开等着青虫落下,然
后合上硬硬的书皮。那是我一个夏天的标本夹,常看着烟渺
渺的纱翼出神。我还把它带到学校去,有个朋友从车站接我
回宿舍,又帮我把一本本的书放到那个在蚊帐里架起的木板
上,他翻了那本标本夹,惊异万分地抬头看着我说:你怎么
这么狠心,杀了这么多虫子!我也一惊,才知道为了自己的
喜爱,却毁灭了许多生命。此后不再喜欢月亮,也许是自己
猛然间发觉了一个冷冷的存在不必再去面对一个冷冷的存在
,爱或喜欢所带来的阴冷,如秋凉。
临近中秋了,尤如路人在旷野上独行,只一轮月儿陪伴
,森森地有些寒意。这时侯多会想到东坡的词,想到千里共
嫦娟,而我却只能体味到: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希
望这句不是那些注家所说的念及庙堂的意思,只是道尽一个
人对自然广漠不可测的从心底里起寒意的感受。这份感受使
我病中秋。虽然苦茶已调,任其在灯下辽出些烟来,我兀自
拉上窗帘。
平日里早把思念琢磨成了厚厚的茧子,到了中秋反倒不
知何如。从来不爱吃月饼,对那种硬硬的食物亦不可能倾注
什么思情,到了此时,中秋许是只剩余了些月饼涨价的心悸
留给故乡的人们去品味了吧。我曾常怕去读鲁迅,怕被他那
种无所不在的仇恨和孤独的悲鸣所感染,而这个时侯我却在
一本积了灰尘的书面上反复地摹划着他的那句冷冷的言词:
月光如水照缁衣。
似乎一切都被月光照得凉,照得冷,照得寒,照得冻穿
所有的记忆。想提笔的手已生冻疮,欲流落的泪水冻结在眼
窝里。不过什么中秋了,喝一碗热汤,捂暖一吊形影,在壁
上游动,有乐音潺落。
—=9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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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行记
加州的早上雾重,直到九十点钟才淡,我却已在山亭上
坐着听海有隔世之感了。雾初散时,天上竟悬着半只极淡的
月亮,海浪的声音有些隐约呼唤的意思,并不见帆影将起。
我把自己扔给了一点点从所未有的厌烦,若是穿了件宽袍,
由山崖上落下时恐怕会有飘的动作,大抵在落海时不会击起
什么浪花罢,这些咸涩的海水所能拥有的那些浪花都已给了
礁石,我的飘落将是无声。这么想,在雾里,也在雾散,山
下的一号公路有些车过的风声,该是有风声的,我并未听到
。眼前这座建筑师怀特的得意之作在雾后的阳光中亦渐渐亮
了,阳光打在石制的薄板上,似松针落下,我走近时清晰可
闻。
秋天在这里温暖和煦,倒让我有些想我逃出来的那些冷
雨萧刹,那只常来讨食的松鼠会失望了。可我必须在这里,
看晚上的月光从拉得不再透缝的厚窗帘里露出一线,暗黑里
我立起时,那根线便来缠着我的脖颈,我躺下时便刺着我的
眼睛,既然无法摆脱,我就开始等一个人,是个善织的人,
用这清冷的线织件寒色的衣裙,能视却不能触,轻渺如我,
落海无声。
下午里看书,照着建议写日记,平息起伏不定的心绪。
那位叫珍的老太太常来聊天。有时和她一道走出门,绕山的
马路边开着一片片的小花,珍低身下去嗅,起身时我也感到
微咸的空气中带出了香味,不知那些花名,我还是依恋那棵
中学校园里的玉兰花。感觉不适时很愿意飘落入海,不在意
他们葬我何处,只要朵已经落地的玉兰花,不显眼地,慢慢
随我腐化。
突然想起很旧的一个朋友,我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想见
你!他有些吃惊,连声问我是否还好?我似乎没有什么词汇
,只说:好,但是想见你!他说:你回来吧。我还要去办签
证才能去看你啊。我无言以答,我不想回去。祖父母已经去
世,旧居已被叔辈瓜分拆建,父母远离家乡,我无处可归。
原以为念之系之的,海角天涯,当归时自当归去,此刻才知
唯有哑然,痛已不再。我忘了带茶叶,我忘了带中文书,我
还忘了,我打这个电话的理由,我忘了太多,不知自己是什
么理由,或不是理由。在精致的日记本上我折叠着心绪,平
整地折叠,此时我活着的理由是为了健康,健康的理由是为
了活着,理由是理由的理由,我的存在根本是没有理由的理
由,只在此山中海旁咳嗽,在恍惚的理由中眩目无以删择。
我只是想起一个朋友,他不来,我便等待;他若来,我
会厌烦。我告诉他我正在想他。我的住处很好找,只要有册
地图。他是来了,听了我的话,诧异的表情让我知道他明白
我在发烧,我说:不发烧时也想你。看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眼
睛,我的声音如常地平稳缓慢。他说:你只让我远远地看你
,并没有告诉我这些。我便想他走,没有理由,想他烦他,
我活着看毫无逻辑的云过云往,我存在着就是混沌的水是杂
乱的沙滩,是一切不成理由的残存的理由。没有因为所以的
故事,只是一棵草叶的青涩枯黄。
海声大了,落日如血,沉沉沉没。
—=96.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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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作短歌行
现在这时侯的故乡应该很适宜。夏的暑气刚过,水面青
绿,我常在湖边的栏杆上想这些水是我碗里的清汤,由我轻
吹而过,冷了许多炎热,想饮,只不知如何。
我总有些不知如何的触动,雨天里,想回家,却又不知
如何;雪地里风吹着,冷得落泪,看着月儿亮出兰色来,想
抓住什么,还是不知如何;所以我在水里写字,在雪上写字
,知道很快会消失,便由着枯枝随意地点横撇捺,而心里却
铺了纸,颤巍巍的手,不能落下。
似乎曾听过一只歌唱道:爱你就象爱我自己。倘若自己
不过是随时化雨化冰的浮云,爱你就象爱自己一般的空虚,
一般的不知如何。携些微兰的海色,纤指捻云意飘飘,不寄
望帆影能带出千古相思难诉照今尘无奈的月光,我的寒冷仅
是晚风过棕榈枯叶沙响时的可有可无。一些可有可无的爱,
碎成一些词句,爱你就象爱自己。
爱你就象爱自己,用水的清气洗每一个晚来风急,晨曦
里我的眼眸是窗沿上欲化且溶的霜霪。多年前风干的温柔,
湿透了海的空气,在指间摇摇滴落,鱼儿能知?海藻能知?
