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记忆
七月
一
人在远方城市的陌生环境中愈是觉得迷失,对于途中所经的其他城市愈能了解;然后他回溯旅程的各个阶段,开始认识他最初启航的城和年轻时熟悉的地方、家乡的环境以及他在威尼斯度过快乐童年的一个小广场。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话说700多年前,有一个叫马可•波罗的意大利青年,与父亲和叔叔从威尼斯进入地中海,然后横渡黑海,经过两河流域来到中东古城巴格达。本来,他们打算从这里到波斯湾的出海口霍尔木兹乘船去中国经商,却偏偏遇上了强盗,把他们抓了起来。最后,算是福大运大命大,逃了出来, 却又误了行船,只好改走陆路。他们从霍尔木兹向东,越荒凉恐怖的伊朗沙漠,跨险峻寒冷的帕米尔高原,又踏着张骞、法显、玄奘的足迹,经美丽繁华的喀什和盛产美玉的和田,穿塔克拉玛干沙漠,来到古城敦煌。接着,通过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玉门关见到了万里长城,最后走过河西走廊,终于到达了上都——元朝的北部都城。
他们叩见了元世祖忽必烈。那时,成吉思汗时期开始建立的庞大的蒙古汗国,已经分裂成四个汗国(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儿汗国),忽必烈是四个汗国的大汗。大汗非常赏识年轻聪明的马可,特意请他进宫讲述沿途的见闻,还留他在元朝当官任职,马可很快就学会了蒙古语和汉语。大汗让他巡视中国各地,他去过新疆、甘肃、内蒙古、山西、陕西、四川、云南、山东、江苏、浙江、福建以及北京等地,还出使过越南、缅甸、苏门答腊。每到一处,他详细地考察当地的风俗、地理和人情。在回到大都后,又向大汗进行详细的汇报。
马可。波罗和忽必烈
700年后,有一个叫做卡尔维诺的马可的同胞,对马可和大汗之间的谈话非常感兴趣,他写了一本书―――《看不见的城市》,记录了马可和大汗的对话。譬如:
“如果有一天我熟悉了所有的徽章,”他问马可•波罗,“是不是就可以真正拥有我的帝国呢?”
威尼斯人回答说:“汗王,别这样想。到了那一天,你只是许多徽章中的一枚徽章罢了。”
“为了再度体认过去而旅行?”可汗问他,这问题也可以用另一种提法:“为了找回失去的未来?”
马可的回答是:“别的地方是一个反面的镜子。旅人看到他拥有的是那么少,而他从未拥有过而且永远不会拥有的是那么多。”
17年很快就过去了,马可•波罗越来越想家。正好这时,伊尔汗国国王的一个妃子死了,派使者到大都来求亲,忽必烈接受了国王阿鲁浑的请求,挑选了年满17岁的科克清公主为王妃。他让马可•波罗护送公主前往波斯,在完成使命后,可以转路回国。1292年,马可•波罗就和伊尔汗国使者一起,离开中国乘海船经过印度洋,把公主护送到了伊尔汗国,又经过三年的跋涉,才回到威尼斯。
就在他返回家园的第三年,威尼斯城与热那亚城发生了战争,马可•波罗参加威尼斯的舰队。结果,威尼斯打了败仗,马可•波罗被俘,关在热那亚的监牢里。同一间牢房里还关着一位年近三十叫鲁斯梯谦的比萨人,他是一位精通法文的作家,把马可•波罗讲述的事都记录了下来,编成一本书,这就是著名的《马可•波罗行纪》。在那本游记里,马可•波罗把中国的著名城市,像大都、扬州、苏州、杭州等,都作了详细的介绍。可是很多人不相信他所描绘的城市,1324年,马可•波罗弥留之际,替他祈祷上帝的神父对他说:“有人说你生前撒过弥天大谎,死后是升不了天堂的。趁弥留之际,忏悔吧,拯救你的灵魂!”他摇着头说:“上帝知道,我所说的连我看到的一半都不到呢”
故宫
二
忽必烈打断他的话:“从现在开始,该由我向你描述城市,而你得告诉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城,它们是不是确实跟我想像的一样。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正当马可起劲地向大汗介绍那些看不见的城市的时,我却入迷地在我成长的城市里寻找马可和大汗的足迹。
马可是这样描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城市:“整体呈正方形,周长二十四英里,每边为六英里,有一土城墙围绕全城。城墙底宽十步,愈向上则愈窄,到墙顶,宽不过三步。城垛全是白色的。城中的全部设计都以直线为主,所以各条街道都沿一条直线,直达城墙根。一个人若登上城门,向街上望去,就可以看见对面城墙的城门。在城里的大道两旁有各色各样的商店和铺子。全城建屋所占的土地也都是四方形的,并且彼此在一条直线上,每块地都有充分的空间来建造美丽的住宅、庭院和花园。”
到我来到这个城市时,大汗所建造的,马可所描绘的曾荡漾着驼铃和雨花,回响着胡笳和汉笛的城已经在700多年的风云雨雾里渐渐地失去了华美的风采,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依旧保留了元大都整齐、对称、中轴分明的布局特点。长方形的宫城位居中央,一条中轴线贯穿南北。左边是祭祀皇帝祖先的太庙、右边是祭祀土地和五谷之神的社稷坛,宫城前是各衙门,后面是交易市场。明朝于公元1420年迁都北平,改北平为北京。元大都城垣的最北部分也被放弃,因有肃清门遗址,楼馆废墟,树木葱茏,呜禽四翔,被称为“蓟门烟树”的元大度城墙现只剩下一溜长长的千疮百孔土城,空自地让人们缅怀那“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岁月。而那座“周围有一圈大理石的平台,外侧装着美丽的柱墩和栏杆。大殿和房间都装饰有雕刻和镀金的龙,还有各种鸟兽以及战士的图形和战争的图画。屋顶也布置得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美丽皇宫,已经在1417年被明朝第三代皇帝明成祖朱棣以消除前朝王气为由,全部拆除焚毁掉了。忽必烈愤怒地谴责马可:“你为什么总要流连于不必要的忧伤之中?为什么向皇帝隐瞒他光辉的定命?”马可回答道:“汗王,你只要作一个手势,最完美的独一无二的城就会升起完美的城墙,可是我却要为别些让路给它的城收集灰烬,它们已经消失,永远不能重建也不会被人记起了。 ”
新宫殿紫禁城于公元1417年始建,历时四年基本竣工。此时此刻,在秋天明蓝的天空下,严格地按《周礼•考工记》中“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帝都营建原则,位于北京中轴线上的故宫如同朱红色的殿宇之海,连成一片的飞檐翘壁的琉璃屋顶好似一排排滚滚而来的金色海浪,座落在8米高的三层汉白玉石阶上庄严宏伟的太和、中和和保和三大殿,显示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皇龙宝座上依稀闪烁着前朝君王的身影,暖阁仙楼里残留着陈年的气息和美人的脂香。夕阳西下,在暮霭里,护城河畔的依依杨柳和四个角楼的影子慢慢地与天边的火烧云融在一起。