鸿飞哪复计东西!
每一堆余烬上青碧的烟缭,空切切地漫出爱你就象爱我
自己的回旋,单壁遗旧年的雨裂,花叶填缝。
—=96.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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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
沙滩上鸟的趾印有如竹叶,歪斜如风而过,凤尾森森,
龙吟细细,至到一个浪头打来,平复无迹。回来的印子不再
俊矍,独独彳行,如“个”字般单薄孤寂。
那年去过暑假,火车上没什么人。田野在我是古朴的应
该那样,斑驳的土墙民房从车过的白光中送来一句或两句晋
人的诗,幽幽也如我所愿。
斜对面坐了个年青的军人,上车时客气地笑着点头。下
车时过来帮着我取下那只小而旧的皮箱,说:原来你也在这
儿下车。过后一转身就走了,连我的谢谢亦来不及说。
回程时看到对面刚启动的火车上有人招手,继而又跑到
车门边吊在手把上挥手,嘴里还在喊着什么。才认出来是那
位军人,车却已全速,我的手停在半空,田野依旧。
两年后我在大学的宿舍里收到一封家中转来的部队里的
来信。信封上是三角形的邮戳,我让自己在疑惑中过了一天
。晚上有一些细微的雨在教室的窗上明暗,我拆了信才知是
那位笑着招着手喊着然后很快转身淹没在人群中隐隐现现的
军人。他写信的目的是告诉我他的姓名,还有一张照片,说
是去什么地方,以后也许不会再见了。
不知为什么我没回信。七年后我在加州苍色的雾里却又
想起他。秋天的海水不知和夏天的海水有何不同,秋叶不曾
落进海里,有一些可辨识的径脉纹络在手掌中干枯。我又想
起那句话:原来你也在这儿下车。
我还是用那只小而旧的皮箱,上面贴了太多的地址签条
,最下面发黄的一小张纸该是那次旅行的标记,那个废弃已
久的地址,还固执地沾黏在原有的空间,在原有的时间里,
也曾有过挥手却不知向谁道别的一丝悲哀。
—=96.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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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痕散风
从前中国没有职业文人,但是文章修养又是极普通的要
求,特别是对官吏而言。所以大多的诗文都以注重个人感念
为主,无论是诗还是散文都带有强烈的纪实性。和别国的文
学里虚构的小说为主要文学形式,很不同。这样的发展,使
诗文的素材很旧,表现形式却要求新异,而文章也和口语脱
节。及至明清,有了虚构的代表作出现,不过是三千年里最
后的五百年间的事了。
所以大多的中文读者对作家作品的真实还是要求很高。
如若不标明小说字样,读者便很自然地依照作品的叙述来对
照作者。这是我们受了“文如其人”的影响而不可自拔的后
果。只要是写了准备给人读的文字,多少都会有一些词句上
的处理安排,意思上的婉转委蛇,哪怕是日记,有些日记在
写时就准备好了要拿出来发表的,个中成份就很可疑虑。除
非是写给自己看的,才可能有点信心,是一个自以为真实的
告白。
很年轻的时侯,对温情的需要真是很强烈。我在这方面
大部份是去宋词里求得满足,相对于当时很少的抒情的文字
而言。所以邓丽君的歌、琼瑶的小说、三毛的散记流行进来
时,那种晕旋在温柔之中的感觉,便分外地深。同时代的人
都有这种经历,有人仍在其中辗转反复,而另一些人却走进
背叛自己的泥径,因为虚幻得有如镜中花水中月般的少年情
怀早已随风而散了。对自我的反叛,激烈程度会几近偏激,
我们可以从那些言词中窥探到受创挣扎扬弃而又无可适从的
铭心之恨之憾之无可奈何。
还是欣赏这种激烈的,那些成长中隐现的丝丝血迹,刺
目却老实地显现了不可言传的幻灭后的痛苦。较之老而守成
,还在为三毛落泪的,要更有一些深知其中三昧的意义。
—=96.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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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深秋将近,放出暖气来,还是阴阴寒寒地。一堆信,一
堆杂志,一堆三星期前直到今天的报纸,捆报的皮筋上沾着
枯叶,没有色彩,简单单地就那么枯死的那种。还有一杯剩
茶,青白的霉点浮在,洗了又洗的杯子,霉绿的气味却不断
,散满房间。
低沉的萨克斯风又响起,比以前似乎吹得好些,知道已
是傍晚,天早早地黑透。一些恍惚的日子,浓缩成从雾里走
进雨里的一瞬间,你说不变的仅是我眼中的水的状态。送外
卖的人也说,好久不见了。
回到自己的角落,可以轻轻地拂弄封存得几乎生霉的寂
寞,突然想到一句杜诗: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通往阳
台的玻璃门还没拉上帘子,室内的灯光与外面冷冷的黑色摹
上了这句热情的诗。也许该是想起了一位不是朋友的朋友,
他的笑容在白得泛青的夜里的墙壁上很随意地就要滴进我刚
冲好的茶烟里。他是不是常笑我也并不知道,我只是在黑与
光弄成的影子上描出那种带着轻鄙玩世却又热情奔放的神情
。就是这个印象也是从另一个朋友处得到的,在窗帘拉上时
便消失无踪。
过去的很快就霉落了,现时的是若有若无的黑夜与我共
同制作的残缺无踪的影子,明天的门前的叶子也该红成一树
光景然后死去。
—=96.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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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墓
花为了凋谢而盛开;水为了干枯而流动;月为了豁缺而
盈圆;人为了死亡而生存。花在凋谢之前一刹那最是艳丽,
如滴落一丝绝望;树叶在深秋落将要落尽时最为绚目,尤是
死前的一抹笑影;水干固前的涓流最为柔顺清亮,似片刻间
的一冥飘忽。自然之物,总要迸发一股灿烂的渴望,在腐烂
之前。而腐烂是必定的,灿烂却未必能够。为了美丽的事物
不能长久尝叹惜发愁。现在只是微笑,是了,死亡是必定的
,美丽的终极不过是消失。黑夜里点了灯,外面的漆黑可以
证明一些眼眸的影动在窗上;到了白天就连影子也不再依存
,阳光出来便自己把自己遗失。这种失落是雾,是烟,是寒
潭中存不存在都不重要的鬼怪;是露,是霜,是下午的太阳
还不曾落山时就出现在云天里的月亮。是无所适从的尴尬,
在等待分明知道的结局。而结局,结局不过,拂去片枯叶的
轻尥,又还红色,又还寂落。
独独执子的棋盘是一步步纠缠不清的死活,亦死亦活,
死而复活,活却至死,当湖十局,能清?公寓后有湖也有山
,湖不能当局;山,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来访的朋友
于是说,既然这样,那就青春作伴好还乡。知道这是要纵酒
才能放歌的安慰,不如留到冬季等那般透明的感觉。
树林里坐着,被落叶堆埋成一具坟墓。
—=96.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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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干病酒
通常说起李商隐离不开“病态”这两个字。有些疑虑“
常态”是什么?文字不过是对“生活”的临摹,角度、光线
、感觉的选择不同便有不同的临摹出品,“病”和“常”的
界定似乎是超出这些因素之外的不属于审美范畴内的道德伦
理的干扰,在讨论诗或文字时若能排除才好,但这一直是读
诗文评论的春秋梦。
李义山的诗是纯粹的只为了诗的美丽而作的。屈原的香
草美人是政治意义上的表现,汉赋极尽华丽之能事却少有深
层情绪上的渲染,只有李商隐才真正开始有意识地用轻荡飘
扬暗晦曲折的语言去写人的外在美丽和内心失望无助。他欣
赏美的角度和“诗言志”恐不相同,大多的诗人在看到美丽
时会去讴歌美丽,而他却会愈为失望愈为明白稍踪即失所以
也愈为急切地要留住在印象中的美丽。印象,在他的情绪中
过滤出的美丽,不再是世间存在的客观,而是带有他的情绪
诗句。
向上的励志的文字作得好,可以获得热情饱满的激励,
可以给容易受影响的年青人一些向名利权誉等等的理想追求
的勇气和信心;纯粹是展现个人感觉观念的文字,作得好可
以得到情绪的释放和语言节奏上的美感享受,给敏感的在现
在已经不可多得的神经一些可以躲避的空间。水流向大海,
结果是咸涩;水流向江河,结果是浑浊;水流向沙漠,结果
是干枯消失。大海的宽广激励掩盖不了咸涩;江河的浪涛汹
涌沉淀不了泥沙浊物;沙漠消失的水,不过就是消失。不需
要有月光潮汐的澎湃,后浪前浪的争执感慨,也不会提供给
浪费生命的人结束生命的场地,消失不过是避免尴尬的最为
简单轻便的形式。追求水晶棺的永远,不如李义山一句“回
首已怅茫”的带着“血丝的痰迹”,仍然黏在拒绝向干燥而
机械化的笑声低头的肺部,体味活着或不死不活的细节触动
,是为美丽,或是“病态”,随便。
绝望的描绘也是对生存的描绘,除非生存皆是希望皆是
笑成圆状的没有裂缝的橡皮球。每一份描述都是一种声音,
如其似港剧里哈哈嘿嘿的皮肉分离中颠狂虚媚地笑,不如让
风吹雨打雪埋去一些被生活的酒色财气掩盖住的轻浮自欺之
后沉淀下来的句句呻吟。不在意一时一刻的失意受伤,只是
在四季昼夜中听雨水的声音,看任何细微的生命本身的荣衰
盛绝。感动于明知最终不过是死却还要奋力挣扎地去璀璨刹
那的生命力。对于绝望的感动是同样的绝望和无奈,因为还
是活着;也正因为有着感动才不舍放弃生存本身。
孤独无奈绝望这一些生存之风吹出的悬浮埃粒是千年的
古铜镜里有着千年蒙尘的微笑哀叹。铜镜后的凸纹上明明是
李义山的诗句。
—=96.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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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公路
一号公路的好处在海景山色,在于林子间偶或会有的飞
花,飞花轻似梦,那一些飞花。白昼看梦轻淡飘渺烟色花色
人色,色色不过水里冲刷。夜间最好驾敞蓬跑车,在山路曲
折处疾驶。
山和海在黑暗里留下黝黝的沉重影子,只有声音在车旁
飞舞。当头一轮硕大昏黄的月亮,嘲解地看着我的车速永远
在它静止的悠闲中。车前的灯束是唯一的动态的向海声风声
山林声反抗的光亮,刺眼却仍然照不尽前面有路还是无路。
我的眸子落在车后,是劣质的相机照出的那两点血红的刹车
灯,紧赶慢赶,海潮山雾。转弯的时候,身体飘向海,飞花
轻似梦,那一些飘向海的感觉,任由散发四处狂飚,不能减
速,轻似梦。
急速的梦轻荡呼啸在无人无景无一切的夜晚,知道冷,
也知道脸颊的刺痛,时间的黑洞一步步接近,将来或是过去
,飞花漫舞碎梦馨香的诱惑在急越的速度中在黑暗无边中在
心力极度渴望中,柔曼地降落眼帘,如细雨,如愁。吞没,
我的一些泪水的咸涩不过一滴海浪的无意飞溅,吞没在黑暗
中,在无人声的黑暗中,是为从容。
突然总会出现交通灯的绝望的指令,刹车的空旷回声穿
我的耳膜穿我的飘落的身躯,穿我轻却轻不过现实的梦。到
了什么小镇,到了人群都熟睡的有着路灯照亮着孤独的地方
。到了,所以我不再任风飘荡,任梦轻触,任眼光失落。所
以就到了。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因为有人,所以是什么地方
。头顶上的红灯滋滋有声,海和山和树,和已经不再狂视着