马可描绘过的景山还在,“离皇宫不远的北面距大围墙约一箭远的地方,有一座人造的小山,高达一百步,山脚周围约有一英里,山上栽满了美丽的长青树,因为大汗一听说哪里有一株好看的树,就命令人把它连根挖出,不论有多重,也要用大象运来栽种。这里树木四季常青,给小山增色不少。” 1644年3月19日晨,那个被称为明思宗的崇祯皇帝失神地走出了故宫的后门,梦游般地来到了景山的一棵树下。33岁的他,悲哀而憔悴,抬头向天,暗淡的夕阳中,一行乌鸦飞过。他从乌鸦籤语般的呜鸣里听到了来自黑山白水之间的滚滚马蹄,就选择这棵树作为了最后的归宿。崇祯大概从没有以忽必烈忧郁的声音为前车之鉴:“我清楚知道我的帝国正在腐烂,像沼泽里的尸体一样,把病毒传染给啄食的乌鸦和靠它供给肥料的竹树。”马可警告他:“假如你想知道周围有多么黑暗,就得留意远处微弱的光线。”
阳光透过了斑驳的树枝,照在了马可•波罗笔下的太液池,也就是北海与中南海。金鳌玉蝀桥下的水面滚过一片金色的涟漪,宁静安详。入主中原的遊牧民族,世世代代在干旱的蒙古草原上生活,对水像对生命一般珍惜,认为水像花园一样美丽。古代蒙语称水为“海”,“海子”意即花园,于是,这一带人工拓展的湖泊都被称为“海”。“去罢,去搜索所有的海岸,找出这个城,”可汗对马可说,“然后回来告诉我,我的梦是不是符和现实。” 马可说,“但是我不会回来告诉你。那城确实存在,而它有一个简单的秘密:只知道出发,不知道回航。”
元朝的末代皇帝逃出了大都,又回到草原,回到自己的祖先成吉思汗、忽必烈汗的发祥地,重新成为一个逐水草而居的游牧者。大都成为了一个天方夜谭,昙花一现的破碎之梦,偶尔出现在他千疮百孔的帐篷里和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旅人回航了,可城市还没有出发。700多年后,在这个秋天的午后,它安详地站在这里,经过了很多个时代,依然散发着元大都的光芒。
北京的胡同
我的手里有一本一个已被时间忘却的诗人南星的诗集《石像辞》(1937年上海新诗社版),他在开卷《寄远》一诗中写道:“记得你的故居么,/让我们同声说胡同的名字。/告诉你昨夜我有梦了,/梦见那窗前山桃花满枝,/梦见我敲那阴湿的屋门,/让你接这没有伞的泥水中的来客。/哦,你应当感觉到这是冬天了,/我常常对自己讲说风霜雪,/爱丁堡的寒意使你多思么,/想到我时请你想到炉火吧,/来不来一起看红色的焰苗?/……/愿意我做你故居的寄寓者么,/你就快回来敲“我的”屋门吧,/听两个风尘中的主客之相语”。 当写这首诗时,他住在北京的甘雨胡同6号,那原是一所小得不起眼的道观,香火久废,主持的道人索性把它改作变相的公寓。小天井中还长着一棵山桃树,有时也会飞来几只小鸟,在枝头啁啾,他抬起头来,望见了胡同和四合院上空高高覆盖着的蓝天,耳边还听得一阵阵清越的鸽哨。
有人说北京的胡同才是北京的灵魂,那灵魂就是来自元大都。胡同形成于元朝,明、清以后又不断发展。关汉卿《单刀会》中,有“杀出一条血胡同来”之语。元杂剧《沙门岛张生煮海》中,张羽问梅香:“你家住哪里?”梅香说:“我家住砖塔儿胡同。”砖塔胡同在西四南大街,胡同得名的那座元代建的八角形七级密檐式青砖塔,依然站在路口。学者认为,胡同是从“忽洞格”---井转变过来的,元大都是从一片荒野上建设起来的,中轴线傍水而划,皇宫傍“海”而建。街、坊和居住小区,在设计和规划的时候,都考虑到井的位置。“因井而成巷”,直到明清,每条胡同都有井。
幽深的胡同是由两旁相联的院墙组成的。深灰色的墙浅黄色的路,深绿和浅绿的或是枯萎了的柳树,槐树和枣树,树上吱吱的蝉鸣。白天,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胡同里里,在地上洒下了一片婆娑的阴影,风吹过,有尘土飞扬。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磨剪子磨刀的“惊闺”(十几个铁片穿成一串,摇动作声)和走街串巷的手艺人的吆喝声。胡同里有时会有男孩子玩球或女孩子跳皮筋。各色的门上的红色的门联,会告诉你它的身世和沧桑。那种高台阶,朱红色的大门上有门钉,大门檐村之下有着雀替、吻兽和三幅云之类的装饰的,两旁有石狮子的一定曾住过某个王爷;而那设在外檐柱间,门口两侧与山墙腿子之间砌砖墙,入口比较窄小,门相上方常装饰雕楼精致的如意形状的花饰的“如意门”,一定是殷实富裕的士民阶层;门上刻着岁寒三友, 红低黑字的对联为“青山不墨千秋书,绿水无弦万世音”,门框上有门簪,左右置门枕石或抱鼓石,两个闪闪发亮的铜门钹的往往是个小户的书香门第。。。
婉容住过的四合院
门里面,就是北京的四合院了。“帝国的发展过于外向了,”可汗想,“现在应该让它向内生长,”于是他梦想成丛的石榴树和裂开的熟透的果子、烧烤叉子串着滴油的牛肉。。。大都的主干道为南北走向,所以派生出的小街和胡同皆为东西走向。在小街与小街之间,分布着一个个四合院。推开一个门走进去,迎面看到的是叠砌考究、雕饰精美的墙面和镶嵌在上面的吉辞颂语和福禄寿喜等图案,门道转过去一个垂花圆月亮门,秋天的阳光,散淡而温暖,一丝一丝地透过凋零的枝干,跳跃在满地落叶和残花剩柳之间。东、南、西、北四面是房,前廊后厦,庭院深深。正房的长廊下,散落着一堆刚刚收获的核桃和柿子,红漆窗台上,一只胖乎乎的大白猫睡眼惺忪,房内两壁为紫红色雕花隔扇,墙壁上悬有字画,已经微微发黄乐。院子很宽敞,外院墙有爬山虎,园里有石榴树,海棠树和白紫色的丁香;葡萄架下有鱼缸,石桌和石墩。这里曾是清朝的一个贝勒府,住过一个美丽悲哀的女人,她绝望的眼睛依旧在角落里凝视着,长长的头发散乱在腰际,和柳枝花叶纠缠在一起,华丽的袍子像气泡在空气中漂浮,惆怅的叹气和着琴瑟古筝在梁上回旋,不绝如缕。她嫁给了中国的最后一位皇上,享有了皇后的身份,却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寒冬的夜里,她死在了祖先的故乡,黑山白水的逃难途中。
当年的王府
三