的月,因为到了,有人的小镇都远了。还有我的车速,大路
当前的车可有可无,不如安步闲散。更冷,潮湿的海风的冷
,涩涩地腌浸我的梦和现实不曾缝合的伤口。那时到处都是
简陋的,荧红灯残缺的,似笑非笑的,似我的不可抵抗的宿
命的,旅馆。还有三两个小时就天亮,穿过这个小镇,有一
段我希望的路,然后又有一个小镇。然后又有。如许的然后
间断让我绝望地觅地而躲避了,在雨迹的天花板上去听一曲
后庭花。
海边日出有点陈旧,象是早餐桌上稀饭碗里唐突的咸蛋
黄。拉上车蓬往回开,一路来的风景不如在沉黑中那般幽灵
气地飘荡纯美。车也渐多了,但仍不由自主地要快速地驶过
象是要逃开一些时间,把自己抵押给并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
。或许是风声或许是海水,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要去抵押,
赌一局必输的在所不惜的落花轻梦的感觉。
回头来在山上看隐约的公路,用指甲在掌纹上划过,说
是生命线的那段繁杂不清,尤如地图上的标记。我一直在熟
睡,阳光很好,窗帘不曾拉上,但是那辆灰色的车在我的窗
前反光,让我再看看手掌,再看看。山和海都是绿的,翠色
和烟老。
--------------------------------------------------------------------------------
又是下雪天
车过了桥,过了为着看瀑布的人群,转个弯终于可以在
高路上疾驰。湖面和路面几乎相平,行船还是行车的迷惑在
水纹上翻滚。车突然慢下来,慢到彻底地停止,才知道没油
了。难怪总觉得有个红灯在表盘上眨,有什么声音从什么地
方发出警告,而我却不在意。只好打电话让人来加油。看车
窗外,飘起雪来。一年里的初雪。
过去的人买了胭脂粉,再用细纱绸筛过,得了最精细的
那一些才和油调匀备用。这种工作大概很费时很精细,满室
之中会有香甜的胭脂味,在清落的冬日灰白里点一点淡红的
人为的脂粉,那调红的手指恐怕亦会冰凉如丝竹。我在车里
听雪,听我被焚化,倘若你来筛我的骨灰,请用那一些同样
的纱绸,那些细密而有缝隙,轻柔而又冰凉的小块纱绸,但
你不能得到什么,除了那一些带点暗斑的省略号和感叹号。
风一吹也就没了。所有的解释辩白都是精致的生命里的累赘
,只在刹时的感触过后省略号点点点过,点在骨质上,就如
常常为了些细微的什么感叹,每一句叹每一个竖点地横亘,
亦在骨质上。化灰时,也只有这两个符号或许还能依稀可辨
。雪地里想到也许坐火车会很好,待加了油后,就去了车站
。
车站小旧破败不堪,有位老妇坐在木椅上,等车的时候
我也等着五十年前这位美丽的女人和情人在站台上惜别。这
个时候可长可短,在触到火车门上的把手时很容易从冷颤中
回眸再去寻找,老妇依然盹坐。整节车厢里只有我,车门关
不上,雪在车速中疯狂,我急速冷冻。冷冻的意识六角形地
飘惚,每一片落下似乎都溶化,每一片溶化后却又在远远的
视野里成了白茫茫的无处不在。过往的民居门前鬼节的南瓜
还在,又添了点圣诞红,阴森和喜庆,都笑着舞着旋转着,
象是给百年老人身后做的白喜宴席。
以前能见到的雪大多散而薄,落地即便不化了去也立刻
染成灰色。以前坐车总是人挤得太多,在人缝里总被裱糊成
一张废纸。好象曾被挤进过一个空位,有个中年的女人从什
么地方挤来,她说这是我熟人给我留的座位,你占着干什么
。我想让开,可无立锥之地,挤不出也让不开。我刚想开口
解释,她已经开始大声地叫骂。我本想看着她,让她安静,
可是我被挤在座位上,看站着什么人后面的她要抬头仰视,
便只看了一眼还是收回了目光。她一直不停地骂,到了一站
她挤到了我的旁边,我已经决定不再徒劳地解释或是让位。
她的嗓音尖刺粗糙源源不断,车身的颠波人身的拥挤,都不
能妨碍她对这种漫骂工作的专心和执着。我坐着不动,车里
很安静,公车里从来没这么安静。又到一站了,她突然说你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你为什么不看我?你说不说话
?说不说?然后举起手中的什么重物向我砸过来,我本能地
偏了头,重物划过右耳砸在肩上。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有意识
地用重物击身会这般痛,象是雨夜的闪电撕裂处心颓然搅动
。还是坐着没动没讲话没看她,肩膀的刺痛似乎没有感觉。
她就下车了。
回到家祖母看到我右耳上的血丝大惊失措地问原委,祖
父也来帮着端热水拿毛巾敷肩膀。我讲了车上的事情。祖母
生气,祖父不作声。那个晚上祖父一直踱步,我经过他的书
房时看到他的背影在门口转过又转过。临睡前他到我的床边
查看了我的耳和肩,眼的里心痛和慈爱溢出来溅在我的脸上
被他抚摸着,他说,你这么做是你的本性,虽然不是最好的
方法。
车外的雪野不似我熟悉的那般风铃似得清脆,我和车外
没有区别。车门越来越响地晃荡,雪越来越多地堆进车厢,
干燥的一片片的拒绝溶化的纽约上州的雪和我同舞和我一道
冻结在可有可无的旅途。应该开车的,应该的事总在我这里
不应该地改变,想到回程时还得去那个刚离开的迟暮的火车
站去取车,虽然坐在最末节的车厢里却不能往回开。这样赏
雪,想红泥小火炉,香裁小句煨红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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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1/2007
似乎她的文字都是96年写的,好像她的生命如同夏花,要在一刹间开的饱满,灿烂,然后,随风飘零, 无影无踪。。。
魂系归来。。。
- posted on 04/22/2007
That lady's writing makes one's heart aches. Wonder what happened to her?
Like some of her poems too:
阴天
石板路的小巷
响出一方阴天
能写的字都已写完
只剩下风不屑地翻动
几张废弃的音符
缺角的唱片甩着
老歌的回忆
不该回忆的留给了不该
在墙角里长出白霜的硝
腌制岁岁年年
化作受潮的炸药
迤逦而行
等雨时
寻是是非非的借口
屋檐下淋一颗
无处放置的额头
1996.4.26.
--------------------------------------------------------------------------------
走过
走过一个荷塘
忘了有没有月光
走过的时候
漫不经心
想要知道
那时候的走过
有没有月光
想了很久
没有结果的记忆
绕着荷塘
走过许多荷塘
有一天
想起
月如霜
--------------------------------------------------------------------------------
侠客
我的手指在白壁的水缝上游走
掌心翻飞掌纹龟裂
一幅暮色的山河图
一个纵身一道悬崖
袈纱或道袍
或是一袭白衣
能飘就飘吧
生之外一声冷笑
流出的液体不会都是水
弱水三千的江河
我饮三千年的血腥
能跨就跨过吧
步之外江南江北
去年被夜读的书脊拍死的蚊纳
贴在我的墙上写着
流行的武侠
流行就流行吧
梦之外依然故我
—=96.5.6.=—
--------------------------------------------------------------------------------
凭栏细雨
凭栏细雨点滴成声
水若梦流过远方
难触及的心境 念着
有了青苔的信笺
苍翠的话语 霉落久了
绕墙的蔓藤拔不去
等待天晴的急切
凭栏细雨飘夜灯如风
寒枝孤影踯行街头
过橱窗过温雾的小吃店
竞无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似游动的情眸
任往来的脚步轻重缓急
踢出重云后的流星
凭栏细雨润枯草又香榭
欲乘风却问归往何处去
今夕今夕不过拍轻叹的虚弱
于画舫的毡蓬
之声清越而过碎裂中幻灭
岂止 岂止
.96.5.12.
--------------------------------------------------------------------------------
节与幻影
一片树叶
当一顿清淡早餐
一湾湖水
当一眸母亲的眼光
一帆云影
寂寞成
回家的幻想
幻想
幻想
春天不是落霜的季节
水纹里却干枯了
纷白的鬓发
枝干的倒影撩水风的前额
飘着冷暖饥饱的叮呤
回家
穿水而过的回家
穿眼雾而过的回家
穿轻灵黑幽而过的回家
穿思绪纷洋洋而过的回家
不过是叫声
妈妈
.96.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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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
每一步都在追逐
午后的阳光
斜吊出的身影
身影却在
在脚步之后
我看见一只猫
或是一只狗
玩着咬尾巴的游戏
风掀动帘子
我进了一道门
在开灯前
失去了目标
—=96.5.14=—
--------------------------------------------------------------------------------
武陵春
赋闲
春夏交际,时晴时雨,略染微恙。枕边无诗书,
门前少风景,且步易安韵,聊以度时。
水外山柳烟雨尽,相思懒回头。
纸薄墨冷风叹休,句短血长流!
无言异地草正好,欲渡少兰舟;
宁避花影轻拭泪,不予梦中几说愁。
—=7.1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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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南
绕雾烟山下
清流浣人家
相与说闲话
邻村好茶花
--------------------------------------------------------------------------------
荷叶
古尘道边卷稽山
茜纱窗下瘦斜阳
舞风不怨三分绿
盛雨轻言一茎香
--------------------------------------------------------------------------------
十月二十日遇故友
若干年前西湖夜
水舞柳绦月遍迁
不堪往事秋风怒
倾杯谈笑亦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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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
山寺留一壶
联袂花漫处
云中醒醉人
掷笔笑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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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友人
积烟累香祭星辰
心影无边雪有痕
狂士一劫哭与笑
不敬鬼神敬诗文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2/2007
这些诗确实有味,值得多读几遍的。
lspk wrote:
That lady's writing makes one's heart aches. Wonder what happened to her?
Like some of her poems too: - posted on 04/23/2007
过云南
若玫
绕雾烟山下
清流浣人家
相与说闲话
邻村好茶花
荷叶
若玫
古尘道边卷稽山
茜纱窗下瘦斜阳
舞风不怨三分绿
盛雨轻言一茎香
我很喜欢若玫的这两首诗, 尤其是"荷叶". 印象深的还有她写小时侯描芥子园的画谱中的水纹. 与"荷叶"有关的还有她前期的这篇散文. 当初, 刚开始, 还有好些人以为她是我呢, 我当时在美国, 早已淡出中文网. 我也注意, 因为我无意间得罪过的一些女人鸣鸿等人回到诗歌网来, 拿她来和我比较, 说我比不上她.:) 她是绍兴人, 在杭州念的大学. 文笔等和我一样受过江南地方文化的影响. 性情与我也有相似之处. 后来, 就越发看出她的特性来. 据与她相近的人说, 她得了绝症, 又独自在加拿大留学. 她后期的作品有一种很深刻很悲痛的生死之间的气息. 听说方舟子还特地去加拿大探访她, 她却不见人.