城市也认为自己是心思和机缘的造物,可是两者都支不起城墙。你喜欢一个城,不在于它有七种或七十种奇景,只在于它对你的问题所提示的答案。”“或者在于它迫你回答的问题,像底比斯人的斯芬克斯一样。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我出生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古老的胡同里,在一个明清的王府的旧址里度过了少年的岁月。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红色的五开大门上还嵌着碗口大的铜钉,门口的两个威严的白玉石狮子已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了。走进大门,是一条开阔的通道,两旁种植着松柏,面对着一座西洋式灰色雕花砖楼,曾是北洋军阀国务院的执政楼,现在却是我的家,昔日荷枪持弹的卫兵把守的肃清走廊,如今挤满了煤炉和杂物。就在这条通道上,一个叫刘和珍的女子为了保卫民族的尊严,被打死了,她的血迹早已和土地溶在一起,干枯了大半个世纪,可是她的名字,却不时地在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被人们提起。每天我走在这条路上时,我都会想到她纯洁热情的眼睛。出了大门往右走,一个小小普通的宅门,是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的故居,再过去是乾隆女儿和敬公主的老宅,接着,是孙中山逝世的地方。这条街上前后左右的每一个号码,都会和一个名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我一步一步地走,仿佛正在渡过历史的长河,两岸人影幢幢,风光旖旎。
德胜门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从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内九外七、皇七禁城四”的城墙和城门,只记得有一天,妈妈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去新桥饭店买面包,我看到不远处的一堆堆土山,妈妈说那是最后拆掉的一段残留的城墙。光阴似水流过,古城墙灰飞烟灭了,当年的47座城门城楼、箭楼和角楼,如今仅有3座残存。可是它们的名字却依然让人们想象着昔日的辉煌:西直门、东直门、宣武门、安定门、永定门。。。高中时,有一个傍晚,我路过德胜门,砖砌的城台上,箭楼灰筒瓦绿剪边重檐歇山顶,前楼后厦合为一体,3座过梁式门,楼上下共有4层,每层都有箭窗。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空中漫天云霞,我仰头眺望巍峨的城门,它在夕阳下金光灿烂。我忽然想哭,才知道我是如此地热爱这个美丽古老的城市,那个黄昏跌落在我心深处,成为永远的甜蜜和哀伤。
和每一个成长在北京的孩子一样,我每天穿胡同去学校,清明节去天安门广场纪念革命先烈,春天去颐和园郊游,秋天到香山观赏红叶,冬天在北海滑冰,夏天到圆明园看荷花,爱吃糖葫芦,山楂糕,冰冻柿子。。。直到有一天,我执意要和它分手,去寻找我新的家园。
我告别了北京,去过了许多国家,住过了许多地方,经历了许多事情,用不同的语言讲话,最后,来到了一个叫做芝加哥的城市。我喜欢那里耸入云霄的高楼和与天相接的密执根湖。碧蓝清澈的湖水从我的心底流过,温柔地抚摸着我,岸边枝叶纷繁的花果在秋天里成熟圆满,在我的日子里散发着一片芬芳,于是我决定在那里安居乐业。慢慢地,时间一天天地堆积,后面的盖过了前面的,芝加哥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天地苍茫之间,记忆也就模糊不清了。
可是有一天,北京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一条衰败的胡同,残破的大杂院,门外已失形的拴马桩,干枯的井眼和磨圆了的石头棋盘,一个白发皑皑的老人裹在臃肿的棉衣里,坐在墙角的阳光下。过去的时光渗透在阳光下的粒粒尘埃里,在北京特有的风沙里旋转,飘浮,往昔的岁月也一点点的变得清晰如画。
我开始生病一般地怀念起这个城市。有一个星期天,我坐在我芝加哥房子里的窗台上,看院子里和阳台上的花,黄色的菊花和红色的绣球花开得正艳。树比去年又长高了,一只翠绿色的小鸟在枝头憩息。房顶很高,两边没有遮挡,窗户又大又多,只要天气好,屋里总是非常明亮,那种安详的光,能把最沮丧的生活照的透明。我突然想起了我也曾这般地坐在我北京家里的窗台上,手里会有一本书,看累了书就会看远处的燕山,在夕阳下慢慢地变换着颜色,楼下的粉兰色鸢尾花开满了一地,我就坐在燕山和鸢尾花之间向往着远方;又有一次,我在做饭,发现料酒没有了,就想起了那个街口的副食商店,里面有各式的酱菜,熟肉和豆制品,售货员是一个美丽丰满的女人,只是左眼有一点斜视;一个夏天的早晨,我开车去见一个客户,湿润的空气里传来了一阵阵青草的香气,那个很久以前的北京的六月黎明,如雨水一般流过我的眼睛,我又闻到了那股青草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我开始不停地回北京,可我回到哪里,却觉得它已经变得非常陌生。每一次回去,我又不得不象我第一次逃离它一样,再一次逃离。马可说:“总有一天,我唯一的愿望是离开。”我问自己,如果我是这般地想念它,为什麽不愿回去?如果我不喜欢它,为什麽又是如此相思。这时候,一阵歌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杯浊酒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我突然明白了,这座城市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It's also rumored that the huge popularity of pasta can be tributed back to this bright young man....Marco Polo >>> Macaroni. Any historian please?
July wrote:
一座城市的记忆
七月
- posted on 07/09/2007
WOA wrote:
It's also rumored that the huge popularity of pasta can be tributed back to this bright young man....Marco Polo >>> Maccoroni
还有pizza。本来是中国北方人吃的馅饼。老马好不容易跋山涉水好几年功夫才回到家, 因旅途困顿,做饼时放上馅忘了盖,是为pizza。
对不起, July, 本来想评你的城市来着,结果给WOA 和老马打了岔。我从前不理解为什么北京人叨叨北京,有什么啊,没得好吃的,好看的没了。可是等我怀念从前的昆明时,我明白了思念北京的感觉,消失了的,离开了的才是永恒的哟。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我还在看, 还在想!