九六年夏天, 我从新加坡去美国旧金山湾区. 五六月份间, 她写过EMAIL给我, 说觉得我很温暖, 问我新加坡好不好, 说她也许想来新加坡见我. 我当时不知她是谁, 回答她, 我就快要离开新加坡了.
九七年五月, 我从湾区搬去洛杉矶. 之前的早春, 鸣鸿从纽约搬到湾区, 和我的住所很近. 她们要见我, 我很大方地去见了. :) 鸣鸿告诉我, 若玫前些天刚来过加州. 说若玫说过想见我. 我记得很清楚, 我穿着灰色的落地长连衣裙, 鸣鸿在灯下和我说: 世间真的有你们这样的女子.
那次加州之行, 若玫想来已知道自己的绝症, 写了"一号公路".
后来不久, 就听说若玫去世的消息. 我很遗憾终究没有遇见过她. 她也许是很想见一个与她相似的人是怎么样的, 是否有另一种思路和精神. 而敏感孤单如我, 一个与我相似的人离世, 当时也感觉到死亡冰冷的气息侵袭.
荷叶
若玫
我喜欢荷叶胜过荷花。在二十岁之前,我住过的地方,
我都唤作家乡。我的家乡都是随处星罗着无数荷塘的。上学
放学都从荷塘边走过,脚步放得慢慢地,为了多嗅些绿色的
味道。同学里有勇猛的就会趴着塘边去够荷叶。通常太靠近
路边的叶子都枯烂了,近了人气之故罢,我是这么相信的。
往往要用了额外的工具,如残枝之类才能够得着一张大而完
整的荷叶,然后神气活现地罩在头上,一路扬长。荷花的花
韵全在荷叶,悠悠浮萍的闲静舒展于水,也有高出水许多而
摇戈生姿的,或云:舞风不怨三分绿,盛雨轻言一茎长。我
同桌的华子,在大太阳时会送我一张荷叶,让我举过头顶遮
阳,荷叶的梗茎象是伞柄。那个时候我是条鱼,在荷叶覆盖
的水面下游向河之西,游向河之东。
因了衣食不愁的关系,荷叶对我只是审美的需要,但对
吾乡的乡民来说,荷叶却是必不可少的实用物件。别地的熟
食铺里用来包碎肉和熟食的都是油纸,本乡就用荷叶,包过
的食物也带着荷的清香,让我觉着乡人们风雅的习性,随处
都在。荷叶还用来垫蒸肉的蒸笼,所以米粉蒸肉也叫荷粉蒸
肉,去了许多的油腻。我的祖母还用荷叶绞出绿色的液汁,
掺和在小石蘑蘑出来的米粉里,做出香甜甜的绿色的荷叶糕
。《红楼》里宝玉挨打之后要吃的小荷叶儿汤,也是在面粉
里加了点荷叶有了荷的清香罢。
荷叶的叶面有许多纹路,荷叶的梗有韧性,折断后如莲
藕有丝相连。荷是文人画的主要题材之一,亦是莫奈的最爱
,也是我最爱莫奈的因由。某笔记中记某僧人善画荷,某公
拜访束画,僧即避入斋堂,公好奇往观之,见僧宽衣,于灶
台之上取铁锅,刮锅灰而抹其臀,往已铺就之画纸上顿坐,
俄倾起而洁身,取笔墨于画纸之上添补纹脉,即成荷叶图。
时人皆以坐莲大师号僧。这样画出的荷,栩栩如生自不必说
,不知香如故否?
月光照上荷叶自有其独独安静的清味,但我却更中意雨
夜里的荷叶。在灯下望荷塘,见不到荷叶,只能听荷叶的声
音在雨里点点滴滴,荷叶的香夹着雨气飘过窗前的树影,我
在梦里常这般想着荷叶,有时也化作一片荷叶,体会着异地
的风寒苦雨,安然处之。
—=96.8.26=—
一号公路
若玫
一号公路的好处在海景山色,在于林子间偶或会有的飞
花,飞花轻似梦,那一些飞花。白昼看梦轻淡飘渺烟色花色
人色,色色不过水里冲刷。夜间最好驾敞蓬跑车,在山路曲
折处疾驶。
山和海在黑暗里留下黝黝的沉重影子,只有声音在车旁
飞舞。当头一轮硕大昏黄的月亮,嘲解地看着我的车速永远
在它静止的悠闲中。车前的灯束是唯一的动态的向海声风声
山林声反抗的光亮,刺眼却仍然照不尽前面有路还是无路。
我的眸子落在车后,是劣质的相机照出的那两点血红的刹车
灯,紧赶慢赶,海潮山雾。转弯的时候,身体飘向海,飞花
轻似梦,那一些飘向海的感觉,任由散发四处狂飚,不能减
速,轻似梦。
急速的梦轻荡呼啸在无人无景无一切的夜晚,知道冷,
也知道脸颊的刺痛,时间的黑洞一步步接近,将来或是过去
,飞花漫舞碎梦馨香的诱惑在急越的速度中在黑暗无边中在
心力极度渴望中,柔曼地降落眼帘,如细雨,如愁。吞没,
我的一些泪水的咸涩不过一滴海浪的无意飞溅,吞没在黑暗
中,在无人声的黑暗中,是为从容。
突然总会出现交通灯的绝望的指令,刹车的空旷回声穿
我的耳膜穿我的飘落的身躯,穿我轻却轻不过现实的梦。到
了什么小镇,到了人群都熟睡的有着路灯照亮着孤独的地方
。到了,所以我不再任风飘荡,任梦轻触,任眼光失落。所
以就到了。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因为有人,所以是什么地方
。头顶上的红灯滋滋有声,海和山和树,和已经不再狂视着
的月,因为到了,有人的小镇都远了。还有我的车速,大路
当前的车可有可无,不如安步闲散。更冷,潮湿的海风的冷
,涩涩地腌浸我的梦和现实不曾缝合的伤口。那时到处都是
简陋的,荧红灯残缺的,似笑非笑的,似我的不可抵抗的宿
命的,旅馆。还有三两个小时就天亮,穿过这个小镇,有一
段我希望的路,然后又有一个小镇。然后又有。如许的然后
间断让我绝望地觅地而躲避了,在雨迹的天花板上去听一曲
后庭花。
海边日出有点陈旧,象是早餐桌上稀饭碗里唐突的咸蛋
黄。拉上车蓬往回开,一路来的风景不如在沉黑中那般幽灵
气地飘荡纯美。车也渐多了,但仍不由自主地要快速地驶过
象是要逃开一些时间,把自己抵押给并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
。或许是风声或许是海水,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要去抵押,
赌一局必输的在所不惜的落花轻梦的感觉。
回头来在山上看隐约的公路,用指甲在掌纹上划过,说
是生命线的那段繁杂不清,尤如地图上的标记。我一直在熟
睡,阳光很好,窗帘不曾拉上,但是那辆灰色的车在我的窗
前反光,让我再看看手掌,再看看。山和海都是绿的,翠色
和烟老。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梦冉保重。 我当初在咖啡上看梦冉就像宝玉看黛玉:“这个妹妹我见过。” 现在明白了:)
今天又读了若玫十年前的文字,还是惊艳, 可又惶恐。这种文字只属于青春和少女 。写这种文字的人无法老去,因为太美太纯。也许,这是上天拿去她的道理。 通过死亡,她的文字和青春得以永恒。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在江南, 有类似我们这样文笔的女子还是有一些的. :) 地方文化吧.
以前大家都称呼我"梦妹妹". 现在你们应该叫我"姐姐"哦.:)
- posted on 04/23/2007
July wrote:
梦冉保重。 我当初在咖啡上看梦冉就像宝玉看黛玉:“这个妹妹我见过。” 现在明白了:)
今天又读了若玫十年前的文字,还是惊艳, 可又惶恐。这种文字只属于青春和少女 。写这种文字的人无法老去,因为太美太纯。也许,这是上天拿去她的道理。 通过死亡,她的文字和青春得以永恒。
“这个妹妹我见过。” July 是性情中人。人生中大约总有这样心神一震的瞬间。
“写这种文字的人无法老去,因为太美太纯。也许,这是上天拿去她的道理。” 诚如斯矣。
“舞风不怨三分绿,盛雨轻言一茎香。” 当初网上多有称许的,我却一见就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
“水外山柳烟雨尽,相思懒回头。
纸薄墨冷风叹休,句短血长流!”
最让我震撼的是这几句。太心灰、太决绝了。
那个女孩子,让人没来由的心痛。当时咱只是个光看不言的读者,慨叹之余,写过几个字,一直没贴过原版的,今日贴了,也算是一个不相干的读者的一丝记念吧:
弱柳寒烟照晚晴,
莲波舫影对新茗,
今生若许来生事,
当与玫君住比邻。
梦冉保重。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lspk wrote:
“舞风不怨三分绿,盛雨轻言一茎香。” 当初网上多有称许的,我却一见就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
Because it beyond your poor understanding.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lspk wrote:
当与玫君住比邻.....
So, "住比邻" to do what? my God!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Because wrote:
lspk wrote:Because it beyond your poor understanding.
“舞风不怨三分绿,盛雨轻言一茎香。” 当初网上多有称许的,我却一见就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
Maybe. Just don't under estimate other people.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so wrote:
lspk wrote:So, "住比邻" to do what? me God!
当与玫君住比邻.....
Nothing. People always prefer to live next to elegant, graceful beings. "me God",Are you one of such being?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me God",Are you one of such being?
Not anymore. Since met your elegant and graceful creatures.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s wrote:
Not anymore. Since met your elegant and graceful creatures.
What a Pity. Don't under estimate yourself.
This is getting senseless and tasteless. Time to go to sleep. Good night.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lspk wrote:
What a Pity. Don't under estimate yourself.
For your joy and pleasure.
(we should choose another line to fit,not this snob.
thanks.)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有谁认识这个“梅”?写得言简意赅,清溜溜的。我希望大家都写得短一点,多余点空间。天下文字一半猜。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3/2007
Remember seeing a picture on 若玫's website, very pretty. Also remember 花招 and 鸣鸿, but my favorite was 莲波 in the ACT era.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4/2007
谢谢你们. 我会保重的. :)
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 我已知道万事皆有因果.
古人云: "情深不寿". 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们这样的文笔太感性, 也很动感情. 真的是用心血写的. 用灵魂来直接面对世界. 而我这些年不大写这些文字了, 一个是我自己悟到一些东西, 一个是接触到佛教.
具体说起来, 话就长了. 都是我自个儿的一些体会.
过段时间, 我还是会写一些. :)
- posted on 04/24/2007
情深不寿? 让我想起这一段庄子,很幽默,也很高级!抄来给梦冉
,也给若玫吧。
惠子谓庄子日:“人故无情乎?”
庄子日:“然”。
惠子日:“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庄子日:“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日:“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庄子日:“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
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惠子日:“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庄子日:“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
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
看来自然之情,人生宇宙的大情是无伤的。
- posted on 04/24/2007
若玫字很美,犹如她的生命。她的离去加上人们能仅读到的她96年的文字使她了成为一个永恒的神话。
情深不寿? 而且红颜命薄?我有切肤之感。
一个中学好友,一大学同班,一朋友爱女,三个城市,都是顶尖靓女才女,却皆华年早逝--11岁、21、22岁,痛煞了周围许许多多的人。二十年过去了,对于她们,提起来,认识的人人对她们的颜美情深仍记忆犹新,犹在眼前。她们人不在了,但活在人们心中。
若没的实体,永留的魂灵。有情自在若有若没之中。
xw wrote:
情深不寿? 让我想起这一段庄子,很幽默,也很高级!抄来给梦冉
,也给若玫吧。
惠子谓庄子日:“人故无情乎?”