七月: 我见过你少女时的一张照片:红的半长的大衣, 齐眉的刘海。。。靠着古的城墙! 那么的美丽, 那么的忧伤。。。
这文章想必凝聚了你的许多的情感!
喜欢! - posted on 07/09/2007
不好意思,七月是一段一段在贴,我只读到马可,就以为连载暂时结束,所以首先想到那个千古之谜。对于此帖,需要学习学习再学习。
又,看来现在是怀乡的好时节,对于我,没有啥宫殿城堡,就是一条沿江岸拾级而上的青石板路,一直铺到外婆家门口。提示,有人看过电影《芙蓉镇》没有?姜文扫地的那条长长的石阶,就类似于我的回乡之路。
鹿希 wrote:
对不起, July, 本来想捧你的城市来着,结果给WOA 和老马打了岔。我从前不理解为什么北京人叨叨北京,有什么啊,没得好吃的,好看的有没了。可是等我怀念从前的昆明时,我明白了思念北京的感觉,消失了的,离开了的才是永恒的哟。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July写的真让人感伤,一座城市的记忆,对一座城市的记忆。。。总是在离开的时候才能强烈的感受到。只不过怀念中的,已经是自己的记忆,不是那座现实中的城池了。而怀念中的那个城市,已经再也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了。。。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人们在记忆里创造了童年,故乡和城市。。。
让我们一起怀乡 :-)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对于我们这样没有离开过故乡的人,乡愁真的是一种让人向往的情绪。
不断的出走,为了不断地感受乡愁,即使是短暂的也好。
- posted on 07/09/2007
小时候总是被奶奶和妈妈教训,筷子不要拿得那麽高,说是以后会嫁得很远。筷子还是拿得越来越高,直到不能再高,人也的确是越大离家越远了。在家的生活的好是离了家,年纪又渐长了才越来越感到的。趁在家时,好好珍惜在家吧。
很可笑的是,刚刚踏入美国时的那一段时间,觉得美国的生活与在国内除了热水很方便,公厕比较干净外,没有太大的差别。等到毕业了,工作了,对这个社会了解多了,慢慢看到越来越多的不同。但是当我们第一次搬到城外、纽约北郊一个比美国本国历史更长的也颇负盛名小村时,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刚刚到美国的感觉。那时我几经在美国住了12年。
这里住了许多新旧时代的美国“精英”(借用一下国内的时兴话,但这里绝对是褒义的),许多还是隐姓埋名的。了解了许多美国殷富人家的平常生活,也惊讶于许多人对中国的不了解。常常笑答当地朋友对在美生活的感受的询问:feel like in limbo。 这大概是每个第一代移民无法避免的苦楚,一方面觉得自己既是中国人,又是美国人;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既不是中国人,又不是美国人。这limbo,恐怕就仿如佛教中的中阴了。中阴之中,乡愁渐浓……
七月的乡愁在京城,WOA的在外婆门外的那青石板路,我的是“家在珠江”。
……如此愁锁中阴,不宜得度啊:-)。
- posted on 07/09/2007
谢谢七月的美文,这篇真得慢慢的仔细读,里面藏的东西很多。
我很早就开始思乡,那时我还住在那里:)好多年我想念的都是我从没见过的城墙,从没住过的四合院,从没听到过的胡同里小贩的叫卖声。读了老舍,我就想念那时在市场上无从见到的挂了霜的水果,想念没有听到过的驼铃。后来读了梁实秋,我就想念从没喝过的信远斋的酸梅汤。老到跟往日同学朋友开始怀旧的时候,我就说怎么我思的乡根本不是我住过的呢?是前世不成?
近些年我终于give up,不再想念这些了。这时候才想起我长大的北京是一片灰灰的底色。春天里漫天黄沙,放学回到家鼻翼指逢衣兜里都是土,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初夏里满地满树的槐花,树上摘一把就直接放到嘴里,清甜的。还有什么树上一丝丝挂下来的我们叫吊死鬼儿的毛毛虫,最让女孩子尖叫;我怕的东西很多,却不怕这个。秋天里中山公园就会有菊展。我第一次见到绿色菊花时很是惊讶。然后就念叨香山的红叶,其实我一共也没看过几回。一入冬就开始储存大白菜,扔的比吃的多。然后把柿子豆腐放到外面窗台上冻,在屋里点起备用的小炉子爆栗子,听西北风在窗户上呼呼地敲。还有一样常年都能见的,站在阳台上看西山的落日,那时城里都望得到西山。中学的那几年我每次看着太阳沉下去,心里都是问同一个问题,山那边住的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呢,然后就落寞地回到屋里做功课。
北京这么变,我小时住的楼还在,只是人都迁出去了,也不知那楼会变成什么。那个我当初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是视而不见的灰不溜秋的白塔现在改头换面地越刷越白。那堵马路牙子上土的掉渣儿我们都绕着走的灰头土脸的影壁如今容光焕发刷上了皇宫用的朱红色。我这才知道它面对的那所破学校原来是帝王庙,否则谁家会有那么大的影壁。我看到它干的第一件事是绕到影壁后面看那座臭烘烘的公厕是否还在。还在,修葺一新,不臭了。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一直比较怀疑pasta,pizza的中国起源,因为一团面折腾来折腾去能有多少弄法呢。这回终于没忍住去查了下。大致是这样,可以排除马可波罗,尽管条状pasta仍不排除中国起源:
Pasta做成大片的象lasagna那样的,古希腊和古罗马都有,烤来吃。煮来吃很可能已成面条状的五世纪前犹太人已有并纪录于塔木德中。面条状pasta后由阿拉伯人传入意大利。
Pizza源于flat bread,在上面放herb,橄榄一类,古希腊和罗马之前的Etruria已有。真正的pizza要等到番茄传入意大利后,始自于那波里。 - posted on 07/09/2007
浮生的这段文字真漂亮, 是,我想我们心里的北京是一样的。
浮生 wrote:
谢谢七月的美文,这篇真得慢慢的仔细读,里面藏的东西很多。
我很早就开始思乡,那时我还住在那里:)好多年我想念的都是我从没见过的城墙,从没住过的四合院,从没听到过的胡同里小贩的叫卖声。读了老舍,我就想念那时在市场上无从见到的挂了霜的水果,想念没有听到过的驼铃。后来读了梁实秋,我就想念从没喝过的信远斋的酸梅汤。老到跟往日同学朋友开始怀旧的时候,我就说怎么我思的乡根本不是我住过的呢?是前世不成?
近些年我终于give up,不再想念这些了。这时候才想起我长大的北京是一片灰灰的底色。春天里漫天黄沙,放学回到家鼻翼指逢衣兜里都是土,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初夏里满地满树的槐花,树上摘一把就直接放到嘴里,清甜的。还有什么树上一丝丝挂下来的我们叫吊死鬼儿的毛毛虫,最让女孩子尖叫;我怕的东西很多,却不怕这个。秋天里中山公园就会有菊展。我第一次见到绿色菊花时很是惊讶。然后就念叨香山的红叶,其实我一共也没看过几回。一入冬就开始储存大白菜,扔的比吃的多。然后把柿子豆腐放到外面窗台上冻,在屋里点起备用的小炉子爆栗子,听西北风在窗户上呼呼地敲。还有一样常年都能见的,站在阳台上看西山的落日,那时城里都望得到西山。中学的那几年我每次看着太阳沉下去,心里都是问同一个问题,山那边住的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呢,然后就落寞地回到屋里做功课。
北京这么变,我小时住的楼还在,只是人都迁出去了,也不知那楼会变成什么。那个我当初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是视而不见的灰不溜秋的白塔现在改头换面地越刷越白。那堵马路牙子上土的掉渣儿我们都绕着走的灰头土脸的影壁如今容光焕发刷上了皇宫用的朱红色。我这才知道它面对的那所破学校原来是帝王庙,否则谁家会有那么大的影壁。我看到它干的第一件事是绕到影壁后面看那座臭烘烘的公厕是否还在。还在,修葺一新,不臭了。 - posted on 07/09/2007
是,我也是觉得自己是个四不象。回苏州家里的人叫我北方侉子,回北京连过马路都不会了,住在美国又始终是个外国人,就像当初马可。波罗看元大度一样。
rzp wrote:常常笑答当地朋友对在美生活的感受的询问:feel like in limbo。 这大概是每个第一代移民无法避免的苦楚,一方面觉得自己既是中国人,又是美国人;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既不是中国人,又不是美国人。这limbo,恐怕就仿如佛教中的中阴了。中阴之中,乡愁渐浓……
七月的乡愁在京城,WOA的在外婆门外的那青石板路,我的是“家在珠江”。
……如此愁锁中阴,不宜得度啊:-)。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北京,元大都,芝加哥,历史与我,写得都很好。年纪轻轻想什么家?即便想也是淡淡的。:-)
娘想儿,想断肠。
儿想娘,扁担长。
我坐在我芝加哥房子里的窗台上,
小心掉下去!
"倚着我芝加哥房子的窗台“?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其实, 也许就是仍然太年轻了, 才想家. 严重思乡往往发生在人生的两头. 中年的体质不容易得homesick. 特别是象我这样的, 17岁成人以后,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住过5年以上, 体质就更好些.
认真地说, July这篇有艺术性, 写得很好. 顶!
八十一子 wrote:
年纪轻轻想什么家?即便想也是淡淡的。:-)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嘻嘻,被老圣夸,高兴ing!
st dude wrote:
其实, 也许就是仍然太年轻了, 才想家. 严重思乡往往发生在人生的两头. 中年的体质不容易得homesick. 特别是象我这样的, 17岁成人以后,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住过5年以上, 体质就更好些.
认真地说, July这篇有艺术性, 写得很好. 顶!
八十一子 wrote:
年纪轻轻想什么家?即便想也是淡淡的。:-)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八爷,我是坐在窗台上。:-)window seat :-)
八十一子 wrote:
北京,元大都,芝加哥,历史与我,写得都很好。年纪轻轻想什么家?即便想也是淡淡的。:-)
娘想儿,想断肠。
儿想娘,扁担长。
我坐在我芝加哥房子里的窗台上,小心掉下去!
"倚着我芝加哥房子的窗台“? - posted on 07/09/2007
录老北京民谣,祝七月快乐ING!
· 摩挲摩挲肚儿,开小铺儿,又卖油来又卖醋儿。
· 黄毛儿丫头去赶集,买个萝卜当鸭儿梨,咬一口喉儿辣的,谁让你专门儿挑大的!
· 数一数二数老张,老张的媳妇会打枪,枪对枪,杆儿对杆儿,不多不少十六点儿。
·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熄灯做伴儿,明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
· 一年级的小豆包儿,一打一蹦高儿。
· 一只小花狗儿,坐在大门口儿,两眼黑溜溜,想吃肉骨头。
·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
· 妞妞骑牛,牛狞,妞妞拧牛,妈妈赶马,马慢,妈妈骂马。
· 下雨了,冒泡儿了,王八戴着草帽儿了。
· 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看报。
· 小耗子儿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来,叽哩咕噜滚下来。
· 吃汽水,喝面包,夹着火车上皮包,下了皮包往北走,看见一个人咬狗,拿起狗来砍砖头,反被砖头咬一口。
· 虫儿虫儿飞呀,拉屎一大堆呀。
·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河里蹦,我拿叉子一叉,你盖子还挺硬。
· 报告司令官,没有裤子穿,穿个小裤衩儿,露着肚脐眼儿。
· 编编编花篮儿,花篮里面有小孩儿,小孩儿的名字叫花篮儿。
· 水牛儿,水牛儿,先出犄角后出头,你爹你妈给你买了烧羊肉,你不吃不吃,全让老猫给你叼走了,呕!
· 剃头打三光,不长虱子不长疮。
· 老狼老狼,拉屎靠墙,墙倒了,老狼蹶着屁股逃跑了。
· 臭豆腐臭,酱豆腐香,谁买臭豆腐多给汤。
· 这么好的天儿,下雪花儿,这么好的孩子,没有脚巴丫儿。
· 奔儿头,奔儿头,下雨不发愁,人家打雨伞,他打大奔儿头。
· 奔儿头窝窝眼儿,吃饭挑大碗儿,给他小碗儿他不要,给他大碗他害臊。
· 拉瞎,拉瞎,拉到河里喂王八。
· 二月二,龙抬头,金子银子满地流。
· 二月二,接宝贝儿,接不着,掉眼泪儿。
·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放屁就是他。
·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
·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
· 跟人学(xiao),一嘴毛,跟人走,变花狗。
· 三星在南,家家拜年;小辈儿的磕头,老辈儿的给钱。要钱没有,扭脸儿就走。
·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
· 逗……逗……乞逗乞逗强强,土豆蘸白糖。
· 小巴狗,上南山,吃金豆,拉金砖。
· 你打灯,我抽烟,你放爆仗我放鞭,嘀喽噼啦过新年!