庄子日:“然”。
惠子日:“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庄子日:“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日:“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庄子日:“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
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惠子日:“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庄子日:“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
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
看来自然之情,人生宇宙的大情是无伤的。
- posted on 04/25/2007
xw很喜欢庄子哦, :). 庄子哲学是很顺乎自然的一种境界. 境界很高妙. 顺便好奇问一句, xw读过楞严经和法华经吗?
rzp, 仔细想来, "情深不寿"其实是在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中读过的, 昨儿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 原文如下:
金庸写的《书剑恩仇录》里,乾隆送给陈家洛一块稀世少有的暖玉, 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陈家洛低吟“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那两句话,只觉天地悠悠,世间不如意事忽然间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直欲放声一哭。乾隆道:“少年爱侣,情深爱极,每遭鬼神之忌,是以才子佳人多无美满下场,反不如凡夫俗子常能白头偕老。情不可极,刚则易折,先贤这话,确是合乎万物之情。”
又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也是江南长大的, 是苏州女子, :). 曹雪芹在第二回借贾雨村之言介绍红楼梦中宝玉黛玉时, 这么写道:
贾雨村在《红楼梦》第二回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 禹, 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 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 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 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 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 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 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天地生人, 各有秉赋. :) 忽然想起海子等诗人, 也是很情深的人.
他在《麦地与诗人》中说的:
诗人,你无力偿还
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 posted on 04/26/2007
rzp wrote:
若玫字很美,犹如她的生命。她的离去加上人们能仅读到的她96年的文字使她了成为一个永恒的神话。
情深不寿? 而且红颜命薄?我有切肤之感。
一个中学好友,一大学同班,一朋友爱女,三个城市,都是顶尖靓女才女,却皆华年早逝--11岁、21、22岁,痛煞了周围许许多多的人。二十年过去了,对于她们,提起来,认识的人人对她们的颜美情深仍记忆犹新,犹在眼前。她们人不在了,但活在人们心中。
rzp也多写几个字谈谈。
爱伦坡说,红颜之逝,是最切诗意的。当然他写了不少篇,甚至刻意。
Annabel Lee?
我的拉丁课本,中世纪修道院,够Boring的。可是就是在关健的时候
,来了红颜格,来了Viking,惊险爱情传奇。。。便读下去了。
有许多文学作品都用这个当基本情节铺设的。比如写巫山洛水吧,没
有山鬼宓妃,山水未化成红颜格怎么行?
- posted on 04/26/2007
梦冉 wrote:
xw很喜欢庄子哦, :). 庄子哲学是很顺乎自然的一种境界. 境界很高妙. 顺便好奇问一句, xw读过楞严经和法华经吗?
喜欢庄子的。至今还有许多地方乍弄明白了,过后又不懂了。
故而一直温故知新地读的。或者说诵。
庄子的语言可好!
楞严与法华都诵了的,法华是罗什译笔,诵的遍数多,至今未敢深解
,故而不说读。楞严前些天重读五十魔章,一直有些隔。
我最好版本的楞严送了峨眉山的一位比丘,他现在天台闭关。我总是
把好版本的佛经送人,送得自己都读不方便了。
天地生人, 各有秉赋. :) 忽然想起海子等诗人, 也是很情深的人.
他在《麦地与诗人》中说的:
诗人,你无力偿还
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海子这两句有些急。但海子确实才情飞扬,今天晚上读了他断头篇大
诗,那种气派的语言,汉语中难得。
一直把他当Catullus,值得我一生学习。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26/2007
什么版本的楞严经? 佛顶首?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30/2007
同感,同悼!
这些名字都似曾相识,内容却不大记得了, ACT的时候有位大侠讲英文拆字,印象比较深。还有一位叫阿媚的女ID,梦冉可能熟悉,不知道是否已经收笔了。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5/04/2007
梦冉 wrote:
什么版本的楞严经? 佛顶首?
那是一本秀珍版横行繁体的,轻巧便携,字体秀丽。
尤其是楞严咒。
现在案头的是一本《大佛顶首楞严经》(楞严经)与《佛说首楞严三
昧经》(罗什译)的合本,胶封,纵行繁体大字,看着眼花乱。
- posted on 05/05/2007
从何谈起呢?这红颜之逝切诗意,恐怕确是刻意求切。红颜本无逝,诗意亦非意,本来无一终,何处惹切刻。
如北大校花的议论,本来是挺美的一个,偏要(被)刻意标上校花,和多少多少求爱书,便感觉没那么美了。
Viking是指公元~1000左右北欧的Viking吗?是很有意思的一段历史。New York应该叫Newfoundland的,他们应该也是后来的Dutch的祖先吧,难怪有航海天才。
xw wrote:
rzp wrote:
rzp也多写几个字谈谈。
爱伦坡说,红颜之逝,是最切诗意的。当然他写了不少篇,甚至刻意。
Annabel Lee?
我的拉丁课本,中世纪修道院,够Boring的。可是就是在关健的时候
,来了红颜格,来了Viking,惊险爱情传奇。。。便读下去了。
有许多文学作品都用这个当基本情节铺设的。比如写巫山洛水吧,没
有山鬼宓妃,山水未化成红颜格怎么行?
- posted on 05/05/2007
那是一本秀珍版横行繁体的,轻巧便携,字体秀丽。
尤其是楞严咒。
现在案头的是一本《大佛顶首楞严经》(楞严经)与《佛说首楞严三昧经》(罗什译)的合本,胶封,纵行繁体大字,看着眼花乱。
我读的第一本经正是楞严经, 印象很深刻. 所以, 有时喜欢重读. :)
若有兴趣,请参考如下联接, 宣化上人用白话文解释的《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是简体汉字版本:
http://bookgb.bfnn.org/article2/1329.htm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18/2009
又是忌日,提起来。 - Re: 纪念若玫posted on 04/18/2009
谢谢july。第一次读若玫,宛若天籁。无意中朗读出声来,音韵之美,节奏之奇,连我的小女儿都静下来了。真是江南女子才有的似水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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