· 小白兔儿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 买扒拉,卖扒拉,不买扒拉别扒拉,扒拉坏了算谁的。
· 剃头的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薅,薅得脑袋起大包,到了医院就开刀。
·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谁要要,掉屎窖
- posted on 07/09/2007
北京的故事是很丰富.在这个城市每走一步就有典故可查, 文章可做. 无论是古代的还是近代的, 个人的, 本地的还是国家的, 朝代的,好的故事还是不好的故事. 当年在汽车还不是很多,污染还不是很严重的时候, 走在长安街大道上(旁), 看着日落, 就象是在听瓦格纳的歌剧,十分壮观.(对不起, 不是我不想借用京剧, 只是任何京剧无法表达这样的情景).
其实我很想看到你写一篇关于天安门广场的大作. 我知道写天安门广场也许太容易落入俗套. 但是, 把握好了, 天安门广场仍是刺激性最强的内容. 不过, 不管你写不写, 一个直接的问题问你---作为一个对北京有强烈感情和了解的人: 你从建筑上,功能使用上,美学上等对天安门广场怎么看,怎么评价?
July wrote:
嘻嘻,被老圣夸,高兴ing!
- posted on 07/09/2007
天安门是故宫的一部分,在5.4以前,几乎没有任何可歌可泣的故事。而最有意思的故事都是发生在60,70, 80年代, 文化大革命,建毛泽东纪念堂,纪念周恩来,纪念胡耀邦到6.4。 当然,人民英雄记念碑和国徽的设计都出自于我最敬爱的两位建筑家,梁思成和林徽因。 梁思成是坚决反对拆毁北京城墙和城门的,当北京的城墙被拆毁时,他泣不成声。我的这篇文章实际上有很大的程度是对梁先生的一种思念。
浮生最知道我了,她说她的乡愁其实发生在她还住在北京的时候,怀念的是一个古老的北京,也就是根据元大都的设计,明清两朝不断扩建的北京, 而这个北京,在我童年的时候已经被毁掉了。
天安门广场是世界上最有气派的广场,天安门是最美丽的城门,北京是最美的一个城市。而发生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故事,却是对天安门建筑本身的一个嘲讽。巴黎是雨果和波特莱尔的,都柏林是乔伊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博尔赫斯的,可元大都是马可波罗的。
st dude wrote:
北京的故事是很丰富.在这个城市每走一步就有典故可查, 文章可做. 无论是古代的还是近代的, 个人的, 本地的还是国家的, 朝代的,好的故事还是不好的故事. 当年在汽车还不是很多,污染还不是很严重的时候, 走在长安街大道上(旁), 看着日落, 就象是在听瓦格纳的歌剧,十分壮观.(对不起, 不是我不想借用京剧, 只是任何京剧无法表达这样的情景).
其实我很想看到你写一篇关于天安门广场的大作. 我知道写天安门广场也许太容易落入俗套. 但是, 把握好了, 天安门广场仍是刺激性最强的内容. 不过, 不管你写不写, 一个直接的问题问你---作为一个对北京有强烈感情和了解的人: 你从建筑上,功能使用上,美学上等对天安门广场怎么看,怎么评价?
July wrote:
嘻嘻,被老圣夸,高兴ing!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July wrote:八爷想到的窗台,那是window sill:-)
八爷,我是坐在窗台上。:-)window seat :-)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09/2007
Thanks, xirui.
xirui wrote:
录老北京民谣,祝七月快乐ING!
- posted on 07/09/2007
ZT:
北京城墙的存废之争
50年代初期,北京的城墙是保留还是毁灭的争论结果永久地改变了古都北京的历史风貌。
一种观点断定,城墙是古代防御的工事,现今已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并正在日益阻碍和限制着城市交通的发展……
另一种观点则是专家学者的声音。
著名建筑专家梁思成和留英建筑专家陈占祥提出了"梁陈方案"。该方案建议,在北京城西再建一座新城,而长安街就象是一根扁担,挑起北京新旧二城,新城是现代中国的政治心脏,旧城则是古代中国的城市博物馆。
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也认为,我国有一条被世界公认为"奇观之一"的万里长城。我们的首都也有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城墙与城门,同样是工事宏伟的古建筑,显示了古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著名建筑专家梁思成被日本人恭敬地称为"古都恩人",因为他在二战时期曾成功地劝阻了美军对奈凉和京都轰炸。这一次他为保护自己祖国的古都而呼吁:在世界上封建时代名都大邑中,北京城是唯一得以完整保留下来的。所以对它的保留具有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意义。他建议,把宽阔的城墙顶部开辟为登高游览的地方,同时把墙外的护城河加以修砌,注以清流,对两岸进行绿化。这样就可以把北京旧城的周围形成一个具有极大特色的环城立体公园。他断言:如果拆掉北京城墙,五十年后一定要后悔!
然而,决策者们没有听从学者们的忠告。就算1949年的围城期间一再与国民党守军谈判的目的之一就是争取不用战争毁灭一个历史悠久的完好古城,但古城墙完好地留下来了,古城墙却又紧接着被人为地拆毁了。
- posted on 07/09/2007
七月写的文章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大概是作者的审美情趣和气势决定了这一点。七月的文章总是透出一股大气和艺术史的修养。
几个小的建议:前面你引用了马可和忽比列的对话,是不是应该注明出处,essay好像也要注明以下--不是用学术注释。
下面这段话写得非常好,但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点弱,没有回答你前面的问题,只是回答了你为什么要回去,没有回答你为什么回去了又要离开。都是些小问题。
"我开始不停地回北京,可我回到哪里,却觉得它已经变得非常陌生。每一次回去,我又不得不象我第一次逃离它一样,再一次逃离。马可说:“总有一天,我唯一的愿望是离开。”我问自己,如果我是这般地想念它,为什麽不愿回去?如果我不喜欢它,为什麽又是如此相思。这时候,一阵歌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杯浊酒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我突然明白了,这座城市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
- posted on 07/09/2007
喜欢的地方太多,这一段也非常好:
"有人说北京的胡同才是北京的灵魂,那灵魂就是来自元大都。胡同形成于元朝,明、清以后又不断发展。关汉卿《单刀会》中,有“杀出一条血胡同来”之语。元杂剧《沙门岛张生煮海》中,张羽问梅香:“你家住哪里?”梅香说:“我家住砖塔儿胡同。”砖塔胡同在西四南大街,胡同得名的那座元代建的八角形七级密檐式青砖塔,依然站在路口。学者认为,胡同是从“忽洞格”---井转变过来的,元大都是从一片荒野上建设起来的,中轴线傍水而划,皇宫傍“海”而建。街、坊和居住小区,在设计和规划的时候,都考虑到井的位置。“因井而成巷”,直到明清,每条胡同都有井。"
可惜这些都要消失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北京,一头透露中国政府野心和畸形审美观的怪兽。建筑对一个国家来说,如同化妆和穿着对一个女人一样反映她对自己的不满意和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中国现在不断盖新房就跟中国女人不断整容一样,反映了这个国家对自己身份的不确定。
好了,最近给咖啡做贡献太多,该跟老令胡一样take a break了。位子该让给年轻的后生尚能侃教授了,瞧他手早痒痒了。:)
- posted on 07/09/2007
关于天安门广场,我和July可能略有些不同的意见。住在北京时我是喜欢广场的,气派。我小时去那里放风筝,后来十一在那里看焰火跳舞;我游过各种各样的行,国庆的,支持政府的,反政府的,自愿的,非自愿的。。。我后来再去,便只觉着它大而不当。故宫有美有庄严,广场只严不美。我看到两样事情:1。这么大的广场正是集权的象征;2。这么大的广场就是给群众运动准备的。这两样相辅相成。
早先的广场其实没有这么大。明清时广场基本是一条宽阔的大走廊。两侧是衙门,还有门。现在纪念堂还是纪念碑附近有一道门,再往南都是市场。门那,建筑啊的全拆掉,广场成为如今的规模是建国以后的事儿。
如果把我ZT的那篇文中的一句话扩展一下,可以说:广场的意义不是建筑上的美学上的,而从头到尾都是政治上的。当然可以说很多建筑都有政治上的意义。 - posted on 07/10/2007
This is a quite good article with lots of great ideas. Thank you, July.
But i am alittle bit uncomfortable with the structure of the work. It is seems that you started with a remote historical discourse and ended it with your personal sentiments with a great deal of lyricism. Although there is a very deep connection contentwise, there are technically no strong integration of the historicism and lyricism. the senstaion of the article goes to two extreme directions---the historical and the lyricism, the big it and the small it.
In my oppinion, if you blend your person lyrics into the big historical context even starting from the Part I, that will sound more intriguing and challenging for readers. You have already got everything, just missing the blending. I wonder if you agree with this.
- posted on 07/10/2007
I totally agree. I was struggling in the part I and part III, only part II I feel good enough :-)
night wrote:
This is a quite good article with lots of great ideas. Thank you, July.
But i am alittle bit uncomfortable with the structure of the work. It is seems that you started with a remote historical discourse and ended it with your personal sentiments with a great deal of lyricism. Although there is a very deep connection contentwise, there are technically no strong integration of the historicism and lyricism. the senstaion of the article goes to two extreme directions---the historical and the lyricism, the big it and the small it.
In my oppinion, if you blend your person lyrics into the big historical context even starting from the Part I, that will sound more intriguing and challenging for readers. You have already got everything, just missing the blending. I wonder if you agree with this.
- posted on 07/10/2007
Yes, I should 注明出处.
Ruozhi wrote:
七月写的文章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大概是作者的审美情趣和气势决定了这一点。七月的文章总是透出一股大气和艺术史的修养。
几个小的建议:前面你引用了马可和忽比列的对话,是不是应该注明出处,essay好像也要注明以下--不是用学术注释。
下面这段话写得非常好,但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点弱,没有回答你前面的问题,只是回答了你为什么要回去,没有回答你为什么回去了又要离开。都是些小问题。
"我开始不停地回北京,可我回到哪里,却觉得它已经变得非常陌生。每一次回去,我又不得不象我第一次逃离它一样,再一次逃离。马可说:“总有一天,我唯一的愿望是离开。”我问自己,如果我是这般地想念它,为什麽不愿回去?如果我不喜欢它,为什麽又是如此相思。这时候,一阵歌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杯浊酒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我突然明白了,这座城市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
- posted on 07/10/2007
态度这么好。
她在讽刺挖苦你, 你要把砖头狠狠地扔回去。
我可不是挑拨离间, 你们要是掐架的话就好了, 我会看一会儿再来劝架。
我不喜欢看的文章一般都是好文章,七月的这篇文就很好,我一目二十行就扫完了。
不过七月写好孩子和野孩子,我喜欢读,可能与写的不好有关。 :)
July wrote:
Yes, I should 注明出处.
Ruozhi wrote:
七月写的文章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大概是作者的审美情趣和气势决定了这一点。七月的文章总是透出一股大气和艺术史的修养。
几个小的建议:前面你引用了马可和忽比列的对话,是不是应该注明出处,essay好像也要注明以下--不是用学术注释。
下面这段话写得非常好,但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点弱,没有回答你前面的问题,只是回答了你为什么要回去,没有回答你为什么回去了又要离开。都是些小问题。
"我开始不停地回北京,可我回到哪里,却觉得它已经变得非常陌生。每一次回去,我又不得不象我第一次逃离它一样,再一次逃离。马可说:“总有一天,我唯一的愿望是离开。”我问自己,如果我是这般地想念它,为什麽不愿回去?如果我不喜欢它,为什麽又是如此相思。这时候,一阵歌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杯浊酒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我突然明白了,这座城市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
- posted on 07/10/2007
既然大家把好话都说完了,我有必要严重抗议一下。把伟大祖国的首都据为自己的乡愁,不太符合共产主义精神的分配原则。 你可以思念天安门前一盏路灯,或者香山一片红叶,或者屋后墙角的一窝大白菜,但是把景山、元大都、甚至七百年前和意大利人民的友好交流统统据为自己的乡愁, 是典型的膨胀了的小资心态:)))。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对北京本来就非常稀薄的乡愁,更被剥夺得几乎一无所有,除了记得第一次去街上吃的那什么“炉煮火烧”(事后把我同学挖苦了好几年),亲自去瞻仰的各大历史景观,远不如电影里来得那么让人热泪盈眶,即便到了巍峨的人民大会堂,该理直气壮地有感而发、有话要说了,却有人远远地围起栏杆不让我靠近一步。总之,每次到了北京,我感觉自己象盲流,象没收到请柬的不速客,象被皇上拒之城外的夷族番邦……)))))
好了好了,坏话讲完,现在转入真话。不想夸七月就是不行,这篇与你早先的《亚历山大》相比,可谓至情至深,详细史料配上自己的丰富经历,通篇都传递着对这座城市的痴迷和热爱。 与沈都德的经历比较一致,我从未住一个地方超过六年,无论国内国外,所以感觉就象流水营盘一样,兵二哥找不着故乡。我羡慕你有心中有属于自己的城市。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11/2007
真好!不夸一声都对不起自己。 - posted on 07/12/2007
同意你对北京城墙保留的观点. 在今天不要说政治家和专家们对此事后悔, 就是绝大部分老百姓也后悔. 拆掉北京城墙, 特别是拆掉九大城门的八个是北京50多年发展史上最愚蠢的事情了.
但是, 我同意浮生对天安门广场的看法.
1 广场大得不成比例, 站在广场看周围的宏伟建筑都非常小.
2 广场大而空. 这是以前政治意识形态下的结果. 广场建成了一个集会广场,忽略了艺术性和休闲性. 虽然近十几年来在过节的时候布置了大量的花坛,但一年就这么2-3个星期,仍是暂时的.
July wrote:
ZT:
北京城墙的存废之争
他断言:如果拆掉北京城墙,五十年后一定要后悔!
然而,决策者们没有听从学者们的忠告。就算1949年的围城期间一再与国民党守军谈判的目的之一就是争取不用战争毁灭一个历史悠久的完好古城,但古城墙完好地留下来了,古城墙却又紧接着被人为地拆毁了。
- posted on 07/12/2007
WOA抗议也不要太强烈. 我想北京人既是首都的得益者也是受害者. 这么大一个国家的庞大政治官僚机构成员连同他们的家属,我猜能有上百万人来到北京. 他们在北京围绕着他们的办公楼建了成百上千的所谓家属大院, 形成了浓厚的大院风格的官僚文化,破坏了北京的民俗. 更重要的是, 就象July说的, 把北京的古城面貌破坏了很多. 没有这个首都, 没有首钢这些没有必要在北京建设的工厂, 北京当地的老百姓就是靠把胡同经营成bed & breakfast再加上那些长城,颐和园,北海,故宫..等举世闻名的古迹和历史, 就会生活得很好, 很有特色. 因为有了这个首都, 自己的家乡也变成了全国人民的一部分, 变成了你的一部分了, 人人有份. 而你的家乡你自己独自享有, 北京人无缘. 这是北京人的悲哀的一面. 难怪当年美国正式选择一个地方建首都, 没有一个州愿意让首都建在自己的州内. 最后, 还是最有威信的佛吉尼亚州代表团大方了一下, 划出一小块地方借给联邦政府.
WOA wrote:
既然大家把好话都说完了,我有必要严重抗议一下。把伟大祖国的首都据为自己的乡愁,不太符合共产主义精神的分配原则。 你可以思念天安门前一盏路灯,或者香山一片红叶,或者屋后墙角的一窝大白菜,但是把景山、元大都、甚至七百年前和意大利人民的友好交流统统据为自己的乡愁, 是典型的膨胀了的小资心态:)))。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对北京本来就非常稀薄的乡愁,更被剥夺得几乎一无所有....
总之,每次到了北京,我感觉自己象盲流,象没收到请柬的不速客,象被皇上拒之城外的夷族番邦……))))) - posted on 07/12/2007
其实,我说的是天安门是最美的城门,广场是最气派的,也就是最大的,而不是最美的。天安门是故宫的一部分,而广场是后加上去的。
我来美国之前听“time square” , 以为有多大,后来,看到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小了,太破了。
July wrote:
天安门广场是世界上最有气派的广场,天安门是最美丽的城门,北京是最美的一个城市。而发生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故事,却是对天安门建筑本身的一个嘲讽。巴黎是雨果和波特莱尔的,都柏林是乔伊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博尔赫斯的,可元大都是马可波罗的。
- posted on 07/12/2007
也许我理解错了. 我以为你对天安门广场持肯定的态度. 我一是不赞成太大. 二是既然大了无法再改了(你不能把人民大会堂等建筑摧毁了重新再建), 那就应该在美化, 艺术化, 休闲化上下工夫.
你看, 这是我的想法:
世界上大的集会广场也就在5公顷到15公顷左右. 莫斯科的红场只有5公顷. 纽约时代广场更小. 天安门广场44公顷. 所以我对天安门广场的想法:
1 保留以国旗为中心方圆5-10公顷作为集会广场, 阅兵时再加上长安街足够了. 其他部分应该全部绿化, 艺术化, 休闲化
2 建设大量绿地,花园, 雕塑园(或分散雕塑到广场的各个地方), 雕塑的主题当然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东西, 包括人物和事件. 建设一个多功能的露天表演中心, 夏天为市民和游人开音乐会或其他表演, 冬天成为公共滑冰场. 此外, 广场应该有很多长椅.
嗨, 我在为你的家乡献技献策. 也算是分享了你的乡愁.
July wrote:
其实,我说的是天安门是最美的城门,广场是最气派的,也就是最大的,而不是最美的。天安门是故宫的一部分,而广场是后加上去的。
我来美国之前听“time square” , 以为有多大,后来,看到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小了,太破了。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12/2007
st dude 你是要把天安门广场变成一小Central Park吧?其实不错哎。找到一张旧广场中华门(现纪念堂的位置)的照片,从南望北: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07/12/2007
是呀, 不过我没有极端, 保留广场作为集会的功能. 而各个草坪花园可以形成不同兴趣的人消遣娱乐的地方. 放风筝的, 散步的..西北角的那个花园是留给你这样戏迷夏天聚会唱京剧的.
浮生 wrote:
st dude 你是要把天安门广场变成一小Central Park吧?其实不错哎。找到一张旧广场中华门(现纪念堂的位置)的照片,从南望北: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12/02/2007
ti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12/03/2007
呵呵,看到这篇文章里有自己的跟贴让我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七月的。
第一次在这篇文章跟贴时,对咖啡馆里的作者没几个有印象的,当时读完的感觉就是这文章真好!可是,很快就忘记了把文章写得如此好的作者是何人了,直到前段时间读到七月写美国城市,又有惊艳之感,艳羡七月的文字如此上乘,结果今天看到七月提上来的这篇文章,我才想起来,七月文字之好,早已领教过了,自己老年痴呆而已。
唉,咖啡馆里让我向往的才女好多啊!真希望能一睹传说中那张年轻的七月的照片。 - posted on 12/03/2007
xiaoman:
send me an-e: julyx_2006@hotmail.com
xiaoman wrote:
呵呵,看到这篇文章里有自己的跟贴让我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七月的。
第一次在这篇文章跟贴时,对咖啡馆里的作者没几个有印象的,当时读完的感觉就是这文章真好!可是,很快就忘记了把文章写得如此好的作者是何人了,直到前段时间读到七月写美国城市,又有惊艳之感,艳羡七月的文字如此上乘,结果今天看到七月提上来的这篇文章,我才想起来,七月文字之好,早已领教过了,自己老年痴呆而已。
唉,咖啡馆里让我向往的才女好多啊!真希望能一睹传说中那张年轻的七月的照片。 - Re: 一座城市的记忆posted on 11/10/2008
顶上来。咖啡的好东西有的是,不能总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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